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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更上一层楼

    余晖湖畔

    抱着双膝蜷缩而坐的路南柯,头埋在腿上,眼泪渐渐湿了衣袖。

    一旁的程玉流轻抚着路南柯的额顶安慰道:“别哭了,哭太久会伤身体的。”

    许久以后,路南柯撑着红肿的鱼泡眼望向天边,怪不得天空如此阴沉,天也知道要送走青儿。

    路南柯泪河东注的难过样子,唤醒了程玉流心头尘封已久的伤,他也跟着感性了起来,

    “路姑娘,也许青儿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呢。都说故去的人,会变成一颗闪耀的星星悬于高空,看着他们牵挂的人。你若是想青儿,便可抬头仰望星辰,她也一定在看着你呢。”

    路南柯得到一丝安慰,泪眼朦胧看着程玉流,“真的吗?”

    程玉流噙着泪光,“我娘走了很多年,我都有些记不清她的模样了,每每思念她,我就会仰望星空,我相信她在那儿,一直陪着我,从没离开。”

    路南柯止住了眼泪,跟着一起望向阴沉沉的天空。

    “路姑娘,伤心也得有个限度,你得学会让自己尽快振作起来,人一生下来,就各有不同的命,谁也帮不了谁。每个人都得尝尽酸甜苦辣,才能走过一个完整的人生,有些事即使不如意,也要学会适应,学会接受与面对。”

    路南柯黯然伤神,“总有种感觉,可能是因为我,青儿才遇到意外的。”

    程玉流顺着她的话茬询问道:“何出此言?”

    路南柯虽然悲伤过度,可还是留了个心眼,再加上此次查案签署了保密协议,故而并未将实情说出,只是推说道:“自从前些日子遇到了那两个强盗,虽被程兄救下,心中却总也未得安宁,偶然间与青儿成为了挚友,却时常担心自己会将强盗引去沈府连累他们,现下青儿惨遭意外,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了,没准真的是因为我,才将祸事引到了无辜的青儿身上。”

    程玉流神色复杂,释然之中竟升起了一丝悔意,这点情绪很快又被冰封,他果断说道:“没有事实印证,就不要凭感觉自添烦恼。”说着便掏出随身附带的六孔埙,吹奏了一曲。

    熟悉的埙曲再现,浊而喧喧然,瞬间洞穿了路南柯的神思,将她从悲伤中牵引出来,心绪得以平静。

    她沉睡已久的记忆被唤醒,这不是那夜在客栈听到的曲子吗?当时只闻异香未见人影,没想到那人居然一直都在身边徘徊。这么说来,见到他的那日夜晚他也恰好住进了客栈,第二日那两个强盗也是有人刻意安排冲着自己来的,他又恰好出手相救,这一切,究竟是偶然,还是人为的安排?

    她迷惑的望着身旁的程玉流,待埙声作罢,她试探着抛出了疑问,以确定那夜吹奏埙曲的人到底是不是他,“这可是你作的曲子?”

    程玉流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此曲所唱,乃是一人波折的前半生,你可愿听听其中故事?”

    路南柯点点头。

    故事是从一个婴孩降生开始说起。

    一对郎才女貌的夫妇,丈夫,是朝廷的一名大臣,才高八斗,仕途顺利。夫人,是美丽的高门小姐,温婉贤淑,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可谓天作之合。

    成亲一年之后,迎来了他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那是个像极了母亲的漂亮男孩。

    一家人的生活幸福而温馨,丈夫在官场游刃有余,妻子相夫教子,恪守贤妻良母的本分。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后一场变故,让这个完美的家支离破碎。

    一次,地方水患成灾,国君要求朝臣进献良策以制水患安抚民心,为官的丈夫谏言上书献良策,却被上级朝臣扣押,狸猫换太子。上级朝臣以良策谏君,国君大悦,赏赐晋封了上级朝臣,听信了谗言以为此人从未有所奏表,故以此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为由,一怒之下将其罢官。

    自此,丈夫颓废不起日日酗酒,家道日渐中落,妻子为了度日,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物件后,只得回娘家借钱度日,丈夫得知后将妻子暴打一顿,缘道是妻子此举让他沦为无能之笑柄,妻子自此以后不敢再回家借钱,只好干些粗活养家糊口,甚至因丈夫疯疯癫癫无所作为,在外常被一方街头恶霸欺凌霸占。

    丈夫呢,因酗酒太多日久成疾,每每要酒喝,妻子得立即奉上,拿不出酒就要挨打,不仅如此,每日深夜,总有个女人抱着三四岁稚童狂奔于街巷,因为背后酗酒成凶的丈夫在拿刀追赶,欲杀其母子二人。

    这个坚强的女人日日受此折磨,忍住了眼泪,咬碎了牙也坚持撑起这个家,她恨那个欺凌她的恶霸,却从未想过轻生,从未想过逃离这里,从未有过埋怨,因为她要守护她的儿子,让其尽量平安的长大。

    五年后,妻子因病故去,留下八岁孩童独自面对疯癫酗酒的父亲。

    这八岁孩童每每夜里被父亲举刀追赶,独自奔跑于街巷,少了母亲在身边,他很害怕、很无助,可他无处可去,只有好心的外祖母时常给这孩子银两,算是对他的照顾。

    孩童小小年纪便学会照顾父亲起居,白日到学堂读书,还要忍受同龄人对自己父亲的谩骂与讥笑,没有一刻他不想逃离这个家,所以他忍受这一切苦楚,更加努力劬学,为了以后成为更好的自己,有能力走出去。

    就这样,孩童在亲戚帮扶下苟活,直至年满十六,早早及冠,离开了父亲,学旁人一样下海。

    他也小小年纪用瘦弱肩膀扛起码头麻包,也曾掉入深海险些喂鱼,可此人聪明好学,颇有经商头脑,虽一路挫折,却从未退却,之后,日子渐渐富有,好过了起来。

    路南柯明白,这是程玉流的身世,动人埙曲的背后竟然承载了这么多苦难挫折,让听者悯切怜惜。难为了他如此倾心劝解,将心底最深的伤疤重新揭开,还能说的如此风轻云淡,可见他的心定要比常人坚韧强大许多。

    “这个故事,是要告诉你,人生纵有种种苦难,却没有过不去的坎。”程玉流柔声说道。

    路南柯心中被这一番劝解注入了一股暖流与动力,她嘴角微微上翘,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她心想,青儿既然留下唯一的线索,自己便不能辜负她一番苦心,定要查明真相,告慰青儿的在天之灵。

    夜晚,黄狐与紫狐拎着两坛好酒,萧浩拎来几叠下酒菜,屁颠屁颠跟着一齐来到白狐房内。

    暗中,一强盗偶见这三人同行,满心好奇,灰狐和紫狐大人和好了?瞧瞧便是!

    酒桌上,紫狐心中的仇恨与愤怒化作烈焰冲出双目灼烧着对面的萧浩。

    萧浩装作没看见,笑呵呵打开好酒,酒香四溢,萧浩冲黄狐伸伸大拇指,赶紧给紫狐先倒酒。

    紫狐一手遮在碗上,拒绝了萧浩的殷勤。

    黄狐跟紫狐使了个眼色,紫狐紧紧握着酒碗的手方才慢慢松开,酒水洒进碗中,四溅开来。

    黄狐打着圆场,“喝过了这顿酒,咱们兄弟几个可就摒弃前嫌,成为一家人了哈!”

    那白狐听到“一家人”这几个字,兴奋的不得了,赶紧和萧浩碰碗,“对对!必须成为一家人!”

    萧浩举杯陪笑,“嘿嘿,先前小弟若有得罪几位哥哥的地方,在这里先向哥哥们赔罪了!日后小弟一定好好补偿!”

    紫狐冷笑道:“哼!补偿?好啊!等着看看萧老弟如何拿出诚意来!”

    萧浩嬉皮笑脸道:“紫狐哥哥,要我如何表现诚意啊?”

    紫狐一脸不屑,斜眼撇向黄狐,今晚可有把握借他之手除掉白狐?

    黄狐那大眼睛眨巴了两下,放心大哥,一切安排妥当!

    紫狐痛快大笑,“说个笑话,莫要当真!为兄怎会与贤弟计较什么?况且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不过贤弟刚刚投诚,哥哥之前有些不放心罢了。如今,贤弟归顺之心众人可见,喝了这碗酒,咱们就是亲兄弟!”

    萧浩紧忙倾容碰上紫狐的酒碗,“有大哥这番话,小弟从此必鞍前马后,视大哥为我亲兄长!喝!”

    四人频频举杯,明里如兄弟,暗里各揣心腹事。

    这一晚,白狐那妩媚娇柔的饿眼一直注视着萧浩。

    紫狐报仇之日就在眼前,喝得好不痛快。

    黄狐与萧浩各自大计将成,暗暗欢喜。

    这酒喝到了半夜,四人皆酩酊大醉,紫狐彻底喝倒,萧浩与黄狐早已沉睡,鼾声如雷。

    白狐昏昏沉沉,神志不清,模糊中仿佛看见黄狐搀着萧浩离开,将要起身叫住萧浩,却被紫狐拦下,白狐心生不舍,这不是唾手可得的美人儿又没了吗?

    紫狐却醉言醉语给白狐出起了主意,“若是能猎得奇兽一头,必显白狐老弟威武,不怕赢不得美人心啊!”

    白狐醉眼朦胧,“说的对!哪里有奇兽?我干死它!”说罢,晃晃悠悠背上弓箭,踉跄爬到酒桌前,喝上一碗壮行酒。

    紫狐趴在白狐耳朵上,“那破旧木屋附近,不就有奇兽一头,昨日还搅了老弟的好事吗?杀了它!从此寨子四处皆风流之地,老弟必能高枕无忧!”

    白狐满脸赪红,眼睛也不知是睁着还是闭着,“嗯,杀了那头坏我好事的畜生!”他带着一身杀气走出了房门。

    酒桌上,那紫狐嘴角邪魅一笑,过了今晚,山寨将会遭遇翻天覆地的变化,各人命运又会如何走向,请君拭目以待。

    路南柯回到客栈,发现桌上多了那价值千金的龙涎香,她立即掏出衣中的那粒麝香,拿出之前买到的熏草与木樨,将四味香料放在了一起。

    她仔细嗅着那四种香料融合而成的奇异香味,青儿教过她如何记忆每种香味的特点,熏草的清香,木樨的特别香气,龙涎香的甘甜土质芬芳,加上这粒不知名的香料,这香味出现过!绝对不止一次,且印象深刻!

    在哪里闻过呢?她抱着脑袋苦思冥想,在屋内晃来晃去。

    一更锣响,路南柯仍在抓耳挠腮,不住地搜寻那些回忆中的味道。

    二更锣响,她趴在桌子上,不知何时昏昏欲睡矣。

    三更鼓响,惊醒了路南柯,那熟悉的香气来源从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抓住了潜藏意识之中这缕淡淡痕迹,是在客栈的第一晚听见埙声之后,是在几次遇到那个人之后!

    她似乎在长久阴暗的迷雾中终于寻到了一丝救命的光亮,又瞬间心神恍惚,眼眸里闪过震惊与不解,紧握的双拳不住颤抖着,程玉流,当真是你?

    子时三刻,路南柯取下悬于墙上的琴,那是父亲专门为她做的,样式为伏羲式。只是,今晚对月所奏,并非乐曲,只是不成曲的几个单音,听起来如稚童初学,又似琴师调音。

    片刻后,附近响起几次哨声,路南柯听罢,犹豫片刻,又抚琴几声,收起琴,悬于墙上。

    她眼中满是决绝与坚定,决定了的事,就义无反顾去做,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跳下去又如何?

    丑时三刻,寨子里又响起那扰人的竹笛声,片刻之后,天空传来几声鸟叫,萧浩收起竹笛,回到屋内安然入睡,为路南柯悬着的那颗心,可以暂时放下了。他嘴角轻轻扬起,今夜可以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