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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开明的娘亲

    眼看着那圆木将要砸向自己,路南柯本能的抱着脑袋蜷缩一旁。

    井外,一双手飞快握住已离开地面有五尺的麻绳一端,那双白皙又筋骨分明的手,正是闻声赶来的萧浩。

    萧浩飞快将绳子缠在手臂上几圈,用尽全力拽着那根麻绳,两足深陷地面之中,他一步一步后退,吃力地将那根被另一端麻绳绑缚的圆木拽出捕兽陷阱。

    一寸,两寸,三寸……圆木一点点被拖离深井中。

    路南柯发现自己并未被圆木砸到,眼看着圆木一点点向上走去,才反应过来,定是有人救她,呼吸急促,腿发软的她,连忙贴着井壁边缘努力站起身来。

    萧浩倒退着行走,每踏一步,便用力向下一跺脚,使得自己有足够的力量抓地。

    此时他双手被麻绳勒出血痕,还在咬牙拖着那圆木。

    他并不知道井中究竟是谁,是呼救的那个姑娘,还是不小心入陷阱的猛兽,只当那里是个人,拼命救出就对了。

    井内井外的两人,屏住呼吸,一点点看着那圆木脱离井中。杉树上,承载这圆木机关的那根树枝,也在一点点断裂。

    看着圆木终于脱离井口,两人紧绷的心弦如释重负。

    萧浩迅速将麻绳绕过一棵腿粗的槐树,紧紧缠了几圈,系了个死结。

    他疾疾掠到井口,向下一瞅,心凉了大半,一时哭笑不得,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路南柯向上望去,像见了亲娘似的撒开娇,她伸出双臂,瘪着嘴欲哭无泪道:“师父,救我!”

    萧浩展臂屈膝,纵身跃入深井,一臂搂住路南柯的腰,踩着井壁几步跨出深井。

    两人刚出井口,那杉树的树枝咔嚓断裂,圆木倾斜着砸向二人。

    萧浩眼疾手快,抱住路南柯两脚接连蹬地借力,在空中飞转了几圈躲开圆木,落地时却一脚踩在碎石上踉跄着倒地,还不忘给她当肉垫。

    远处轰然一声巨响,连带着身下地面一震,路南柯慢慢睁开双眼,与身下的萧浩对视一笑,交集的目光中闪着绝处逢生的欣喜与激动。

    萧浩松开双手垂在地上,望着天空飘过的几朵白云粲然而笑。

    路南柯翻过身来,躺在一旁,嘴唇轻微颤抖着,还能看见蓝天,真好。

    “爹爹,我不去!”宁欢正坐在一侧椅子上蹬着两条短腿闹脾气。

    一位面容和蔼,乌丝中已见几缕白发的中年男子,正端着茶盏吹开杯口漂浮的几片茶叶,那些茶叶散开又回旋,乐此不疲的重复着,吹了几次之后,他便对这盏茶失去了兴趣。

    放下茶杯,他宽厚的嗓音不慌不忙传来慈爱言语,“欢儿,你既不通音律,又酷爱诗文,既然墨先生已点头答应收你这个弟子,当把握住这个大好机缘,拜入墨先生门下,将来也好一展宏图。”

    “我既不想入仕又不想出名的,有何宏图可展?”

    “那你总不能一事无成待在家中一辈子吧?”

    “有何不可?”

    “半年前不是你求我要拜墨赟为师的吗?如今为何出尔反尔?”

    “我……”宁欢绷着脸,不肯说出缘由,“我就是不去嘛!”她气鼓鼓的起身离开。

    宁父眼中和蔼全无,提起茶盏“哐”的一声砸到桌面上。

    宁欢全身一激灵,怯生生向后望去,父亲可从来没发过这么大脾气,她咬着嘴唇,翘起嘴角,乖乖走到宁父跟前,轻轻拽着他的衣角撒起娇来,“爹爹莫要生气嘛。”

    “这是怎么了?”门外走进端庄有度的月轻,“欢儿,怎么惹你爹生气了?”

    宁欢低着头,委屈道:“娘亲,欢儿不想离开你们独自去乾州嘛!”

    月轻凝视宁欢片刻,女儿那点小心思,一猜一个准,她会心一笑,“放心,你走以后,娘亲会帮你守住你的宝贝。反正这山上也没别人,在你回来之前,娘亲不会收女徒弟,自然也无人会抢你的位置。”

    还是娘亲最懂自己的心思,宁欢娇羞的瞧了月轻一眼,雪白的面色渐渐泛红,“可若是祖母回来了,那……”

    “你祖母那里最小的徒弟都三十几岁,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月轻轻抚着宁欢额头,“女子若只凭相貌,却无德无才,又总爱任性耍蛮,嫁人后如何能留得住郎君呢?更何况,我们欢儿将来要嫁的那人,必定是人中龙凤,难道你要做一介平庸之辈,让他瞧不上你吗?”

    “她这么小,跟她讲什么嫁人不嫁人的?”一旁宁父听得是云里雾里,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

    母女俩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吱声回应宁父的疑问。

    宁欢听进了月轻一席话,仔细思忖一番,男子嘛,总归是要同女子成亲的,俊逸哥哥相貌出众,琴技甚佳,志向高远,那我也一定要成为文豪诗圣,让俊逸哥哥刮目相看!说不定以后,俊逸哥哥谱曲我作词,岂不成了天作之合?

    她心中有了这般远大志向,瞬间提起了百分百的热情劲儿,朗声问道:“爹爹,咱们何时启程?”

    宁父心里画魂儿,这娘俩,也不知打什么哑谜,也罢,只要女儿不辜负自己期望就好,他喝了一口茶,眉头舒展开来,回道:“明天。”

    “俊逸哥哥!”

    正在窗前练琴的王俊逸,听见了宁欢清脆甜美的嗓音,停下手上抚琴的动作,心头一沉,好容易得了几个时辰的清净,怎么又来了呢?

    他起身欲开门迎去,宁欢风一般冲进屋内,到了他身边。

    宁欢望着比她高出一个半多脑袋的王俊逸,忍不住幻想着有一天被他搂进怀中,那种如鸟归巢般温暖而又幸福的感觉该有多美呀,想着想着,圆圆的脸上便泛起了红晕。

    王俊逸望着呆呆凝视他的宁欢,问道:“找我何事?”

    宁欢缓过神来,眉眼憯然,“俊逸哥哥,我明日便要启程去乾州求学了。”

    王俊逸眼神游离少倾,抿嘴浅浅一笑,“那是好事,为什么看起来不高兴?”

    宁欢第一次见到王俊逸对她微笑,心田仿佛开满了花,这么温柔,这么俊美的俊逸哥哥,多看上两眼都觉得世间光明许多,怎么舍得和他分开呢。

    她眼皮子耷拉下来,垂头丧气的,“舍不得离开这里嘛。”

    “又不是不回来了,再说了,若是想你娘亲,也可以写信回来,过年的时候,不是也可以回来团聚吗?”

    宁欢听到这一番安慰之语,眼睛又亮了许多,“俊逸哥哥,这可是你头一次跟我说这么多话呢!”

    王俊逸嘴角翘了翘,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似乎这话中有些许责备之意,是不是对她太冷淡,有些过分了呢?

    “俊逸哥哥,你也会在这儿等我回来吗?”

    王俊逸看着宁欢巴望的眼神,故意低下头闪避开来,他明白宁欢是什么意思,但又不忍心直说,怕伤了这姑娘的面子,毕竟马上要离家了,若拒绝的太露骨,未免又给她离乡愁绪上多增一条伤口,

    他柔声回道:“如果桔古夫子回来了,我便会去云泥山正式拜师,随师父学习,估计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宁欢嘟着嘴一屁股坐下,双手叠放在一起抠着指甲,埋怨道:“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吗?”

    王俊逸没有回应,落座凳上,修长的十指在琴弦上开始慢慢舞动,缓缓道出一曲《阳关三叠》。

    宁欢也跟着坐在一边,她痴痴地望着王俊逸,这沉静漻漻又夹杂着一丝离别愁绪的琴音萦绕耳边,她渐渐明白,王俊逸的温暖原来是以这样的方式体现出来,这就是他给自己最好的安慰。

    直到琴音作罢,她的视线都没舍得离开王俊逸片刻。

    日落西山,赤色云霞布满西方,如火焰一般久久不肯散去。

    “来来!尝尝我刚刚烙的韭菜饼!”胖乎乎的四娘喜笑颜开,端着两盘金黄喷香的月亮形韭菜饼一扭一扭走进屋内。

    阳默恩和沐昕早已喝过药发过了汗,此时两人见了久违的家乡风味,斗志昂扬,一股脑儿的扑上来狼吞虎咽,和跟韭菜饼打起了架。

    “哎呦呦,慢点,这给孩子饿的。”四娘温柔地凝视着他们二人,见二人噎到,还轻轻拍抚后背,“要是爱吃,明日再给你们做些!”

    萧浩倒掉药渣,刷好药罐,鼻子像馋猫一样尖,循着韭菜饼那香喷喷的味道,一路连跑带跳回到屋内。

    “哎哎哎!太不讲究了哈!闷头儿吃独食是吧!”萧浩愤愤不平的,从后面掐了掐阳默恩的脖子,“亏得我俩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采药,就这么报答我们啊?”

    四娘拍了下萧浩后肩,气笑道:“这孩子,欺负他做什么,不还有这么多吗!”

    “四娘偏心!有好吃的也不叫我。”萧浩摇头晃脑故意气着四娘,顺手抓起了一个韭菜饼,刚送到嘴边,看着路南柯走了进来,殷勤的把手中的韭菜饼塞进她嘴中。

    半截韭菜饼差点进到喉咙里,直接杵得有些恶心了,路南柯捩眼看着萧浩,你这是整我呢吧!

    萧浩傻笑瞧着脸色发青的她,“路爷,好吃吧!”

    吐出来又太恶心,路南柯只好咬下半截韭菜饼,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吃力的蠕动着牙齿,一脚踢向萧浩腿后。

    萧浩轻盈一跃躲开这一脚,又抓起一个韭菜饼大口开吃,“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啊?”

    四娘听进了萧浩的笑语,“什么救命恩人,什么冒着危险采药,你们上午在山上可遇到危险了?”

    萧浩已经咽下了一个韭菜饼,他仰坐在椅子上,略有深意的看了四娘一眼,

    和路南柯回到客栈之后,二人心有灵犀,对上午发生的险事只字未提,一是怕阳沐二人担心,二是两人一路研究,总觉得圆木陷阱与莫名出现又消失的呼救声存在众多疑点与巧合,像是有人提前布好的局,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只好先将此事暗藏于心。

    回来后,两人借着熬药,又在一起梳理了最近与客栈众人之间的关系,与那些南来北往的客人几乎没有交际,有交集的只有四娘与衫儿,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里又不是黑店,总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害他们吧。

    如今萧浩有意无意透露出一些话音,从四娘的反应来看她又完全不知情,不如再探探口风?

    萧浩一拍桌子,围在桌前吃得正香的三人手惊得手一哆嗦,目光同时汇聚在他身上,他夸张的说道:“你们可不知道啊,上午我和路爷去采药,上演了一出死里逃生的大戏!”

    路南柯暗暗在桌下踢了一脚萧浩,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讲,平白给他们徒增烦恼作甚?

    萧浩眨眨眼睛回应,示意没关系,他接着讲,“刚采完药,呼听潭子山山坳传来一女子呼救,我想都没想,奋不顾身冲去救人!怎料在我寻觅未果之时,回身一看,一根这么老粗,”萧浩夸张的用双臂未成个圆比划着圆木的尺寸,“一人高的圆木,直直砸向深坑啊!”

    阳默恩与沐昕咀嚼的动作越来越缓慢,聚精会神瞅着萧浩绘声绘色的讲演,四娘本来喜笑颜开的眉眼渐渐愁云密布,若有所思。

    萧浩的眼神看似飘忽不定,实则一直暗暗观察着四娘的神色,他继续说道:“我一眼就认出,那可是专门捕猎的重物陷阱,若有动物不慎入坑触发机关,圆木便会将坑里的猎物砸个稀巴烂啊!说时迟那时快,我上去抓住了圆木另一头的麻绳,拼尽全力将圆木拉出深坑。你们猜,那深坑里是何物?”

    沐昕如老僧入定,面色铁青,微张的嘴唇慢慢飘出几个字,“不会是路爷吧?”

    阳默恩与四娘同时转头看向一旁淡定啃饼的路南柯,大气都不敢喘,等着她回应。

    路南柯轻轻点点头。

    四娘怜惜地抚着路南柯后肩,“没事儿吧孩子?”

    一双清澈见底的盈盈笑眼转头望向四娘,“放心吧,一点儿都没伤到。”

    四娘的眉间已经耸起几道此起彼伏的山脉,“你们先吃着,我先忙去了。”

    萧浩拄着下巴,一脸邪魅笑意,目光随着四娘出了门口。

    “娘。”

    “你上午去哪儿了?”

    “我,我去附近山上采果子了。”

    “瞎说!”四娘狠劲儿一拍桌子,“采果子需要午时才回来吗!谭子山的陷阱,是你伯父打猎用的,每处山头打猎的陷阱只有咱们家人知道具体的位置和机关部署,说,为什么要害路姑娘!”

    衫儿怔在原地片刻,眼框渐渐盈满泪水,默不作声。

    四娘几步上前抡了一个巴掌,衫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捂着脸,哭喊道:“你打吧,打死我吧!”

    四娘又急又气,颤抖着双手哀肯问道:“到底为什么,你说呀!”

    衫儿使劲儿抹去眼角的泪水,嘴角不屑一撇,凶狠的目光透着深深的恨意,“谁叫她三番五次坏我好事!总拦在我跟阳公子之间,我当然要给她点教训!要不然,我何时才能得到阳公子!”

    四娘气得一阵眩晕,不住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气喘吁吁。

    衫儿见四娘气倒了,连忙爬起,跑到四娘跟前,抚着她胸口顺气,“娘,您没事吧!孩儿不该这么做,远远望着路姑娘掉进陷阱,孩儿便后悔了,我只是一时糊涂,娘,您别生气!”

    许久之后,四娘缓过气来,正了正身子,狠狠捶了几下衫儿肩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不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吗?你若出事了,让娘亲可怎么活!”四娘放声哭泣,捶着衫儿的手越来越没了力气。

    衫儿扑在四娘怀中,悔恨的泪水如光晕一般在四娘衣衫上飞快扩散开,“娘亲,孩儿错了,不该做这糊涂事。”

    四娘揉着怀中衫儿的头顶,有气无力的劝解着她,“这些日子你还没看明白吗?阳公子根本没看上你,人家几个眉来眼去的,你为何非要插上一脚呢?这些年,咱们娘儿俩过得不容易,你以前同男子交往,娘亲从不拦你,只盼着你早日找个好人嫁了,都怪娘,没早早帮你把好关,让你被那些浮浪之人伤了一次又一次,才使得你二十多了还待字闺中。娘知道,你看上阳公子敦厚善良,娘也喜欢他品性纯良,但命里讲究一个缘分,这事强求不来!”

    衫儿突然想到此事若是败露,必定会因此获罪,她的心瞬间揪成一团,抬起头紧紧握住四娘的双手,慌张道:“娘,这事只要你不言,我不语,他们便不会知道,娘,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四娘失望地看着衫儿,责问道:“你差点害死了人,还想让我帮你隐瞒,你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哪里有一点悔过的表现?”

    衫儿原本以为四娘会答应自己,却没想到她居然想将自己的罪行暴露出来,她松开四娘的手,慢慢站起,仇恨地凝视着四娘,双眼泛红,“怎么,难道你要将亲生女儿送官吗?”

    四娘看着衫儿那双仇视的眼睛,心中寒意森森,女儿怎会不理解自己的苦心一片呢?她严厉的教训起衫儿,“犯了错,就要学会正视自己的错处,担起该负的责任,这些做人基本的道理,娘亲我教了你这么多年,还没学会吗?不管怎样,你定要当面向路姑娘赔罪,至于她会不会将你送官,”

    四娘说到这里,已然双唇颤抖,那些未出口的话,一撇一纳都如一把利剑,字字穿心,沉吟些许,她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都是你该面对的,娘亲会陪着你一起承担。”

    衫儿听到“娘亲会陪你一起承担”这几个字,彻底瘫倒在地,心间既得温暖,又觉酸楚,做人如此失败,还要连累苦命的娘亲,为了一个男人沦落到如此田地,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