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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余陈吴三家建水坝,泻洪流水淹左家庄

    年关刚过,雪都还盖在屋顶上,几棵老树都还透着关宁古战场的肃气,静静地等着今年第一轮红日从东边的鸡冠山上亮起来。今年没有来走村窜镇的艺人,也没有往年的拍手唱,没有大鼓。大清朝的皇帝去了,小皇帝登基,今年是同治元年,也就是公元一八六一年的春天,在国丧一百天内,任谁也不敢把鼓曲弦子搬到台面上来。

    余庭恩一大早出了门,带着余德满拿着四样东西直接进了陈地主家的门。

    陈孝诚行了礼赶紧把手又揣进袖子里,

    陈孝诚叹了口气说道“庭恩啊,也奇了,你知道,我以前挺看不上我爹的,老了老了,放着好好的县老爷不干了,非要辞官归隐,坐”

    陈孝诚把余家父子领进屋,一起坐在烧的兴旺的火炕上。胡乱抓了一把芽儿糖塞到余德满手里“当年我小,没看明白,可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我现在佩服他了”

    余庭恩偷笑笑“怎么呢?”

    陈孝诚说道“你说,他一辈子一个七品,我也没见他贪了多少,老头儿不声不响的攒下这么些个家当。”

    余庭恩笑笑“你知道老爷子一辈子厉害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陈孝诚问道

    余庭恩说道“老爷子的眼力,当初,周庄子还是小周庄子,在小清河西南面。河北和河东的地,因为不好过河,而且河东没路,所以没人种,全是荒地。但是河西全是山地而且坡度大,河东呢,背靠着鸡冠山,地方大坡度缓。老爷子多绝啊,大手笔,直接买了河东所有的地方,当时周庄子的人还笑话老爷子,结果呢,老爷子靠着官府的关系,建议官府在河东修路,结果辽阳州当年就把路修到了河东,老爷子自己又在小清河上建了一座桥,一下子,南北彻底通畅了,河东和河北的地成了香饽饽,结果大家这个时候回头一看,河东和河北,全是老爷子的地盘,这才是老爷子的手段,你照你们家老爷子,可还差着一大截呢”

    “我知道,当初你爹不就因为跟着我爹一起在河东囤地才起来的嘛”陈孝诚笑道

    “我爹当年砸锅卖铁才跟着囤了五十亩,你家老爷子呢,一出手就是五百亩,别说荒地便宜,再便宜也得真金白银买,还是老爷子有实力”

    陈孝诚打断他说道“你说咱们怎么才能赶上我爹呢?”

    “现在啊,够呛了”余庭恩说道

    “为啥?”

    “当初老爷子辞官退下来的时候是什么年代,那还是道光爷的天下呢,那个时候,关东这一片,没什么人注意,好操作。关内来的人也不是很多,没什么压力。现在呢?同治爷都上了台了,一批一批的人往咱们关外挤,咱们北面是左家庄,南面是茨榆坨,两边的平坦的地带他们都占上了,没有操作的空间了啊,去年吴家来了,把西大窑的空地也弄走了。已经不好操作了,兄弟”余庭恩说道。

    陈孝诚想了想“买地不好买了,咱们要是换一种玩法呢?”

    “什么意思?”

    “咱们把好地变成坏地,把坏地变成好地,这不就能操作了吗”

    “你是神仙还是我是神仙?变地?咋变啊?”

    “我也在想”陈孝诚说着“地的好坏,一看地势,二看水土。地势崎岖,水土再好也留不住,一下雨就冲走了。地址平坦,然后是水源丰沛,土质肥沃”

    余庭恩想了想“这地势,我们这一带,也就是南湾、北坡和西大窑比较平坦,但是西大窑离河水远,水土不行。往南去,是小清河的上游,地势都陡峭崎岖。向北去的话,也就是北原和大湾的地比较平坦,但是北原地势高,没有水,旱的没法种地。大湾的地倒是好,又平坦又靠着小清河,但是那是左家庄唯一的土地,他们绝不会买给我们啊”

    “你说,咱们要是把北原的地,变成好地。把大湾的地变成坏地怎么样?”

    “你是说,咱们先买了北原的荒地,然后把这个地变成好地?”

    “对”

    “你这不是胡闹吗?当初你爹买北坡的地,是因为这块地本身就是好地,只是不好种而已。这个北原的地,压根就不是好地,我们就算修路过去,也没法种”

    “只要有水,北原就变成好地了”陈孝诚说道

    “刚才不是都说了吗,那北原的地势高啊”余庭恩愣了愣,良久,他问道“你是说,抬高水位?”

    “哎你这才说到点儿上”陈孝诚笑道,说着陈孝诚拿出一张地图说道

    “你看,山犬子山西边是大顶山,大顶山跟鸡冠山形成了一个夹口,小清河从中间流过。大顶山和鸡冠山的西北方向是香炉山,小清河撞上香炉山向北流去。这香炉山和大顶山、鸡冠山形成的三山夹口,是小清河的转角。在这个转角的西边,就是大顶山和香炉山中间的北原高地。如果说,我们在香炉山和鸡冠山中间,修一道水坝,将那里的水位抬高,北原就能借上水力,种地,庄稼就能成活。我算过,那里有五六百亩地,如果我们都占下来,那可是不小的收入啊”

    余庭恩看着地图“这可是个大工程啊,能不能干下来先不说,如果我们建了这个水坝蓄水,那下游的左家庄可就完了,他们的水流量大减,会跟我们拼命的”

    “庭恩,这辽阳州分为五个部分,中间是襄平城,北面是烂坭铺和十里河,西面是黄泥洼和船城,南面是首山堡和沙河堡,在西面则是以我们小清河沿岸六个大村为首的河原地带。近几年新兴的村子越来越多,咱们要是不能站起来,早晚得让人压着打。你知道,我之前跟其他几个村的富户提过,想把我们这一带整合起来,茨榆坨和张店的几个人都同意,可就是这个左家庄的左老憨跟我顶着干,河西六堡整合起来,势在必行,要想动手,先拿左家庄开刀,左家庄倒了,剩下的几个庄子都不会再有异议”

    “你的意思是说,在小清河上建水坝,一方面成全了北原的地,一方面灭了左家庄的气焰,整合河西六堡?”余庭恩问道

    “对,你看这个事能干吗?”陈孝诚说道

    “要是干的话,有两个关口,第一,修水坝是大事,要请衙门的令。第二,要防着左家庄中途搞事”

    “对,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跟你商量,襄平城里,现在当县令的那个王明章,不是和你相熟吗,你去跟他说说”

    “我跟他说倒是可以,但是不一定能说下来,当初王明章落魄的时候,是我父亲给他一口饭吃,但那毕竟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王明章明里暗里又帮了我不少忙,我现在去跟他说这个事,未见的能说下来”

    “这样,只要他同意咱们修,咱们北原的地里,有他一成的份子”

    “那就是六十亩地”余庭恩说道

    “对,另外,你说下来的话,你也占一成。剩下的八成,按照咱们俩出的钱的多少来拆账,怎么样”

    “可以”余庭恩答道

    “那好,你这就去找王明章,我去找修堤坝的专人过来,等你回来,咱们就去鸡冠山选坝址”

    “好”

    说罢,余庭恩出了门直奔襄平城而去,等余庭恩回来的时候,陈孝诚已经带人等他多时了。

    “怎么样?”

    “王明章答应了,但是有条件”

    “你说”

    余庭恩说道“朝廷在南方打洪秀全,要征调各地的粮饷,调令已经到了襄平,襄平的粮库都被搬空了,王明章也很难,他希望今年北原六百亩地打下来的粮食能借给衙门,以防万一,明年等各地的税粮交上来,再还给我们”

    “那也行,只要这个水坝修起来,北原的地就永远能产粮,而且左家庄肯定会受制于我们,我们可以低价去抢买左家庄的田地,他们要是不卖,我们就不放水。慢慢来,我们有的是便宜占,无非借粮而已,借给他,没问题”陈孝诚答道

    “好”

    说罢,众人一道去了鸡冠山挑选坝址。

    众人动工,月底,水坝就已经初具雏形了,余庭恩和陈孝诚更是每天都盯在水坝上,生怕出问题。夜里,余庭恩在水坝附近的窝棚里睡觉,只听见窝棚被挠的沙沙响,余庭恩钻出来,发现地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左家庄正召集人手,今夜小心提防’

    余庭恩连忙让人回周庄子招人,不一会,陈孝诚带着周庄子男女老少全到了施工现场,众人刚到,便看见北边一队人举着火把走来,那正是左家庄集结起来的村民。

    陈孝诚见状,连忙站上高处,喊道“火把!”

    众人纷纷点亮火把和木枝,整个施工现场一片红亮犹如白昼,余庭恩带人喊起号子,声震天地,那左家庄的人知道自己人少吃亏,过了一会儿,就退回了北边。

    陈孝诚安排好了执勤的人,便来找余庭恩

    “你咋算的这么准?真有人来”陈孝诚问道

    余庭恩将纸条交给陈孝诚“你看看吧”

    “谁给的?”

    “不知道”余庭恩说道

    话音未落,只见山脚走来一行人,打着火把,为首的正是吴广海。

    吴广海走到进出,几人走到暗地里,只听吴广海说道

    “没事吧,左家庄那帮人怂了吧”

    陈孝诚笑笑,晃晃手里的纸条“老哥,这是你让人给庭恩的吧”

    吴广海笑笑,说道“是,是这样,之前我给了永旺一笔钱,本想着这帮后生都不会种地,索性让他们去做点小生意,可没想到这孩子拿着钱去四里八乡放高利贷,我本来想收拾收拾他,但是他跟我求饶,并且说自己放贷的时候有收获,他说他昨天去左家庄找人讨债,那人没钱还,永旺就要剁他一根手指头,然后那个人就求饶说,今天晚上一定能还钱,永旺以为他无非是拖延而已,不信他,结果这小子招了,他说今晚左家庄的左老憨召集了村民和一帮不要命的人,来拆周庄子的水坝,事成每人三两银子。永旺把这事跟我一说,我就赶紧让人给庭恩传信了,怕你们出事啊”

    陈孝诚抱拳施礼,“太感谢了,今天没有您老传信,我们非得前功尽弃啊”

    “哪里哪里”吴广海笑道,他缓缓说道“庭恩,孝诚。不是我说你们,干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提前防备呢,而且这个事,已经是动了左家庄的命根子了,他们肯定还会再来啊”

    陈孝诚点点头“您说的是”

    “当初张店和茨榆坨的人支持你搞这个水坝,可他们现在来帮你了吗”吴广海问道

    “这事您怎么知道”陈孝诚问道

    “从前当土匪,方圆几十里的事都要摸清,要不岂不是随便来一支官军就把我剿了吗?这么多年,我就有这点手艺,也是习惯啦”吴广海说着“张店和茨榆坨不在这附近,修水坝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占不到好处也不吃亏,表面上支持你讨个便宜而已”

    “是”

    “你和庭恩前些日子把北原的土地全买了,我就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了,左家庄的人看见你们修水坝,就是再傻,肯定也明白了,你很危险啊”

    陈孝诚点点头

    吴广海说道“张店和茨榆坨的人不会帮你,而周庄子的村民,在北原并没有土地,那些土地都是你和庭恩的,他们今天晚上,是迫于你们地主和族长的身份,才跟着你们到这里助威。可左家庄的人,从上到下,他们的土地全在大湾,一旦这个水坝修成,他们都是你们砧板上的肉,所以,他们肯定会来拼命的,到时候,左家庄数百人跟你们拼命,而张店茨榆坨的人不来帮忙,周庄子的村民也不尽力,这个水坝恐怕是保不住的,到时候,不仅修水坝的钱打了水漂,北原的地也白买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您教教我”陈孝诚问道

    “当务之急,就是守住水坝,把水坝建成,等今年夏天,把水屯住,到时候话语权,全在我们的手里,左家庄只能认栽”

    “问题就是我和庭恩怎么才能守住水坝啊”

    吴广海说道“我们吴家之前是做什么的,你们俩清楚,打仗,我们吴家人从来没怕过,当年几百官军围剿,都让我们给打垮了”

    “您愿意帮我们”陈孝诚问道

    吴广海说道“什么你们我们,我们吴家住在前埔,说到底是周庄子的一部分,咱们是自己人啊,但是自己人归自己人,您不会让我们吴家白白流血吧”

    陈孝诚说道“您放心,只要能把水坝保住,北原的地,我让给您一成”

    “我也让给您一成”余庭恩说道

    “这里面是怎么分的”吴广海问道

    陈孝诚说道“这里面有王明章的一成,庭恩的三成,我有六成,您参与进来,我和庭恩各让一成给您,王大人一,庭恩二,我五,您也占二,怎么样”

    “好,另外,等水坝修成了,咱们抢买左家庄的土地的时候,能不能也加上我一个,让我也在大湾占一块地啊”吴广海问道

    “您放心,保住了水坝,一切好说”

    “那好,我马上回山犬子,让我们吴家的人全搬到坝上来住,谁敢拆坝,我让他横尸当场,只是如果出了事,还望你们去跟衙门沟通,哪怕定性成村民械斗,我们也不吃亏”

    “这个事我去跟王明章说,他在里面有股份,只要他不向着左家庄,我们就能跟左家庄拼到底”余庭恩说道

    “好,就这么办”

    当左家庄的人做好准备,上百号男丁拿着耙子和铲子来和周庄子拼命的时候,他们在水坝上,遇上了全副武装的吴家人,足足有五十多人,还有陈孝诚和余庭恩的三十多人。

    吴家人虽然不多,但个个出手狠辣,拳拳到肉,械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从水坝一直打到鸡冠山西坡,流血负伤的有数十人,十五人丧生,吴家人举着刀叉一直追过鸡冠山,左老憨的一个儿子在追击中摔下山坡,脑袋撞在石头上,死了。

    夏天,左家庄举行了两次葬礼,先是为摔死的儿子,第二次是为了左老憨。据说在械斗的第二天,吴永旺就带着陈孝诚的信到了左家庄,希望左家庄把大湾南面的二百亩地卖给周庄子,价钱还不到平时的三分之一,如果不卖,今年就让那二百亩地旱死,左老憨刚刚丧子,再被吴永旺一逼,一口火气顶在胸头,月底就去世了。

    左老憨去世后,是他的小儿子继承了家业,虽然恨透了周庄子,但也不敢有异议,只好将那二百亩地以三分之一的价钱卖给了周庄子,以此来祈求陈孝诚不要断水,陈孝诚等人既然得了地,便也没想把事情做绝,开了一个闸门,让左家庄有水用。

    正当左家庄和周庄子的所有人都以为左家庄今年多少能有点收成时,一场连绵的大雨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进入七月以来,大雨不断,小清河的水位暴涨数倍,陈孝诚和余庭恩根本不敢再用水坝存水,就连不干农活的吴永旺都明白过来,像这样的大水,要是关上水坝的闸门,不用一天,就能把水坝憋垮了。

    所以当吴广海让他去开闸放水的时候,吴永旺甚至没有犹豫,将所有的闸口全部打开,将涛涛的洪水放了过去。左家庄地处大湾,地势平坦,洪水一泻千里,将左家庄刚刚长到一半的粮田横扫一空。

    等八月份,大水彻底退去的时候,左家庄的庄稼,早已毁于一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