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袍少年
素知春风挟桃香，趣往碧泽青竿扬，
莲蕸含珠浮游漫，骤泼浓墨洗青妆。
陌上赤足寻虹光，邀友三两夜渡江，
泛舟烟波轻摇扇，香暖十里鳜鱼芳。
一袭黑影从私塾奔出，沿着寂然的街道，朝灯火最灿烂的地方跑去。
那诗是爷爷写的，是爷爷故意在临走前留下的，那是首藏头诗！
“素趣莲骤陌邀泛香”
速去连州，莫要返乡！
爷爷出事了！才会让自己尽快启程连州求学，躲避祸事！
爷爷没有直白的用藏头诗，说明，爷爷在防着带走他的玄袍男子！
恐惧像这漫无边际的黑夜一样，严严实实包裹着她。
唯一能解除她的不安、救出爷爷的，恐怕就只有眼前这座森严府邸。
踉跄扑到县衙紧闭的大门上，她猛劲捶打着铺首，嘹亮的喊声震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足足一刻钟，才听见拖沓的脚步声缓缓而来，东门开了条缝隙，探出一个脑袋，瞥向路南柯。
见她粗衫烂帽，便不耐烦的嚷嚷道：“嘛呢嘛呢，都什么时辰了，敲什么敲！打个盹都不得清闲！”
她晃悠悠地跑了过去，疾声求告道：“官爷！我家中遭贼人，爷爷被坏人抓去，有性命之忧，求官爷相助！”
一只手伸向她，捏着三指搓了搓，有理无钱莫进来，这是衙门的规矩。
她慌乱地从怀中摸出仅剩的五十钱，颤抖着递到把役手中。
把役欢欢喜喜接过去，仔细扒拉了下手里的铜钱，老脸一沉，啐了口，骂骂咧咧道：
“呸！就这点钱，不够老子喝一壶的，去去去！快走！别他娘的在这碍眼！”大门砰的一声又关的严严实实。
“官爷，官爷！”路南柯扯着嗓子大嚷大叫，狠劲踹着大门，里面却再也没动静了。
一道落寞的长影，失魂落魄地走回鱼嘴巷，一路只余她沙哑的呜咽声。
已入深巷，她急忙抹了把脸，恍惚间，才发现自己竟走了回来，忘记去铁匠铺寻四娘了。
忽听巷尾处传来激烈的刀剑声，似有模糊的女子声，那声音，怎么有些像四娘？
她心中惴惴不安，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待她接近家门前，打斗声戛然而止，只见一席白影踩着房脊向北飞去。
“柯，柯儿……”墙角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她心中一惊，急忙划开火折，点燃了门口的旧灯笼，顺着声音寻去，朦胧的火光照亮了墙边横着的熟悉身影。
血流如溪，染红了四娘破碎的衣衫，周围的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那张平素秀丽红润的面容，此刻却惨白如雪，嘴角还在流淌赤红的鲜血。
路南柯全身的肌肉都在忍不住的抖动，她向前迈步，双腿却像钉在地上似的，一点都抬不起来。
顿了许久，好容易从嗓子里挤出点细微的声音，“四娘？你，怎么了？”
四娘的手颤巍巍的，艰难够向一步远的呆滞少女，“柯儿，拿着这个，速速，赶赴连州，别找你爷爷了。”
她手中的，是一块掌心大，手掌厚的龙纹白玉玦。
路南柯两腿僵硬，费了很大的力，才挪到四娘身边。
入眼的只有四娘嘴角不断滴落的血，她忙乱撕下一缕里衣，细心地擦去血迹。
擦掉了，又流出一股，她又擦了一遍，那温热的血绕过布条，滴到了手背上，她才恍然明白，四娘受伤了。
她一臂挽过四娘肩膀，用力搀起四娘上半身，抱在怀中，哽咽道：“四娘，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用尽力气，四娘沉重的身子仍是纹丝未动，血泊漫延的范围越来越广。
“四娘，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人！”
四娘又抓过路南柯的衣角，饶是手上力气越来越弱，她却没有松手，硬是将路南柯拽回了身边。
四娘慈爱地望向路南柯，一手搭在她湿润的脸颊，声若蚊蝇，却柔和似水，
“听我说，这是你，爷爷留下的，他，嘱咐过，危难之际，将这交付于你，切莫示人，绝不可交给他们。”
她的手从路南柯脸庞滑落，坠在了血泊中。
“他们？他们是谁？我爷爷遭遇了什么？四娘，谁害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凭路南柯怎么呼喊，四娘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她的气息愈发微薄，双目渐渐浑浊，唯独应答的，是眼角流出的泪水。
这个她视如己出的丫头，一日间失了爷爷，又没了她在身侧保护，以后必定凶险万分。
她心疼，她担心，只是以后，再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了。
她不舍得离开，她还盼着有一日，丫头在成婚之时，能叫自己一声娘呢……
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身体猛一阵剧烈抖动后，折磨她的剧痛，消失了。
“四娘，四娘？”四娘的脸凉得让人心寒，路南柯紧紧抱着她，为她取暖。
“娘？”她轻柔地唤出，藏在心底很久的称呼，见四娘没有回应，又放开嗓子，沙哑的喊了几声，“娘，娘……”
“你不是说，待我成婚之时，要喝我奉的茶吗？”
“你不许言而无信，不然，以后我出息了，便不养你了。”
“你起来骂我啊！”
“娘，别走……”
她的头深深埋在四娘怀中，良久无声。
直到四娘没了温度，她才小心翼翼放下四娘。
铺天盖地袭来的绝望感，寒冰般倏地凝固住她跃动的心，她紧攥着那块，沉重又冰冷的玉玦，心如槁木，目色凄凉。
倏然，前方响起一阵急骤的脚步声。
路南柯抬头一看，那高大的白影，拖着血淋淋的长剑，步步紧逼。
凛凛寒光，从她眼前划过。
两步开外，是个俊朗少年，身穿一席白衫，袖口领口，皆绣有藕粉色若英。
他的神色如死水般平静，正举着一把散着琉光璃彩的宝剑，反复擦拭剑身上的血迹。
路南柯微微扯动嘴角，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既然他送上门来，拼了命，也要为四娘报仇！
就在她起身之际，墙边一抹银光晃入视线，是一把弧形寒月刀。
这大好的时机与武器摆在面前，她心中却万般忐忑犹豫，若是提起刀，留给她反击的时间便不多了。
可眼下唯有这一种方法能除掉他，只能找准时机，将其一刀毙命。
“是你杀了四娘？”路南柯的语气淡的像个无关紧要的路人，随意问了句天气而已，脚下却在向长刀悄悄挪着步子。
少年微微一怔，随手撇掉血红的帕子，满是怀疑的问道：“什么？”
“不是我。”他矢口否认，目光真诚。
随即收剑入鞘，绕过路南柯走向四娘身旁，一脸惋惜道，“我闻声赶来时，她已经被人刺中了要害。”
“是吗？”摇曳的灯光撒向路南柯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眸眼浮现出诡异的笑。
她霍地弯腰抓刀，横刀砍向身后少年。
只见刀刃堪堪贴着少年的长袍擦过，愣是劈了个空，再一抬眼，少年已经飞到了屋顶。
屋顶上那翩然身影，没好气的嚷嚷着，“喂！你这姑娘怎么听不懂人话呢！说了不是我，还要杀好人！亏得我反应快！”
又回头扒拉了下后身衣摆，皱着眉头哼哼唧唧道，
“哎呀呀，你看看我这新买的衣服，被你划出道痕呢！足足二两银呀！”
“你可……哎？姑娘，你咋了？”
巷子里的路南柯，现下已丢了手中弯刀，砰的一声倒下去，缩成了一团。
她大口喘着粗气，翻着白眼，眼看就要断气似的。
少年凝眸张望片时，抓着头叹了又叹，讹人的功力倒比我厉害。
他展开手臂，正欲点脚飞下去，远处，纷乱的脚步声扎进了耳中。
遥遥望去，一队衙役正朝着这边跑来，眼看着已到了跟前。
他略一思忖，轻踩瓦片，身形掠起，转瞬之间便消失无踪。
莲蕸含珠浮游漫，骤泼浓墨洗青妆。
陌上赤足寻虹光，邀友三两夜渡江，
泛舟烟波轻摇扇，香暖十里鳜鱼芳。
一袭黑影从私塾奔出，沿着寂然的街道，朝灯火最灿烂的地方跑去。
那诗是爷爷写的，是爷爷故意在临走前留下的，那是首藏头诗！
“素趣莲骤陌邀泛香”
速去连州，莫要返乡！
爷爷出事了！才会让自己尽快启程连州求学，躲避祸事！
爷爷没有直白的用藏头诗，说明，爷爷在防着带走他的玄袍男子！
恐惧像这漫无边际的黑夜一样，严严实实包裹着她。
唯一能解除她的不安、救出爷爷的，恐怕就只有眼前这座森严府邸。
踉跄扑到县衙紧闭的大门上，她猛劲捶打着铺首，嘹亮的喊声震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足足一刻钟，才听见拖沓的脚步声缓缓而来，东门开了条缝隙，探出一个脑袋，瞥向路南柯。
见她粗衫烂帽，便不耐烦的嚷嚷道：“嘛呢嘛呢，都什么时辰了，敲什么敲！打个盹都不得清闲！”
她晃悠悠地跑了过去，疾声求告道：“官爷！我家中遭贼人，爷爷被坏人抓去，有性命之忧，求官爷相助！”
一只手伸向她，捏着三指搓了搓，有理无钱莫进来，这是衙门的规矩。
她慌乱地从怀中摸出仅剩的五十钱，颤抖着递到把役手中。
把役欢欢喜喜接过去，仔细扒拉了下手里的铜钱，老脸一沉，啐了口，骂骂咧咧道：
“呸！就这点钱，不够老子喝一壶的，去去去！快走！别他娘的在这碍眼！”大门砰的一声又关的严严实实。
“官爷，官爷！”路南柯扯着嗓子大嚷大叫，狠劲踹着大门，里面却再也没动静了。
一道落寞的长影，失魂落魄地走回鱼嘴巷，一路只余她沙哑的呜咽声。
已入深巷，她急忙抹了把脸，恍惚间，才发现自己竟走了回来，忘记去铁匠铺寻四娘了。
忽听巷尾处传来激烈的刀剑声，似有模糊的女子声，那声音，怎么有些像四娘？
她心中惴惴不安，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待她接近家门前，打斗声戛然而止，只见一席白影踩着房脊向北飞去。
“柯，柯儿……”墙角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她心中一惊，急忙划开火折，点燃了门口的旧灯笼，顺着声音寻去，朦胧的火光照亮了墙边横着的熟悉身影。
血流如溪，染红了四娘破碎的衣衫，周围的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那张平素秀丽红润的面容，此刻却惨白如雪，嘴角还在流淌赤红的鲜血。
路南柯全身的肌肉都在忍不住的抖动，她向前迈步，双腿却像钉在地上似的，一点都抬不起来。
顿了许久，好容易从嗓子里挤出点细微的声音，“四娘？你，怎么了？”
四娘的手颤巍巍的，艰难够向一步远的呆滞少女，“柯儿，拿着这个，速速，赶赴连州，别找你爷爷了。”
她手中的，是一块掌心大，手掌厚的龙纹白玉玦。
路南柯两腿僵硬，费了很大的力，才挪到四娘身边。
入眼的只有四娘嘴角不断滴落的血，她忙乱撕下一缕里衣，细心地擦去血迹。
擦掉了，又流出一股，她又擦了一遍，那温热的血绕过布条，滴到了手背上，她才恍然明白，四娘受伤了。
她一臂挽过四娘肩膀，用力搀起四娘上半身，抱在怀中，哽咽道：“四娘，我带你去看大夫。”
她用尽力气，四娘沉重的身子仍是纹丝未动，血泊漫延的范围越来越广。
“四娘，你再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去叫人！”
四娘又抓过路南柯的衣角，饶是手上力气越来越弱，她却没有松手，硬是将路南柯拽回了身边。
四娘慈爱地望向路南柯，一手搭在她湿润的脸颊，声若蚊蝇，却柔和似水，
“听我说，这是你，爷爷留下的，他，嘱咐过，危难之际，将这交付于你，切莫示人，绝不可交给他们。”
她的手从路南柯脸庞滑落，坠在了血泊中。
“他们？他们是谁？我爷爷遭遇了什么？四娘，谁害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凭路南柯怎么呼喊，四娘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她的气息愈发微薄，双目渐渐浑浊，唯独应答的，是眼角流出的泪水。
这个她视如己出的丫头，一日间失了爷爷，又没了她在身侧保护，以后必定凶险万分。
她心疼，她担心，只是以后，再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了。
她不舍得离开，她还盼着有一日，丫头在成婚之时，能叫自己一声娘呢……
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中，身体猛一阵剧烈抖动后，折磨她的剧痛，消失了。
“四娘，四娘？”四娘的脸凉得让人心寒，路南柯紧紧抱着她，为她取暖。
“娘？”她轻柔地唤出，藏在心底很久的称呼，见四娘没有回应，又放开嗓子，沙哑的喊了几声，“娘，娘……”
“你不是说，待我成婚之时，要喝我奉的茶吗？”
“你不许言而无信，不然，以后我出息了，便不养你了。”
“你起来骂我啊！”
“娘，别走……”
她的头深深埋在四娘怀中，良久无声。
直到四娘没了温度，她才小心翼翼放下四娘。
铺天盖地袭来的绝望感，寒冰般倏地凝固住她跃动的心，她紧攥着那块，沉重又冰冷的玉玦，心如槁木，目色凄凉。
倏然，前方响起一阵急骤的脚步声。
路南柯抬头一看，那高大的白影，拖着血淋淋的长剑，步步紧逼。
凛凛寒光，从她眼前划过。
两步开外，是个俊朗少年，身穿一席白衫，袖口领口，皆绣有藕粉色若英。
他的神色如死水般平静，正举着一把散着琉光璃彩的宝剑，反复擦拭剑身上的血迹。
路南柯微微扯动嘴角，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既然他送上门来，拼了命，也要为四娘报仇！
就在她起身之际，墙边一抹银光晃入视线，是一把弧形寒月刀。
这大好的时机与武器摆在面前，她心中却万般忐忑犹豫，若是提起刀，留给她反击的时间便不多了。
可眼下唯有这一种方法能除掉他，只能找准时机，将其一刀毙命。
“是你杀了四娘？”路南柯的语气淡的像个无关紧要的路人，随意问了句天气而已，脚下却在向长刀悄悄挪着步子。
少年微微一怔，随手撇掉血红的帕子，满是怀疑的问道：“什么？”
“不是我。”他矢口否认，目光真诚。
随即收剑入鞘，绕过路南柯走向四娘身旁，一脸惋惜道，“我闻声赶来时，她已经被人刺中了要害。”
“是吗？”摇曳的灯光撒向路南柯的脸庞，那双清澈的眸眼浮现出诡异的笑。
她霍地弯腰抓刀，横刀砍向身后少年。
只见刀刃堪堪贴着少年的长袍擦过，愣是劈了个空，再一抬眼，少年已经飞到了屋顶。
屋顶上那翩然身影，没好气的嚷嚷着，“喂！你这姑娘怎么听不懂人话呢！说了不是我，还要杀好人！亏得我反应快！”
又回头扒拉了下后身衣摆，皱着眉头哼哼唧唧道，
“哎呀呀，你看看我这新买的衣服，被你划出道痕呢！足足二两银呀！”
“你可……哎？姑娘，你咋了？”
巷子里的路南柯，现下已丢了手中弯刀，砰的一声倒下去，缩成了一团。
她大口喘着粗气，翻着白眼，眼看就要断气似的。
少年凝眸张望片时，抓着头叹了又叹，讹人的功力倒比我厉害。
他展开手臂，正欲点脚飞下去，远处，纷乱的脚步声扎进了耳中。
遥遥望去，一队衙役正朝着这边跑来，眼看着已到了跟前。
他略一思忖，轻踩瓦片，身形掠起，转瞬之间便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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