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谜
阳春三月，朔日，凉风袭袭，天地默然。
褚禛国东北部的城齐县内，昔时清冷的城南柴市口，今日热闹非凡。
城中半数百姓聚集于此，皆为一睹这百年不遇的奇闻。
柴市口中央，跪着一个被捆住上半身的粗麻衣少女。
她双目紧闭，面色微青，凌乱的长发随风飘拂，露出了那副极为清秀可人的面容。
那冷若冰霜的神色下，隐隐透着种心死绝念的凄楚。
任谁都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少女，竟然做下了百年不遇的恶事。
“真是狼心狗肺，为了一块玉玦，居然杀了对她爱如己出的邻居四娘！”
“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乖巧，骨子里竟是个畜生！亏得那寡妇可怜她无父无母，好心帮衬路先生照顾她，到头来竟养了个白眼狼！”
“听说她那相依为命的爷爷失踪了，不会也被她……”
嘈杂的谩骂声扰得耳根子不得清净，路南柯徐徐睁开清澈如星的眸子，冷漠地望向周遭狰狞的面孔，唇边勾起一丝嘲讽轻笑。
前一天，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二八少女。
有自小相依为命的爷爷，等着她回家练琴，有自小视己如出的邻居四娘，要给她做鱼吃。
他们说好了，为她明日赶赴连州拜师学琴践行。
说好了，将来她定要考上国都的乐音圣地——国音监，成为谱曲大家，让爷爷和四娘日子过得好一些。
她笑这极富戏剧性的话本人生，居然像梦一样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夕之间，前途尽毁，家破人亡。
这一惨淡的笑，彻底激怒了围观的百姓，“你瞧！她心有多狠，眼下还能笑得出来！该杀！”
“杀百次都不够！”
众人情绪愈发激昂，喊打喊杀的声音响彻云霄，不绝于耳。纵使在贪官横行，恶霸当道，欺压剥夺他们财产时，心都没这么齐。
“行刑！”
签令牌当当落地，她转眼一望，身边光着膀子的魁梧刽子手，“噗”的一声，朝手中黑亮的环首刀喷了口酒，便对着她的头颅瞄准。
她痛苦地合上双目，轻轻抬首，感受这凄凉世间能带给她最后一丝温暖的，阳光。
眼前愈发昏暗，耀目的光芒正逐渐黯淡。
兴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无人察觉到空中那一丝异象。
只有她，出于好奇，睁开了眼。
一团黑幕，正飞快蚕食着那轮炙阳。
与此同时，环首刀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头顶落到耳后。
颈后发丝被强烈的刀风吹散两旁，殷勤的给它让路。
刀刃即将触碰到颈后肌肤的刹那，小县城陷入一片漆黑，刀停住了。
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喊中，她却异常沉静，昨夜回忆如遮天蔽日的黑暗，不合时宜的卷土重来……
……
黄昏，远处山脉吞没了天边残晖，半空殷红霞光，在渐浓的暮色中点染着这方天地。
暗红的鱼嘴巷内，戴玄色呢毡帽、着深灰粗麻衣的纤瘦身影，拎着竹篓，蹦蹦跶跶向深处行去。
“柯儿！别回家！快走！”
迎面跑来胖乎乎的妇人，正是对门的寡妇四娘，她乌黑的凤眼中，爆发出极度恐惧的神色。
一向处事冷静的四娘难得如此慌张，家里定是出事了！
路南柯心头蓦地一缩，手上失力，竹篓“嘎哒”一声掉在石板路上，遂撒腿冲向巷尾处。
四娘急忙出手一拦，却迟了半步，只有衣角从她手中滑脱。
未几，路南柯呼哧带喘的窜进一处破旧宅院。
定睛的一瞬，心跳仿佛随着呼吸戛然而止。
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前这院落里，一片狼藉。
盛水的木桶滚落在院子中央，四分五裂。
西边草棚灶台上的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两间茅屋的门窗被人破开，眼下可谓四处漏风。
明显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柯儿，这里危险，快随我走！”
跟着跑进来的四娘，面不改色气息匀称，已近天命之年，看起来比她这个二八少女体魄还要强得多。
路南柯手臂吃痛，转头一看，四娘强有力的手，正拉着自己向小巷内走去。
她这才缓过神，猛的甩开四娘的手，忽忽悠悠冲向屋内，颤声喊着：“爷爷，爷爷？”
无人回应，爷爷不在。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头皮发麻，爷爷不会被贼人伤到了吧？
她扯着四娘的袖子慌张问道：“四娘？发生什么了？我爷爷呢？”
四娘没有立时回应，先警觉地打量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抬起粗糙的手捧住她脸颊，柔声劝说道：
“我没见到你爷爷。你且去我家中一躲，哪里都不许去，稍后我去趟铁匠铺子，爷爷的事交给我！你什么都别管！”
爷爷若真出事了，她的天都要塌了，祸事临头之际，她岂能坐视不理，安心苟活他人羽翼之下？
为了让四娘安心，路南柯没有抗拒，乖乖去了对门四娘家中。
估摸四娘出了鱼嘴巷，才动身赶往私塾。
爷爷是西街旧私塾的教书先生，在城齐县生活了十六载，每日都是申时一刻回家。
即使偶有急事夜不归宿，来不及提前告知她，也会在私塾内留下书信。
目前，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私塾中。
奔跑在夜色中的一缕黑影，眸中盈着忧心的波光。
爷爷啊，你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可以没有屋舍，没有银两，但不能……绝不能！
一口气跑了一刻钟，方才远远瞧见私塾。
“爷爷！爷爷！”从街上一直喊到黑乎乎的堂中，仍未听到爷爷回应，她心中愈发焦躁不安。
划开火折，点燃了桌上半指高的红蜡。
莹莹烛火，映出这间空旷草堂的原貌。
白墙旧书，长案红椅，四下安静的可怕，却又再正常不过，仿佛这里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
她翻找了几遍长案上那些发黄的书籍，却没发现爷爷专门给她留下的书信。
茫然的心海再次掀起波澜，万般遐想如狂风骇浪，须臾湮灭了清醒的思维。
她怔怔杵在原地，寂静的私塾里，唯有猛烈如鼓的心跳声。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稚嫩的娃娃声惊醒了她。
路南柯认出来，他是爷爷的学生之一，家就在隔壁，应是见着烛光才来的，对她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般的存在。
她揽过小娃娃肩膀，带着哭腔问道，“你可知，先生去哪儿了。”
娃娃眨着无辜的眼睛，奶声奶气回道，“先生？先生，辰时，就跟人走了呀。”
“跟谁走了？！”
“年轻老爷，穿的可是玄色锦袍，比县太爷还要气派几分呢！”
“他们说什么了？先生走的时候，可有交代什么？”
小娃娃想了想，笃定摇头道：“年轻老爷来后，先生便叫我们离开。
我藏在门后偷偷瞧见，他架着先生上了一辆大马车，朝南走了！”
爷爷何时交往了这么富贵的友人？
不，从四娘的反应来看，爷爷定不是去会友那么简单。
玄色锦袍的男子，并非寻常百姓，是官爷？还是江湖人士？
为何要带走爷爷？家里被翻过，难道也与那男子有关？
倏然，红烛最后一点灯芯燃尽，私塾又陷入死气沉沉的暗寂中。
无数繁杂的疑问，搅得路南柯的心乱得像一团麻线。
思索未果，她失落的塌着双肩，挪开步子，准备去铁匠铺寻四娘，问个清楚。
歘，一团火焰亮在眼前，小娃娃又燃了一根红烛，伸着小手，递向路南柯。
“姐姐，那马车走后，窗口飘下了这个，你看看这是什么？”
展开小娃娃手里那皱巴的纸团，路南柯的心拧到了一起。
纸上的字迹，是爷爷的！
褚禛国东北部的城齐县内，昔时清冷的城南柴市口，今日热闹非凡。
城中半数百姓聚集于此，皆为一睹这百年不遇的奇闻。
柴市口中央，跪着一个被捆住上半身的粗麻衣少女。
她双目紧闭，面色微青，凌乱的长发随风飘拂，露出了那副极为清秀可人的面容。
那冷若冰霜的神色下，隐隐透着种心死绝念的凄楚。
任谁都无法想象，就是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少女，竟然做下了百年不遇的恶事。
“真是狼心狗肺，为了一块玉玦，居然杀了对她爱如己出的邻居四娘！”
“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乖巧，骨子里竟是个畜生！亏得那寡妇可怜她无父无母，好心帮衬路先生照顾她，到头来竟养了个白眼狼！”
“听说她那相依为命的爷爷失踪了，不会也被她……”
嘈杂的谩骂声扰得耳根子不得清净，路南柯徐徐睁开清澈如星的眸子，冷漠地望向周遭狰狞的面孔，唇边勾起一丝嘲讽轻笑。
前一天，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二八少女。
有自小相依为命的爷爷，等着她回家练琴，有自小视己如出的邻居四娘，要给她做鱼吃。
他们说好了，为她明日赶赴连州拜师学琴践行。
说好了，将来她定要考上国都的乐音圣地——国音监，成为谱曲大家，让爷爷和四娘日子过得好一些。
她笑这极富戏剧性的话本人生，居然像梦一样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夕之间，前途尽毁，家破人亡。
这一惨淡的笑，彻底激怒了围观的百姓，“你瞧！她心有多狠，眼下还能笑得出来！该杀！”
“杀百次都不够！”
众人情绪愈发激昂，喊打喊杀的声音响彻云霄，不绝于耳。纵使在贪官横行，恶霸当道，欺压剥夺他们财产时，心都没这么齐。
“行刑！”
签令牌当当落地，她转眼一望，身边光着膀子的魁梧刽子手，“噗”的一声，朝手中黑亮的环首刀喷了口酒，便对着她的头颅瞄准。
她痛苦地合上双目，轻轻抬首，感受这凄凉世间能带给她最后一丝温暖的，阳光。
眼前愈发昏暗，耀目的光芒正逐渐黯淡。
兴许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无人察觉到空中那一丝异象。
只有她，出于好奇，睁开了眼。
一团黑幕，正飞快蚕食着那轮炙阳。
与此同时，环首刀带着呼啸的风声从头顶落到耳后。
颈后发丝被强烈的刀风吹散两旁，殷勤的给它让路。
刀刃即将触碰到颈后肌肤的刹那，小县城陷入一片漆黑，刀停住了。
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喊中，她却异常沉静，昨夜回忆如遮天蔽日的黑暗，不合时宜的卷土重来……
……
黄昏，远处山脉吞没了天边残晖，半空殷红霞光，在渐浓的暮色中点染着这方天地。
暗红的鱼嘴巷内，戴玄色呢毡帽、着深灰粗麻衣的纤瘦身影，拎着竹篓，蹦蹦跶跶向深处行去。
“柯儿！别回家！快走！”
迎面跑来胖乎乎的妇人，正是对门的寡妇四娘，她乌黑的凤眼中，爆发出极度恐惧的神色。
一向处事冷静的四娘难得如此慌张，家里定是出事了！
路南柯心头蓦地一缩，手上失力，竹篓“嘎哒”一声掉在石板路上，遂撒腿冲向巷尾处。
四娘急忙出手一拦，却迟了半步，只有衣角从她手中滑脱。
未几，路南柯呼哧带喘的窜进一处破旧宅院。
定睛的一瞬，心跳仿佛随着呼吸戛然而止。
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前这院落里，一片狼藉。
盛水的木桶滚落在院子中央，四分五裂。
西边草棚灶台上的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两间茅屋的门窗被人破开，眼下可谓四处漏风。
明显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柯儿，这里危险，快随我走！”
跟着跑进来的四娘，面不改色气息匀称，已近天命之年，看起来比她这个二八少女体魄还要强得多。
路南柯手臂吃痛，转头一看，四娘强有力的手，正拉着自己向小巷内走去。
她这才缓过神，猛的甩开四娘的手，忽忽悠悠冲向屋内，颤声喊着：“爷爷，爷爷？”
无人回应，爷爷不在。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头皮发麻，爷爷不会被贼人伤到了吧？
她扯着四娘的袖子慌张问道：“四娘？发生什么了？我爷爷呢？”
四娘没有立时回应，先警觉地打量下四周，确认无人后，才抬起粗糙的手捧住她脸颊，柔声劝说道：
“我没见到你爷爷。你且去我家中一躲，哪里都不许去，稍后我去趟铁匠铺子，爷爷的事交给我！你什么都别管！”
爷爷若真出事了，她的天都要塌了，祸事临头之际，她岂能坐视不理，安心苟活他人羽翼之下？
为了让四娘安心，路南柯没有抗拒，乖乖去了对门四娘家中。
估摸四娘出了鱼嘴巷，才动身赶往私塾。
爷爷是西街旧私塾的教书先生，在城齐县生活了十六载，每日都是申时一刻回家。
即使偶有急事夜不归宿，来不及提前告知她，也会在私塾内留下书信。
目前，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私塾中。
奔跑在夜色中的一缕黑影，眸中盈着忧心的波光。
爷爷啊，你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可以没有屋舍，没有银两，但不能……绝不能！
一口气跑了一刻钟，方才远远瞧见私塾。
“爷爷！爷爷！”从街上一直喊到黑乎乎的堂中，仍未听到爷爷回应，她心中愈发焦躁不安。
划开火折，点燃了桌上半指高的红蜡。
莹莹烛火，映出这间空旷草堂的原貌。
白墙旧书，长案红椅，四下安静的可怕，却又再正常不过，仿佛这里没有发生任何不好的事。
她翻找了几遍长案上那些发黄的书籍，却没发现爷爷专门给她留下的书信。
茫然的心海再次掀起波澜，万般遐想如狂风骇浪，须臾湮灭了清醒的思维。
她怔怔杵在原地，寂静的私塾里，唯有猛烈如鼓的心跳声。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稚嫩的娃娃声惊醒了她。
路南柯认出来，他是爷爷的学生之一，家就在隔壁，应是见着烛光才来的，对她来说无疑是救命稻草般的存在。
她揽过小娃娃肩膀，带着哭腔问道，“你可知，先生去哪儿了。”
娃娃眨着无辜的眼睛，奶声奶气回道，“先生？先生，辰时，就跟人走了呀。”
“跟谁走了？！”
“年轻老爷，穿的可是玄色锦袍，比县太爷还要气派几分呢！”
“他们说什么了？先生走的时候，可有交代什么？”
小娃娃想了想，笃定摇头道：“年轻老爷来后，先生便叫我们离开。
我藏在门后偷偷瞧见，他架着先生上了一辆大马车，朝南走了！”
爷爷何时交往了这么富贵的友人？
不，从四娘的反应来看，爷爷定不是去会友那么简单。
玄色锦袍的男子，并非寻常百姓，是官爷？还是江湖人士？
为何要带走爷爷？家里被翻过，难道也与那男子有关？
倏然，红烛最后一点灯芯燃尽，私塾又陷入死气沉沉的暗寂中。
无数繁杂的疑问，搅得路南柯的心乱得像一团麻线。
思索未果，她失落的塌着双肩，挪开步子，准备去铁匠铺寻四娘，问个清楚。
歘，一团火焰亮在眼前，小娃娃又燃了一根红烛，伸着小手，递向路南柯。
“姐姐，那马车走后，窗口飘下了这个，你看看这是什么？”
展开小娃娃手里那皱巴的纸团，路南柯的心拧到了一起。
纸上的字迹，是爷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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