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西南大山连绵的深处，一条曲折土路细蚓般潜隐在山势之下，路途的一头是遥不见影的城市方向，一头是山群中某座小山上几点散落着的人家灯火。

    今夜明月朗朗，寂寥清明的夜空下，浩荡群山仿佛淹没了世界一般，静卧。

    起伏森海连绵成平铺无垠的青黑，同夜色在天际浑然接续。世界在这里闭嘴不语，偶尔穿山而过的火车呼倏声，不像是世界的声音，而是群山的呜咽。

    山村旁的一座山头上，林边有处开阔的平地，平地上有个小点，是帐篷。

    “爸爸，奶奶不是说不让在山上过夜吗”，帐篷前的小男孩坐靠在男人怀下。

    “没事儿，爸爸对这儿熟，爸爸小时候经常来”，难得回村，男人抬头享受着眼前的夜景，这种难寻人迹的宁静，是人世外的宝藏。

    “乖，有爸爸在不怕，爸爸带你来这儿好看不”，男人轻搂着孩子，但思绪已弥散在这山夜一席中。

    “嗯”，男孩轻声应着，但他不是很懂，便玩起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这儿望望，那儿望望。

    山中呼一声，男孩把着望远镜循声望过去，远处的两山之间横起一束光，是夜班的火车，光和声音瞬间缩进另一道洞口，只一霎，世界又是寂静。

    但小孩的注意力还停留在那段，两穿山隧洞间，露在山色中的铁轨。

    “爸爸，那儿有人”，火车已过去半晌，男孩忽然说了一声。

    “嗯”，男人敷衍道，神思还在浩渺夜景中。

    “他在隧道上走。”

    男人一下被这句话拉回现实中，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月光下，勉强能在山的阴影里看见远处的铁轨上，有个黑点一点点朝隧洞移动，男人忙拿起脚边的望远镜，立马架在眼前望过去——的确是个人。

    “那个啊，那是山里的猴子哦”，父亲语气轻柔但也有些僵硬，好像想到些什么，脸色不是很好。

    他摸了摸儿子的头，顺着拿下了儿子还在盯望着的望远镜。

    “小猴子穿过山洞就可以回家睡觉了，那小朋友是不是也该睡觉了呀”，男人一手抱起儿子，转回了爸爸式微笑，把男孩抱进帐篷里，脱衣盖被，哄儿子闭眼该睡觉了。“乖，你先睡，爸爸出去收拾下。”

    男人立马到帐篷外，再拿望远镜看向那段铁轨处。

    那人已到了洞口前，正直直走进隧洞。大致看得出，他的行进姿态不紧不慢，像是散步回家，有不带情绪的自然，也明确将走向的方向。

    巨大洞口的幽幽漆黑吞噬了那人单薄的身影，他进去了。

    山头的男人盯着洞口，“不可能”，他不敢相信刚刚看见的。

    这里哪怕离最近的镇子也相距甚远，而这段铁轨更是在人迹难至的山野间，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不可能，不可能有人出现在那里，还那么走进了隧洞中。

    男人想起村中老辈提起过，一些关于山间隧道的志怪灵异，他后背有些发寒，再没办法常识性思考。

    看过半晌，他一直等不到那人再从洞口折回来，只要折回来，那一切还能用逻辑解释。

    但，如果没有呢。

    男人暂时放松目光，放下望远镜，望向隧道穿山的方向，看不到，看不到山的另一边，山太大了。

    夜色庄严，群山连亘，世界是肃穆的死寂。

    回想起那自若消失进浩荡群山的渺小背影，男人只感觉到一种——客观且平静的绝望。

    就如，沙砾落进了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