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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微弱的小火苗

    鸟语虫鸣的聒噪清晨,唤醒了云泥山两间木屋内老少四人。

    路南柯收拾好包裹,换上了苍青色圆领袍,背着深灰色布包袱出了门。

    与她同时出现的,是左侧那间屋子迈出的王俊逸,两人转头打量着对方,穿的居然一模一样,就连背的包袱都一样颜色,二人会心一笑,迎着东面升起的初阳,向马棚走去。

    踱步到了马棚附近,接下来的一幕,实在无语……

    小白骑在王俊逸那匹骐马背上,对它下手了。

    这才一晚上的工夫,怎么这么快就……?路南柯赧然低首,进退两难。

    王俊逸急忙转过身,高大的身躯完全挡住了路南柯的视线,她羞赧的可爱样子让他忍俊不禁,他紧闭双唇忍笑,故意大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打扰,先去山顶,看看风景吧。”

    路南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连头都没敢抬,拔腿向山顶跑去。王俊逸迈出长腿,几步追了上去。

    不足半刻钟,两人到了山顶,漫天的赤红朝霞裹着金黄璀璨的光芒,映得世间澔澔涆涆,远处的连绵山脉暗绿一片,极力衬托着初昇旭日这锦绣霞云之美。

    路南柯踌躇半天,好容易憋出一句:“实在不好意思,那匹白马,小白,是我的。”

    王俊逸齤然而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万物皆有情欲。”这话一出口,两人更觉尴尬,慌张躲闪着彼此的目光,

    他难为情的找补道:“我的意思是说,早已立春了,春季,是发……”这个话说下去也不对啊。他微微俛首,眼神飘向另一边,卷手捂嘴嗯声,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春季,是两情相悦的季节,是吧?”路南柯替他找补了回来,眯着月牙般的清澈眸子注视着他。

    王俊逸循声转过头来,心神摇曳,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灿烂、天真,仿佛这世间最纯净的光芒,富有无穷的感染力,可让他抛下心头所有沉重的包袱,发自内心的轻松释然;她澄澈的眼神,让人一眼就能透视其心底。

    轻松,单纯,善解人意,是他情不自禁被吸引的缘由,他心中情丝微动,秋眸盈盈。

    路南柯脸色突变,微微鼓起脸颊,十分愧疚道:“可你的马若是产子了可怎么办呢,它还如何能驮着你赶路了?”

    王俊逸眨巴着那双俊俏的秋眸,“生下来便养着呗,到时可再买一匹马骑行,让小骐母子跟在身边好好精养着便是。”

    “那我和你一起养着吧,”路南柯见他轻挑眉毛明显有些震惊,才发觉不对,这话容易让他误解,

    她结结巴巴解释道:“额……我是说,既是,有小白一半的功劳,那,我这个做主人的,也,也应替他担负起一半的职责,照顾它们的孩儿嘛。”

    她只觉得脸颊灼热,抬手扇了扇风,又担心让他看出内心的慌张,只好清咳几声,背过双手眺望着远方。

    王俊逸将她的话用心听了进去,当成了某种默契的约定放在心底,为此既期待,又亢奋,

    他拍拍路南柯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既是小白与小骐两情相悦的结果,那便让它们一家三口一直团圆。”

    一直团圆?那是什么话!路南柯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倒不像是戏弄之言,她铁铸的心弦被轻轻撩动,不禁猜测着他话中之意,那不就意味着,主人,也要一直在一起……

    两人对视了片刻,王俊逸赶忙收回视线。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由炙热变得冷淡,心中有了些小小失落,便紧忙按停微动的心弦,告诫自己,罢了罢了,他应该只是随口说说,不要瞎捉摸,千万不要冒出不该有的念头,一定要收回心思,他只是同门小师兄,仅此而已。

    半个时辰后,两人回了马棚,桔古夫子与姜东离早已等候多时。

    见两人穿的一模一样,姜东离提着一边嘴角,阴阳怪气的,“哟,路妹妹就算打扮成男子,也别有一番风姿。这吸引人的招数,可以啊。”

    路南柯不明就里,吸引人?明明打扮成男子是为了不引起人注意啊,她懵然问道:“如今我们四人下山游历,身边又无高手护佑,我才想着换成朴素的男装,便宜行事。这套装束比女子鲜艳的着装更为惹人注目吗?”

    王俊逸也十分奇怪姜东离是抽什么风呢,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同样懵然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姜东离撇出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明白啊,路妹妹明白。”

    “一口一个路妹妹,谁是你妹妹!”桔古使劲拍打着姜东离后背,教训道:“那是你小师姑,放尊重点!”

    见桔古夫子沉着脸实在不好惹,姜东离恭敬作长揖道:“是,师祖。”

    四人沿着云泥山北一条小路下山,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山底,路南柯恍然大悟,怪不得上山那天桔古夫子和余师兄夫妇比自己早到山门,原来是有近路啊!

    到了山底,桔古夫子给他们指了去往连州城的路,之后绷着脸说自己还有事,让他们几人先行一步,届时她自有办法找到三人。说完了,夫子便驾着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奔着另一条山路走了。

    入连州城已过午时,三人在城南随意找了一间食肆,点了几样特色吃食:五香排骨,千张包子、莲子羹、碧螺春茶。

    这间百味食肆内只有十余张方桌,小店虽不大,可人却不少,虽过了饭点,店外却仍有长如游龙的食客排队等候。

    店内与店外的纷攘截然相反,除了伙计的热切招呼声,就只有客人们埋头吃饭喝茶的声音,三人正好奇着为啥店内气氛如此良好呢?就听邻桌的连州本地人讲着当地方言,直夸赞这家小店地道绝味。

    三人被诱惑的忍不住开始品尝,入口之后方才领略何为人间至味,皆心无旁骛的往嘴里啜着美食,确实无暇闲聊了。

    吃得正欢呢,邻桌客人的小声对话引起了三人好奇,纷纷侧耳倾听:“听说城西余钱街有一家奇异坊今日午时才开张,这会儿正在演戏呢。”

    “什么戏啊?”

    “百家戏剧皆有,不过,听说待会儿有一出戏,是这家奇异坊坊主亲自上阵,那坊主姿色容貌堪比天仙呢。”

    “是个女子?”

    “是一对儿璧人呢。”

    “哟,那咱们快吃,吃完了赶紧抢座儿去。”

    三人心照不宣,先到先得啊!几口将桌上的残渣剩饭收拾进肚子后,

    路南柯抬手抓住了白瓷茶壶,王俊逸恰好也要倒茶,却握住了她的手,

    他呼吸凝滞,头一次感受到她微凉的温度与柔软的肌肤,他的心被春风拂过,荡起了微微波澜。

    路南柯命令道:“你别动,我来!”

    王俊逸乖乖缩回了手,望向她的眼神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未察觉,隐匿心底的小小火苗,已然势不可挡的燃烧起来。

    姜东离这身经百战的浮浪之人,打眼便瞧出了两人绵微的火花,他挤眉弄眼道:“哟,你们俩人这是心有灵犀啊。”

    “喝你的茶吧,瞎说什么呢。”路南柯甩出了一个凌厉的眼神,噎住了姜东离邪门的话锋,之后爷们儿般一口闷了杯中茶,拍下铜钱,走出了食肆。

    一刻钟后,三人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打听,来到了新开张的奇异坊。

    台下几十条长凳看似坐满了人,三人在外围瞪大了眼睛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一条有空位的长凳,从长短不一的几十条腿中挤了进去。

    那条长凳上还有三个座位,靠右侧已经坐上了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见了路南柯,盛情邀请她坐在自己右边,而姜东离和王俊逸,坐在了长凳左边。

    戏未开演,妇人热情地拉起了路南柯的手闲聊道:“哎呦,丫头的手可真凉呢。”

    这关切的话,带来一股温泉般的暖流源源填满心头,从未感受到娘亲关怀的路南柯,对眼前这个妇人顿起了依恋之心,这,就是娘亲的温暖吗?

    若是娘亲在世,她会不会这样握着自己的手……

    她心疼自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依偎在她怀中撒娇又是什么感觉?

    路南柯委屈巴巴的,嘟着嘴巴,道:“对,都说手凉的人,没人疼呢。”

    “哎呀,你这个傻丫头,怎么会呢!”妇人手指点了点路南柯的额头,心疼道:“你这般可人模样,定有人疼的!”

    路南柯吐了吐舌头,傻笑着凝视眼前这位颇有娘亲风范的妇人,短暂的,将她当成了自己娘亲,孤零漂泊异乡,难得拥有了片刻幸福之感。

    一旁的王俊逸目光始终呆呆地盯着台上,但耳朵却一直侧听着两人的对话,将路南柯的话悄然放在了心底。

    台上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妇人收回了手,与周围看官一起拍掌叫好。

    路南柯落寞的视线,却转向了天际。

    娘亲,我好想你,你在天上,过得好吗?

    你看得见孩儿吗?

    孩儿长大了,懂事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你放心……

    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转头一看,原来是王俊逸,她后仰着绕过那位妇人,问道:“干嘛?”

    “你和这位大嫂换一下,过来坐,有话跟你说。”

    那妇人识趣的赶紧起身,把路南柯推了过去。

    头脑发蒙的路南柯坐在了王俊逸身边,问道:“什么事?”

    王俊逸抿着嘴将笑意沉了下去,严肃道:“没事,看戏啊。”

    什么跟什么呢?莫名其妙的,路南柯皱着眉头,转过脸看着台上登场的那对美若天仙的璧人,倏忽之间三魂七魄都被勾了去。

    台上的男子着一身白粉色绸衣,翩翩尔雅,剑眉桃花眸,冰肤雪肌,正侧面皆无任何瑕疵,哪儿哪儿看都是一张让人神魂颠倒的美颜。

    他一亮相,台下不管年岁大小的女子,皆发出一声低呼,倾城之貌的伶人冲着路南柯这边抛出了一个媚眼之后,路南柯也忍不住两眼发直,捂住了绯红的桃腮。

    姜东离瞥见了路南柯痴迷的神色,贼忒嬉嬉的用胳膊肘拐了一下王俊逸。

    王俊逸转脸望去,再瞧着台上那风姿卓越的男子,发觉自己竟不如那伶人有魅力,心头暗暗泛酸。

    台上缓缓开演,看着路南柯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那男子,王俊逸再也忍不住了,抬手碰了碰路南柯手臂,“这戏啊,我之前看过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看点别的吧。”

    路南柯的神思被王俊逸扯了回来,她好奇道:“这戏你看过?”

    王俊逸点头,给出一个十分肯定的表情,“嗯,去年在安州看过,还给我看哭了呢。”

    路南柯的眉眼皆挑成八字,没想到一个大男人竟如此感性,看戏还能看哭了?她嬉皮笑脸问道:“哟,真的呀?”

    王俊逸瘪着嘴,“嗯,可感动了。”

    “那这出戏演的是什么?”

    见路南柯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了过来,王俊逸的郁闷之感瞬时平复了,如至宝失而复得一般欣喜,他展开了笑颜缓缓说道:

    “一位高门显贵已定亲的女子慧珍,到祖父家探亲时,意外结识了一位年轻男子英俊。相处几时,两人产生了纯真的爱慕之情,慧珍却因为病重被迫返乡,与英俊分离。

    半年后,男子在书院结识了一位友人齐鹤,得知他便是慧珍定亲的对象,通过齐鹤,英俊又与慧珍相遇,两人情投意合,很快表明心迹,齐鹤见证了二人的深情,坦然放手。

    可齐鹤的父亲不肯,因为慧珍的家族可以巩固他的仕途,齐父便日日鞭打齐鹤,逼他与女子交好,齐鹤身心承受着极度痛苦,又不肯夺友之爱,最终选择了悬梁自尽,却被英俊救下。

    英俊知道了齐鹤的遭遇,忍痛与慧珍分手,他悄悄离开,投奔沙场。

    几年后,英俊负伤,回乡与慧珍相见,得知她还未成亲,他自觉残疾已配不上她,便谎称自己早已成亲,劝她也赶快嫁人。

    几年后,慧珍含泪嫁给了齐鹤,生下一女韵淑。英俊后也成亲,生下一子英博。

    十余年后,双方的子女皆已长大成人,韵淑回到故乡,从娘亲珍藏的札记与书札中,得知了娘亲这段深埋心底的感情。

    后来,她意外与英博相恋,两人才知这有缘无分的心痛往事竟发生在双方爹娘身上。

    父母的情爱无缘,却牵引出了子女的缘分。这便是这出戏所讲的,缘分天定,令人嗟叹惋惜。”

    路南柯听完了这等伤心故事,心中并无多大感触,不屑说道:“嗨,原来又是男女之情的故事,没劲!”

    “不过,这戏里的曲子倒十分感动人心。”姜东离在一旁已经沉醉其中,当然令他沉醉的,还有台上那位眉黛青颦,赛西施胜貂蝉的女伶人。

    王俊逸睥睨着姜东离那双迷离色眼,也学着路南柯不屑的口气,贴在姜东离耳边,道:“情爱,太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