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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古怪的老妪

    一夜未眠,本来热闹的江湖之旅,突兀间只剩她孑然一身,似乎失去了全世界般心头空落落的,彻底陷入了沉闷忧郁。

    骑在小白身上的路南柯走了小半天,眼皮沉得睁不开,最后直接趴在了马背上,一闭眼睛,直接沉入了睡梦中。

    也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一人一马走在一个空旷的山谷中。

    两旁皆是巍峨的巨山石林,挡住了西沉的阳光,四周昏暗,本该鸟语虫鸣的山埜,此时却格外幽静,静到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路南柯抬头仰望着陡峭山岭上光秃秃的石壁,偶尔看见一两棵从石缝中破土而出的树苗野草,都感觉很稀奇了。

    真是孤单,他们几个都去了哪里呢?沐昕和阳兄是不是快到囬坨镇了?萧浩走出连州地界了吗?

    正思念着几位好友,身后传来轻快的马蹄声,路南柯立时浮想起在十方镇石门巷被强盗追杀的遭遇,心头一紧,慢慢拔出绑在小臂上的匕首,

    匕首是之前在黑风镇的兵器摊子上买的,藏匕首的位置还是沐昕教她的,说是便于取用,又能以最快的速度掏出来划向对方颈部。

    拔出匕首,心里好歹有了底,猛地向后扭头一看,惊得手一抖,匕首顺着马背滑落到了尘土中。

    “我有这么吓人吗?”跟在她身后的,是个相貌平平,皮肤如象牙一般白皙的布衣老妪,她骑着一匹瘦得都能看到根根肋骨的老马,脸色阴沉的鄙视前面的小姑娘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老妪白到了那个程度,还以为活见了鬼,幸好是个人。

    路南柯转过头目视前方,脖子僵硬的一动不动,轻轻呼了一口长气,缓解了心中爆满的紧张气氛。

    她勒停小白,翻身下马从尘土中拿出匕首,用袖子荡去灰尘,看着老妪也跟着停下来,且十分不悦地看着自己。

    她只好恭敬地行长揖礼致歉,“见过老人家,晚辈失礼了。”

    “我老吗?”

    路南柯没敢抬头,听着老妪的声音依旧不悦,想着方才见到老妪的马上驮着一用布包着的长条物什,琢磨着该是玉琴,又改了口,“哦,见过前辈。”

    马上的老妪见她态度十分恭敬,嘴角轻微抽动一下,口气舒缓了许多,“行了,起来吧,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这个年轻人呢。”

    路南柯拉直身子,看着老妪先走了,才骑上小白紧随其后。

    “看你这身板也不像习武的,随身带把匕首,是给强盗准备的武器?”老妪声音冷冷的,一点儿都不像在开玩笑,可这话听起来就是在开玩笑啊。

    路南柯被这老妪的话逗笑,追上老妪,跟在她旁边向后一点的位置,回道:“晚辈虽不是正儿八经的习武之人,不过还是会点点防身拳脚的,这匕首,不至于落在强盗手中。”

    “你还会点拳脚功夫?看你这柔柔弱弱的样子,还以为你是那娇气的闺门小姐呢!”

    老妪的话能噎死个人,路南柯瞬间没了对话的兴趣。

    她懒得再跟这老妪无聊的磨嘴皮子,打算礼节性的随便回一句就驾马狂奔,老妪却忽然又来了一句:“你这是去哪儿?”

    “晚辈是要去云泥山,拜师桔古夫子。前辈,这条路是通向云泥山的吧?”

    老妪听到路南柯的回复,冷若冰霜的脸色突然微微有了点表情,一改冷峻的口气,变得更加讨人厌了:

    “那桔古有什么好的?一个怪老太婆,整日里不见人影,过了古稀之年还要学着年轻人出门游历,这么不着调的人,你跟着她,能学好琴艺吗?”

    路南柯本就不多的耐心,这下子彻底被这老妪的嚼舌根子给磨没了,她气鼓鼓地看着右前方的老妪,为准师父开口理论,

    “前辈说的是哪里话,都说桔古夫子天下无双,既能得如此名号,又甘于隐居山林不图虚名,定是清雅绝尘之人!前辈又不了解桔古夫子,何故背后说闲话诋毁人名声!”

    老妪转过头来,气得嘴巴揪成了纸片儿,鼻孔张得老大,严声数落着她:

    “你这丫头,我这是好心提醒你,为你着想!你还不领情,一口一个前辈叫着,言辞这么犀利,竟敢将我比作那市井长舌妇,气死我了,还没人敢跟我顶嘴呢!你是头一号!”

    她不停地抚着胸口,斜眼撇着身后的路南柯。

    路南柯委屈巴巴的撅着嘴,这老妪真是难搞,怎么说都是她的理,罢了,真要给她气出个好歹,荒山野岭的连她家人都找不着,还得背上人命官司。她只好低容拱手行了个礼,

    “跟您顶嘴是晚辈不对,前辈莫要生气,省得气坏了身子。不过话说回来,既是在世为人,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背后莫论人是非,就算他人有万般不是,也不应背后说闲话。

    若真为了他人着想,想帮助其改正缺点变得更好,那就应当面指点,您说对吗?前辈?”

    那老妪早已转过身子背对着路南柯,听到这一番义正辞严又不失礼度的回话,嘴角扬起了浅浅的微笑,又没好气地嘟念了一句,“对!你说的都对!”

    路南柯见老妪不再胡搅蛮缠,倒是听进了她的话,对老妪的印象好了一点,兴许这老妪是个知错能改的人呢。

    不知不觉,夜色笼罩了这条狭长的山谷,两人仍未见到人烟。

    路南柯十分疲倦,好容易走到了一块儿有草的山坡,小白的晚餐可算有着落了,她下了马,预备在此歇脚。

    老妪也疲惫不堪,跟着下了马。

    路南柯拾了些柴火,点燃火堆,将行李卸下来堆在周围。

    看着路南柯拿出了两个白白的馒头架着木棍放在火上烘烤,老妪馋得直吞口水。

    路南柯烤好一个馒头,轻轻吹凉,不烫手了才递给老妪。

    深夜时分,路南柯毫无睡意,听着身旁的老妪已经打起了呼噜,见老人蜷缩在一旁,路南柯从包袱里掏出了那件白色的斗篷,盖在老妪身上。

    之后又随手添了些木柴,让火堆烧得更旺些。

    不知何时,她也依偎在行李旁,沉沉睡去。

    醒来时,天蒙蒙亮,老妪的鼾声仍未休止。

    路南柯扒拉了下身前那堆余着荧荧火光的木炭,借着最后一点余温,烤了仅剩的两个肉包子和一个馒头。

    其他的干粮,昨日都分给了三位挚友,她本来带得就少,如今身边又带了个老妪,过了今早,就没什么可吃的了。

    见老妪穿着布衣,头发花白,行囊瘪瘪的,那匹老马瘦得跟麻杆似的,想是个穷苦的老妇人。

    她心头一热,决定今日询问老妪的行程,若是同路,那便多多照拂一番,毕竟这么大年纪了,还独自风尘仆仆的赶路,定有许多不易呢。

    老妪闻着包子味儿醒了过来,路南柯递过去水囊,老妪也没领情,开口便来了一句让她冤枉到吐血的话:

    “你这是不想给我饭吃,让我喝个水饱啊!”

    老妪的样子,绝对不是开玩笑,绝对是委屈加气愤地说出了这句发自肺腑的质问。

    路南柯咬住嘴唇,努力憋下心头那股火,挤着眉头忽闪着无辜的眸子,淡淡说道:“包子呢,都是您的,您放心,有我在,不会让您饿肚子的!喝口水,先润润喉嘛!”

    老妪理所当然地接过了温热的两个肉包子大口塞进肚子,吃得急噎得慌了,又拿走了路南柯手上的水囊。

    啃完了两个肉包子,老妪似乎意犹未尽,看着路南柯手中仅剩的那个大白馒头,冷着脸说道,“我还没吃饱呢。”

    路南柯的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声,她忍着饿,一狠心把那大白馒头递给老妪。

    老妪的胃口也真是够大的,看样子昨夜那一个馒头根本就没填饱她的肚子,直到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喝光了最后一口水,满足的打了个饱嗝,老妪才拍拍屁股,将小包袱拎上了老马,接着赶路去了。

    路南柯控了控一滴不剩的水囊,无奈叹息一声,大概是上辈子欠了这位老妪的吧?

    过了两日,两人路过几个小镇,睡过客栈,吃过正常的热饭热菜,每顿也都会有盘子肉食,当然不出意料的,都是路南柯付的钱。

    老妪从头到尾也没说过她要去哪儿,只是一路蹭吃蹭喝的,继续刁难着路南柯,说着能气死人的话。

    路南柯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她慢慢发现,这个老妪,兴许就是上天派来磨砺她那为数不多的耐心呢?都说桔古夫子性子古怪,没准拜师之路比这还要坎坷,就当提前历练一番了!

    想到这儿,她心情也十分释然了,攒起了十二分的耐心去面对这古怪的老妪。

    也幸亏有了老妪,这一路上她不再感觉孤单落寞,每日心里都有无数次斗争,想要丢下这老妪快马加鞭赶去云泥山,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没人性,在这挣扎之中,便没心思去伤感追忆那些远去的小伙伴了。

    眼看着已经腊月二十九了,四处都已张灯结彩,火红一片,年味十足,路上也有那三个一堆两个一伙的小娃娃背着爹娘偷摸放着小爆竹,路南柯情不自禁的想起了相隔千里的爹娘,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往年这个时辰,爹娘会在腊月二十八做好豆腐,二十九呢,爹爹会在宅院门口墙壁贴上对联和福字、窗花,还有那出入平安、抬头见喜等等之类的小春条。娘亲就会起锅炸起各种食物,那油豆腐、炸黄花鱼、麻花、丸子、油饼、春卷、放了配料的面食……

    这些近在眼前的回忆,勾起了她心中无限的思乡愁肠,走出来快一年了,到现在还没拜上师父,又不知何时才能返乡呢!

    身旁的老妪,看着一旁的路南柯呆呆的样子,胡然说了句人话:“想家了?”

    路南柯抬头诧异的看了眼老妪,这是她与老妪相识三日来听说最有人味的话了,她抿嘴颔首微笑,忽然鼻子一酸,就要哭出来。

    人嘛,最怕在伤感的时候,被别人点中了痛处,那么压抑在心底的愁绪便会化作泪水泉涌,一发不可收拾。

    老妪看着路南柯要哭的样子,破天荒哄小孩儿的口吻安慰道:

    “别哭别哭,这才哪到哪啊,你这还没拜师呢,等你拜了师,最起码还要学艺几年吧,等你出了师,还要去考国音监吧,去了国音监,离真正成才还要几年吧,这一晃得多少年过去了?时间长了,适应适应就好了。”

    “前辈,您这是安慰我吗?我怎么越听,越难受呢,还要离乡十多年才能回去啊?”路南柯抹去眼角的泪水,鼓着嘴巴愤愤地看着老妪。

    “连抛乡离井这点苦都受不了,人生那么长的路,那么多的苦都在等着你呢,你还能受得了了?”老妪破天荒的语重心长,像个家中长辈一般劝说着、心疼着她。

    路南柯被这番点拨明亮了心窍,她心头的郁郁之感忽而减淡了许多,老妪的话说得十分有道理,虽然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但她明白了,什么苦,都得去坚强地面对。

    忽然想起了程玉流的话,“人生纵有种种苦难,却没有过不去的坎。”这话说得,十分受用嘛。

    那么阴狠毒辣的人,也能说出句人话哈,也不知官府到底有没有抓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