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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黑暗中的秀目

    黑夜,连州城东,四名壮实的紫衣轿班,抬着一顶青帷暖轿,步履稳健的从府衙直奔着南边的一条青石柳路而去,小半时辰后,青帷暖轿停在一户暗红的金柱大门前。

    守门的两小厮见轿中走出一名身着圆领深绯丝绸公服的中年男子,推开大门,弯腰行礼道:“老爷。”

    壮硕的中年男子迈步进了大门,由身边的随从提灯引路,左转过屏门,进鹅卵石铺就的外院,跨过二门,右转入抄手游廊,半盏茶后,停在卷棚垂花门前,随从开了中柱的一道门,他独自转过了屏门。

    接着便是两位淡粉罗衫的丫鬟提着灯笼跟在左右,走过了内院修长的甬道,绕过了两侧奇华的花园假山,中年男子匆匆上了台阶,进了正房的堂屋,吩咐了一声:“守在门口,谁也不许进来。”

    两名丫鬟柔声应道:“是。”

    中年男子关了房门,走到八仙桌右侧,将正中的一幅巨大中堂画卷起半截,画后的白墙上,有一处略凹的暗格,暗格的紫檀双扇门横着一把铜锁。

    他从胸前掏出一把金色螺形钥匙,转进铜锁中,铜锁开启,雕花紫檀门打开,那里坐着一尊全金的毗卢遮那佛,他恭敬双手合十参拜后,轻轻转动了金佛,左侧书房传来石门转动的闷响。

    他将暗格门重新上锁,放下了中堂画,走向书房。

    中年男子用力推开书房的红木书架,眼前出现一个侧开的石门,他缓步走进了黑漆漆的暗室。

    习惯性地摸到了右侧灯台上的火折子,正点燃油灯,一双藏在黑暗中的薄唇微微扯动,“您终于回来了,州牧大人。”

    中年男子燃灯的手轻抖了一下,一双雕目循着声音,恶狠狠地瞪向远处,他的嗓音依旧镇定从容,“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油灯渐亮,一双秀目迎着微光缓缓向他而来,那人负后的手抬起,双手握拳道:“在下,有事请教霍大人,故而,不请自来。”

    州牧霍鸣陷入沉默,暗室机关的钥匙从来握在自己手中,此人既然能轻易进来,必定不是寻常人,且看他想要什么。霍鸣一动不动,继续盯着那在他眼中分不出男女的清秀之人,“有话明说。”

    那人背过手,踱步走向正南黄花梨木长案前,抬手示意霍鸣看向棋盘,棋盘摆了一个奇怪的棋局,四方围白,东南西北各存缺口,黑棋零散散布棋局之内。

    那人随手从棋盒夹起了一颗黑棋,替换掉了最南的一颗白棋。“身为异国干将,抛乡弃子,冒名顶替,偏要在这重围之下险中求胜,在下实在心疼大人这般不易,呵呵。”

    这番看似轻描淡写的言语,直接剖开了霍鸣心中隐藏多年的秘密,他心头紧拧,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右手暗暗伸向腰后的匕首,讪笑一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人微皱眉头,惊讶道:“哦?”他从案上拿起了一摞发黄的书信,一封一封拍向桌面,“辛未年五月初三,耆摩文将纳塔尔潜入连州鄢南郡,设计救下被盗贼抢掠的郡守霍鸣妻儿,被选中入其宅院当差。七月十九,纳塔尔成为霍鸣心腹,终日护卫左右。十月初三,纳塔尔熟知霍鸣行举,于夜间暗杀霍鸣于书房。十月初四,纳塔尔正式易容为霍鸣。甲戌年正月十三,霍鸣屡建奇功,调任连州知府任州牧。

    这些,不都是大人的丰功伟绩吗?怎的,大人都忘了,偏要我帮忙记起?”

    那人每拍下一封信,每道出一句信中传送给耆摩皇室的密文,仿若如来整天蔽日的手,在将他一寸一寸打出原形,最后,霍鸣握在刀柄的手已经颤栗不止,大声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那把匕首也随着这句话出了鞘。

    那人耳朵微动,对各类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匕首出鞘的微响又怎能逃得过他敏锐的耳力?他轻蔑一笑,“如今我掌握了你身份的关键证据,在这里足足等了你半日,却没举发你,你竟要如此对待恩人?收回匕首吧,你断然不是我的对手。”

    “是不是对手,试试就知道了!”霍鸣持匕首冲向案后的那人,那人轻点地腾起于空,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随即一记狠踢踹在了霍鸣背后,霍鸣身子受了犀牛之力的冲击,撞倒了黄花梨长案,砸翻了案后那把镂空的黄花梨椅子,滚落在地。

    “我说过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必多此一举。”

    “既打不过你,又暴露了身份,横竖都是一死,你杀了我吧。”霍鸣雕目的眼中已没了神采,如一具死尸软软躺在原地。

    那人扶起了被砸倒的长案,一脚踩起了后翻的椅子,跨坐到案上,俯视着地上的霍鸣。“我来,是诚心想助大人一臂之力,又怎会杀你?”或者说,是还没到时候取他性命,他的价值还没发挥完呢。

    霍鸣扶着墙壁从地上爬起,冷笑一声,“哼,你怎知我要作甚,又能如何帮我?”

    “你们想做什么我不关心,如今你乃正四品官员,在连州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难道耆摩国想效法兵败的蛮夷和北荒?而你在他们起兵攻打之时里应外合?凭你一人之力,就算你有能力藏起千余帮手,恐也抵不过褚禛国边境这万余兵将。

    能派出细作伏藏多年,想必你们也没那么蠢,既然你们要暗中图谋大事,我,便可以帮你更上一层楼,让你更加接近褚禛国权力的中心,届时,对于耆摩国而言,你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这,不是坏事吧。”

    “我凭什么相信你,难道你也不是褚禛国人?”

    “我是不是褚禛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世间、这昏庸国君对不起我,我便要将所受的痛苦,百倍奉还。”

    “你到底想做什么?”

    “凡我所过之处,皆要血雨腥风,搅他个昏天暗地,永无宁日。”

    “就凭你?”霍鸣走到石门后,背对着那人,抬手抓住了门后的一根细绳。“恐怕,你没这个机会。”

    “别动!”桌上的那人腾空跃起,转眼到了霍鸣身前,握住了他的手,将脸贴到了他的耳畔,阴恻恻说道:“我知道这根绳子的作用,如果我今夜出不去霍府,那么你的心头肉,就会……”

    霍鸣斜眼瞟去,慌忙问道:“什么心头肉?”

    “听说三月前,你的亲卫苏邚,常去春宵阁找一位叫桢桢的女子,一个靠微薄俸禄活命的亲卫,挥金如土,竟用五百金赎出了那位桢桢姑娘。之前苏邚两日去春宵阁见她一次,可自从将她安置到城北别院,已半月有余,却一直不曾前去探望,你说奇怪不奇怪?”

    “关,关我何事。”霍鸣的声音明显颤抖不止。

    “哦?你不关心那位姑娘啊,我可日日都将她放在心尖。”

    霍鸣双手脱力,匕首滑落,他如笼中受惊的鸟一般惶恐抓住了那人的衣领,怒喊道:“你想干嘛,你别动她!”

    那人清秀的脸庞挤出了一丝鬼魅阴笑,一把掐住了霍鸣的喉咙,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若是听话,我自然不会动她。”

    霍鸣轻轻放开了手,那人弯身拾起了地上的匕首,绕到呆滞原地的霍鸣身后,继续阴冷道:“我知道,她的原名,是纳维沙•琪尔桢,我还知道,她是你远在耆摩国的结发之妻留下的唯一血脉,对吗?”

    霍鸣的防线被彻底攻破,一双雕目中的柔情、痛苦,将他变成了一只百依百顺的绵羊,他低声乞求道:“求你,不要伤害她。你要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哼哼,大人如此懂事,我定不会碰她半指,”他把匕首狠狠插进了霍鸣背后的刀鞘中,吓得霍鸣腿软如面,踉跄着倒在地上,

    他双手扶起了霍鸣,又细心替他整理了身上公服的褶皱,“不过,接下来我们的合作中,若是你敢轻举妄动,我呢,说不准真的就对她感兴趣了。听说她的春心从未被男人俘获,而我,恰好喜欢难搞的女人。”

    许久,眉清目秀的男子从中堂门大摇大摆走了出来,守在门旁的两位淡粉罗衫的丫鬟,见了生脸,灵眸杀气腾出,瞬时拔出匕首刺向他。

    那人双手交叉一挡,分别握住了两个丫鬟的手臂,反向用力一掰,手臂咔呲一声生生断开,两人捂着肿起的手臂,抬脚踹向那个心狠手辣之人。

    屋内传来霍鸣的呵斥,“住手!好生送贵客出门。”

    两位丫鬟疼得汗如雨下,仍是柔声应道:“是。”

    那人不屑扯了扯嘴角,点地飞起,如鹰隼迅捷,转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