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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护你一程山水

    半月后,已过大雪时节,楼船沿着东江一路向南,今日下起了鹅毛大雪,六出纷飞,天地格外静寂安谧。

    路南柯披着白色斗篷坐在船头,身前架着玉琴,双手置于弦上,骛望着远方明晰郡码头挥手告别的人们,心头渐渐被云雾一般的愁思遮罩,迟迟未开指。

    雪花飘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徐徐消融,化作水珠滴落在脸庞。

    “要启程了,送送吧。”萧浩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轻声说道。

    路南柯恍然收回神思,朝着天空点了点头。

    沐昕也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蹦跶到路南柯面前,伸出手抹了下她脸上的水珠,逗趣道:“呦,哭啦?”

    萧浩一步跨到路南柯身旁,歪头瞧着她。

    路南柯嘟着嘴,白了一眼讨嫌的两人,愤愤道:“那是雪水!”

    四人站在船头,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端正肃立,双手抱拳,手心向下向外平推,略微弯腰行了一时揖礼作别。

    那双明亮黝黑的双眼,是已经换了一张脸的墨骁,他嘴角挂起淡淡的笑意,还了一礼,“诸位,保重!”

    “一路平安。”阳默恩礼貌的微笑点头。

    “有什么事兄弟能帮上忙的,日后可来乾州胡木谷寻我,小弟一定鼎力相助!”萧浩摇晃着拳头,大大咧咧的说道。

    “改头换面非易事,前路凶险,墨兄一定万事小心。”沐昕这话说的铿锵有力,声如洪钟,引得周围路人回头瞭望。

    墨骁点了点头,“放心!”随即目光转向路南柯,等着她说句告别的话。

    路南柯璨烂一笑,如绽放在飞雪中的向日葵一般暖人心扉,“兴许有一日,我们会在国都相遇,来日再会!”

    墨骁开怀一笑,“好,来日再会!”

    他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行动敏捷如初,一会儿工夫便下了船,坐上了明晰郡岸边给楼船运送货物的驳运小船。

    路南柯四人排成一排趴在船头围栏上,目送那渐行渐远的墨骁,看着他一路从手掌大小变成了黑点,最终消失在了岸边密集的人群中。

    路南柯趴在船头的围栏上,内心十分不舍,又担心这位朋友冒险行事,以易容之法重返国都报考武官,万一事情败露,那便再也逃不出生天了。

    她双手托着脸,感慨道,“为何好朋友不能永远在一起呢?人生若没有分别,便是圆满了。”

    沐昕接茬道,“人早晚都会各奔东西,习惯就好。”

    路南柯听了这话,更加泄气,不住哀叹了几声。

    萧浩见她心里难受的紧,用胳膊肘怼了怼身旁的她,安慰道,“咱们若是有天分开了,也许等你再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就会凭空出现。”

    阳默恩和沐昕默契对视一眼,挑动眉眼对话一番,默默离开了围栏处,腾地方。

    路南柯清楚萧浩是在安慰自己,可一想到一个月后便会和他们三人分道扬镳,整个人便如沉在了深渊中一般郁闷难舒。

    她抬头看看身旁摇头晃脑眨巴着眼睛一副乐天派的萧浩,心中的愁云仿佛被艳阳的炽热光芒挤开了缝隙,忽然想通了一点,与其未来的一个月活在忧愁沉闷中,还不如好好珍惜与他们相伴的日子,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

    她和萧浩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又想起萧浩的承诺,心中踏实了许多,不禁笑靥如花,“真的?”

    萧浩真诚道,“当然,哪次有危险,我不都在你身边吗?”他注意到路南柯眼中那残留的些许忧伤,许久未挪开视线,心中暗自琢磨该怎么让她开心。

    片刻之后,他缓缓说道,“师父让我下山历练,这两年多啊,行过了很多地方,遇见了很多人,自然也有了很多不得已的分别,我教你一首曲吧?这首曲子,听过了,离别也就显得不那么伤心了。”

    “好啊。”

    萧浩从背后拿出路南柯送他的玉笛,玉笛音起,情意绵绵,虽有情深分别之时的万般无奈不舍,又忽而为那即将枯干的心灵注入了一汪活泉,叫人在风雪飘摇之中燃起对来日重逢的希望憧憬,再不吝惜对友人前路的祝福,此曲哀而不伤,似是春风至,温暖照人心。

    路南柯忍不住以琴和鸣,加添了玉琴的松沉幽静,那缥缈笛音如无根浮萍终于寻到安栖之所,使得送别之曲更加叩人心扉。

    不经意间撩动了旁人心弦,众人驻足聆听,浮躁的心忽忽沉静下来,心底最真挚的情感如缕缕轻烟被缓缓引出,琴音虽绝已久,但余音却仍环绕心间,似品尝了醇醴后不舍收敛,仍要回甘良久。

    远处躲在楼后的阳默恩与沐昕,一高一低扒着柱子偷看围栏边的那两人,趴着耳朵说着悄悄话,“你说他俩这什么情况?”

    “路爷说不准,但我萧兄弟啊,肯定是陷进去了。”

    “两人一天眉来眼去的,难道路爷就没半点恋慕之心?”

    “这你得问问啊?”

    “哎呦,这种事情,旁人不好参与吧。”

    “早点捅破这层窗户纸,不就早一天皆大欢喜吗?万一路爷不中意我兄弟,咱们也好在一旁帮我兄弟加点码。”

    “那,得挑个好时机,”沐昕掏出袖中匕首,在空中疯魔般乱比划了一通,“划开这层窗户纸!”

    楼船重新起航,急速行驶于海面之上,中层划撸的水手们,光着膀子喊着号子,坚实有力的双臂肌腴随着划撸的动作上下起伏,“水悠悠,路迢迢,咱是轻功水上漂!一推橹,二收腹,来来回回钱袋鼓!”

    划得正起劲儿,忽然一人跑下来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停船!”众人见船工手势,止住了手中的动作,收起橹置于橹艩。

    半晌,楼船慢悠悠的停了下来,漂泊在海面上。

    船上行人正交头接耳研究发生了什么事,前方东江与大海交界的海口处,一艘艘战船接连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战船疾驰行过海面,朝着北方驶去,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十几艘舰船。

    楼船上的人群纷纷议论,“是调兵去哪儿吗?”“难不成打仗了?”“看没看见,那战舰真是比咱这楼船快多了!”

    一个身穿蓝色蜀锦衣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中间,他身材魁梧、眉宇间凸显着一股英气,举手投足间既没有市井江湖的随意不羁,也没有船上富人那种鼻孔朝天的做派,浑身上下透着威武服众的气质。

    待人群议论完毕,他开口言道,“刚刚收到消息,北方边境战事吃紧,镇守一方的几千兵将苦战半月,死守海岸线,击退了一波又一波攻势猛烈的敌国海兵,”

    附近几十号人皆被男人高昂宽宏的嗓音吸引过去,那人越说下去,悲愤之情如潮水上涨愈发满溢,“直至三日前,镇守当地四十余年的吉老将军,眼看着敌国那些杀千刀的攻上了岸,带着千余将士果决挥刀杀伐。

    老将军英勇之力不减当年,以一人之力砍下了百十号敌军脑袋,直至将最后一名敌国大将砍死刀下,老将军才长刀拄地,气绝身亡。原本几千人的军队,如今只剩余不足五百人。”

    路南柯与萧浩四人站在人群最前面,听了此段壮烈战事,纷纷眼含热泪,心中义愤填膺,竟不知在那遥远疆土,还有这样一群人豁出性命守护国土,护百姓安定。

    那中年男子朗声说道,“如今北方国土危矣,国君下令调遣船只兵将出征北境,江湖也已发布四海令召集熊罴之士支援北境战场,若有义士愿意去的,在此下船,明日在明晰郡码头会有舰船带勇士去往北境。

    我申世杰作为此船之主,在此立誓,不但你们乘船的银两退回,更会给每人分发二十两白银,作为我支持北境战事的一份心意!”

    人群逐渐骚动开来,稀稀拉拉的有人举手喊着要下船去北境杀敌,申世杰让伙计拿笔记下名单与房号。

    半刻钟后,楼船上便传开了此间消息,不断有人涌来此处报名,多为习武的江湖人士,更有身强力壮的贫民百姓,娇养的富人中竟也有忠义之士自告奋勇,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萧浩与阳默恩、沐昕早已热血沸腾,这等战事怎可缺了他们这等武林高手?三人互相递了眼色,最终目光落在路南柯身上。

    路南柯转头看着三人齐刷刷投来的目光,甚是奇怪,“你们看我干嘛?不会,你们也要报名去北境吧?”

    见她满脸写着担心不舍,萧浩压下了满腔热血,嬉皮笑脸道,“怎么会,说好了,要与你同去连州,便不会食言。我们会……”

    他转头看了眼沐昕与阳默恩,三人头一次默契十足,异口同声道,“护你一程山水,伴你到路终的。”

    路南柯本来还悬着一颗心,听到这番动人言语,下巴微微颤抖,转身偷偷抹掉了眼泪。

    她毅然走到了申世杰身旁,高声道,“小女虽不是习武之人,无法赶赴北境与众将士同作战,可今日听说战事如此惨烈,为祭奠数千英魂,只能高歌一曲,送他们一程!”

    说着,她右手握拳重重垂在胸口,面朝北方唱起了四十年前那首战歌《战将行》:“流年经转千百里,踏遍河山万里行;长歌终一曲,举杯邀月饮,志在云处护我河山!擂鼓声声率将勇,铁马横戈纵半生;再别青山去,待至硝烟散,荣归梦中他乡故里。”

    船上的百姓也纷纷面朝北方,右拳置于胸口,同唱这首悲壮战歌为赶赴战场的战士壮行、祭奠亡魂。

    一时间,楼船之上飘出阵阵歌声,回荡迤扬在这方平静的海面之上,良久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