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我（二）
“这么多年来，我们俩一直都是班里第一第二，我们‘轮流坐庄’，两人势均力敌，这种感觉很棒。可是，高一以来，我真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我像是中了什么魔咒，明明对他来说很简单的东西，对我来说就那么无法理解。我感觉无力，非常无力，不论怎么刷题都无法追赶上去。高一都已经快过完了，我跟他的差距始终那么大，我的自尊、我的骄傲，不允许我考出这种成绩，每次一见到他，这种心情就会非常强烈，可我真的不是故意这么对他，我都快崩溃了。”
陈于飞一口气说完，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
安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陈于飞。
安然说：“可主要差距就是在理科吧。其实你文科的成绩很好。”
陈于飞道：“可是理科成绩就被他拉开很多啦。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学物理和数学，可仍然无法弥补上与他之间的差距，我感觉自己好没用。”
安然轻轻拍着陈于飞的背，道：“反正高二就要文理分科了，到时候你选文科，不就没有这些问题了吗？”
陈于飞道：“不，这不是分科的问题，就是自尊心受挫，我这该死的自尊心受到了暴击！”
安然笑出声来：“是，他用成绩暴击了你，你用沉默暴击了他。我跟你讲，你这就是庸人自扰。”
陈于飞吼起来：“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居然还嘲笑我！”
安然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那么晚还在楼顶鬼混吗？你再大声点，整条巷子的人都得上来抓你。”
陈于飞扒拉开安然的手，道：“谁叫你笑我。”
安然道：“我吧，虽然学习不如你们俩，可我一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的。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达到的，可能对另外一些人来说是望尘莫及的高度，比如你的英语、苏哲的物理，这些跟智商无关，只是人和人之间的不同。”
安然叹口气，看向远山，道：“好歹我比你们多读了三年书，所以很多事情我看得会比你们清楚。高中的知识量本身就比初中的要多出n倍，而且这个n大于等于10。初中时候为什么你同时学习文科和理科都能游刃有余，而现在却不行了，本质上不是你变笨了，而是初中知识量比现在来说少太多了，可以说，初中的科目都是文科，就算称呼是理科的其实也是文科。”
“为什么？”陈于飞问。
“因为初中基本只要记和背就可以啦！你想想现在的物理，你是不是发现即使把课文都背下来了也没办法帮助做题？”安然看向她。
陈于飞觉得这句话简直击中了她的心脏，疯狂点头道：“对对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我真的连课本都一字一句背下来了，可是做题还是不会！”
“因为高中的物理和数学，都是需要抽象的逻辑思维和立体空间思维的。这种思维才是决定你做题速度和正确率的关键。课本只是告诉你逻辑推理过程，可如果你的大脑自己没有真的建立这种思维模型，那么你也只是看懂了文字，并不能形成能解决这类问题的思维。如果你在高中之前，没有有意识地培养过这方面的能力，那么在知识量倍增的高一阶段，学习一定是会觉得压力山大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陈于飞问。
安然说：“因为我就经历过。准确说，我在读高一之前，我二叔就已经把这些原理跟我分析过，所以当时他安排我提前学习高一知识。”
“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几个放着大好暑假不去玩，窝在你家客厅当学习标兵。”陈于飞道。
“是啊，然而即使我已经提前学习了，进入高一后还是非常崩溃，我跟你一样，对数学和物理简直束手无策。那阶段其实我特别抑郁，有那么几天甚至都想要不退学吧，去读个技校，学门手艺也好。”安然道。
“我们都不知道你那段时间那么难过。”陈于飞皱眉看着他。
“没事，正常，那会儿你们也就周末跟我待一起，而且我跟你们一起的时候也挺开心，可以暂时忘记这些破事。主要吧，这种情况也没维持很久，我二叔从我当时的班主任那里知道了我的情况，给我打了一通长途。”
“他说了啥？”
安然看着陈于飞，道：“他说，高一之所以安排那么大的知识量，而且还文理科混杂，就是为了帮学生筛选出自己的强项。这阶段的学习目标，不是说要把每一科都考到最好，而是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让自己最快能够获得靠前排名的科目。你的目标是高考拿高分，不是高一拿第一，高一就是为了从高二开始文理分科做准备的，你不要拿着高一时期的失败来否定自己。”
“高考本质上是一种能力选拔，有些人记忆力超群、有些人语言天赋极佳、有些人擅长逻辑思维、有些人擅长空间想象，还有些人像唐佳那样有良好的艺术造诣，这些都是个人的长项。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的那个长项，然后把它发挥到最大，而不是盯着别人的长项，逼自己要去达到对方那样的高度。你跟唐佳比钢琴，跟我比篮球，或者让我们几个跟你比英语，本质上跟你逼自己去跟苏哲比数学、物理一样，都是不符合客观实际的。”
“暑假那会儿我本来想劝你们几个先自习的，但是当时你家出了那么大事情，我看你整个人状态也很不好，就想着先带你玩，把心情收拾好了再说。其实当时我也是心存侥幸，总觉得也许你们不会遇到我之前遇到的问题，没成想苏哲没事、你却还是着了道。”
“现在想来，苏哲在初中跟你好像学习成绩不相上下，那是因为初中的学习靠勤奋和记忆力就够用了，这方面你俩难分伯仲。又因为你对语言文字的语感极好，所以你经常会在语文和英语这两科上赢他，这就造成你俩‘轮流坐庄’的局面。到了高一，你为了追赶他在物理上的天赋，花去大量时间学习这个你根本不擅长的科目，而花在你擅长科目里的时间少了非常多。可高中的语文、英语以及文综那几科，要背的东西有多少啊！我怀疑你都根本没时间去仔细理解和联想，就靠死记硬背。那这一来二去，你跟他的差距肯定弥补不来啊。”
陈于飞被他说得愣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来思考过自己的处境。她一直把自己困在眼下的问题中，从来没有探求过“高考”的真实含义。
安然接着说：“你、我、唐佳、苏哲，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我们是因为被对方吸引而相聚在一起，而不是因为自己比对方强而走在一起。你对自己这阶段的反常分析得很对，你不是针对苏哲，你是针对你自己，你无法接受自己的综合成绩追赶不上苏哲这个事实，而且是已经高一都快过完了还没追上。但就像我说的，这个事实只是部分事实，是基于高考选拔规则之下你自己的策略失误造成的。你要正视自己的短处，就像你自然而然地接受你永远无法在打篮球上战胜我一样，这种差异可能是天生带来的、也可能是后天形成的，但相同的，你也自带了许多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长处，陈于飞，你有很长的长处，你敏感、文采飞扬，你口才极好，你感染力极强，这些长处都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的。在时间紧任务重的当下，你要做的，就是把你的长处发挥到最佳，赶不上的那部分就战略性地放弃。”
陈于飞道：“我不敢放弃啊，如果放弃，那我排名就会掉到百名开外，那真的是太丢脸了！我妈为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的外公外婆那么难也从来没有放弃抚养我，还有我以前的老师、同学，还有那么多关心我以我为荣的人，如果我放弃了，他们会多失望！再说，我那个奶奶，她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爸不行我妈不行所以我也一定不行，她恨不得我们全家都成为垃圾；还有那些个看不起我妈看不起我的人，如果知道我成绩上不去了，他们会有多爽！我一想到这些就难受，我不能放弃，我没办法让自己放弃！”
安然道：“不是让你放弃所有，是让你放弃掉你不擅长的，把你能读得更好的几个科目，比如历史和地理，好好读懂、读透，形成你自己的高地和壁垒。你不要觉得好像放弃了物理就放弃了所有成绩，确实如果你放弃对几个不擅长科目的努力，那几科成绩可能会进一步下降，可同时你有了更多时间用在历史、地理和政治上，如果这几个科目的成绩总体提升到一个量级，不也就弥补上你所放弃科目的差距了？这个事情本质上是策略，不是笼统的“放弃”，你语文那么好，难道还不明白“策略”和“放弃”两者之间的差别吗？”
“而且这些还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是，我希望你放下你刚才说的那些包袱。陈于飞，你不要再困在过去的荣辱之中了！”
陈于飞一口气说完，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
安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陈于飞。
安然说：“可主要差距就是在理科吧。其实你文科的成绩很好。”
陈于飞道：“可是理科成绩就被他拉开很多啦。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学物理和数学，可仍然无法弥补上与他之间的差距，我感觉自己好没用。”
安然轻轻拍着陈于飞的背，道：“反正高二就要文理分科了，到时候你选文科，不就没有这些问题了吗？”
陈于飞道：“不，这不是分科的问题，就是自尊心受挫，我这该死的自尊心受到了暴击！”
安然笑出声来：“是，他用成绩暴击了你，你用沉默暴击了他。我跟你讲，你这就是庸人自扰。”
陈于飞吼起来：“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居然还嘲笑我！”
安然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那么晚还在楼顶鬼混吗？你再大声点，整条巷子的人都得上来抓你。”
陈于飞扒拉开安然的手，道：“谁叫你笑我。”
安然道：“我吧，虽然学习不如你们俩，可我一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的。有些人不费吹灰之力达到的，可能对另外一些人来说是望尘莫及的高度，比如你的英语、苏哲的物理，这些跟智商无关，只是人和人之间的不同。”
安然叹口气，看向远山，道：“好歹我比你们多读了三年书，所以很多事情我看得会比你们清楚。高中的知识量本身就比初中的要多出n倍，而且这个n大于等于10。初中时候为什么你同时学习文科和理科都能游刃有余，而现在却不行了，本质上不是你变笨了，而是初中知识量比现在来说少太多了，可以说，初中的科目都是文科，就算称呼是理科的其实也是文科。”
“为什么？”陈于飞问。
“因为初中基本只要记和背就可以啦！你想想现在的物理，你是不是发现即使把课文都背下来了也没办法帮助做题？”安然看向她。
陈于飞觉得这句话简直击中了她的心脏，疯狂点头道：“对对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我真的连课本都一字一句背下来了，可是做题还是不会！”
“因为高中的物理和数学，都是需要抽象的逻辑思维和立体空间思维的。这种思维才是决定你做题速度和正确率的关键。课本只是告诉你逻辑推理过程，可如果你的大脑自己没有真的建立这种思维模型，那么你也只是看懂了文字，并不能形成能解决这类问题的思维。如果你在高中之前，没有有意识地培养过这方面的能力，那么在知识量倍增的高一阶段，学习一定是会觉得压力山大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陈于飞问。
安然说：“因为我就经历过。准确说，我在读高一之前，我二叔就已经把这些原理跟我分析过，所以当时他安排我提前学习高一知识。”
“我记得。那时候，我们几个放着大好暑假不去玩，窝在你家客厅当学习标兵。”陈于飞道。
“是啊，然而即使我已经提前学习了，进入高一后还是非常崩溃，我跟你一样，对数学和物理简直束手无策。那阶段其实我特别抑郁，有那么几天甚至都想要不退学吧，去读个技校，学门手艺也好。”安然道。
“我们都不知道你那段时间那么难过。”陈于飞皱眉看着他。
“没事，正常，那会儿你们也就周末跟我待一起，而且我跟你们一起的时候也挺开心，可以暂时忘记这些破事。主要吧，这种情况也没维持很久，我二叔从我当时的班主任那里知道了我的情况，给我打了一通长途。”
“他说了啥？”
安然看着陈于飞，道：“他说，高一之所以安排那么大的知识量，而且还文理科混杂，就是为了帮学生筛选出自己的强项。这阶段的学习目标，不是说要把每一科都考到最好，而是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让自己最快能够获得靠前排名的科目。你的目标是高考拿高分，不是高一拿第一，高一就是为了从高二开始文理分科做准备的，你不要拿着高一时期的失败来否定自己。”
“高考本质上是一种能力选拔，有些人记忆力超群、有些人语言天赋极佳、有些人擅长逻辑思维、有些人擅长空间想象，还有些人像唐佳那样有良好的艺术造诣，这些都是个人的长项。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的那个长项，然后把它发挥到最大，而不是盯着别人的长项，逼自己要去达到对方那样的高度。你跟唐佳比钢琴，跟我比篮球，或者让我们几个跟你比英语，本质上跟你逼自己去跟苏哲比数学、物理一样，都是不符合客观实际的。”
“暑假那会儿我本来想劝你们几个先自习的，但是当时你家出了那么大事情，我看你整个人状态也很不好，就想着先带你玩，把心情收拾好了再说。其实当时我也是心存侥幸，总觉得也许你们不会遇到我之前遇到的问题，没成想苏哲没事、你却还是着了道。”
“现在想来，苏哲在初中跟你好像学习成绩不相上下，那是因为初中的学习靠勤奋和记忆力就够用了，这方面你俩难分伯仲。又因为你对语言文字的语感极好，所以你经常会在语文和英语这两科上赢他，这就造成你俩‘轮流坐庄’的局面。到了高一，你为了追赶他在物理上的天赋，花去大量时间学习这个你根本不擅长的科目，而花在你擅长科目里的时间少了非常多。可高中的语文、英语以及文综那几科，要背的东西有多少啊！我怀疑你都根本没时间去仔细理解和联想，就靠死记硬背。那这一来二去，你跟他的差距肯定弥补不来啊。”
陈于飞被他说得愣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来思考过自己的处境。她一直把自己困在眼下的问题中，从来没有探求过“高考”的真实含义。
安然接着说：“你、我、唐佳、苏哲，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我们是因为被对方吸引而相聚在一起，而不是因为自己比对方强而走在一起。你对自己这阶段的反常分析得很对，你不是针对苏哲，你是针对你自己，你无法接受自己的综合成绩追赶不上苏哲这个事实，而且是已经高一都快过完了还没追上。但就像我说的，这个事实只是部分事实，是基于高考选拔规则之下你自己的策略失误造成的。你要正视自己的短处，就像你自然而然地接受你永远无法在打篮球上战胜我一样，这种差异可能是天生带来的、也可能是后天形成的，但相同的，你也自带了许多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长处，陈于飞，你有很长的长处，你敏感、文采飞扬，你口才极好，你感染力极强，这些长处都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的。在时间紧任务重的当下，你要做的，就是把你的长处发挥到最佳，赶不上的那部分就战略性地放弃。”
陈于飞道：“我不敢放弃啊，如果放弃，那我排名就会掉到百名开外，那真的是太丢脸了！我妈为我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的外公外婆那么难也从来没有放弃抚养我，还有我以前的老师、同学，还有那么多关心我以我为荣的人，如果我放弃了，他们会多失望！再说，我那个奶奶，她恨不得告诉全世界我爸不行我妈不行所以我也一定不行，她恨不得我们全家都成为垃圾；还有那些个看不起我妈看不起我的人，如果知道我成绩上不去了，他们会有多爽！我一想到这些就难受，我不能放弃，我没办法让自己放弃！”
安然道：“不是让你放弃所有，是让你放弃掉你不擅长的，把你能读得更好的几个科目，比如历史和地理，好好读懂、读透，形成你自己的高地和壁垒。你不要觉得好像放弃了物理就放弃了所有成绩，确实如果你放弃对几个不擅长科目的努力，那几科成绩可能会进一步下降，可同时你有了更多时间用在历史、地理和政治上，如果这几个科目的成绩总体提升到一个量级，不也就弥补上你所放弃科目的差距了？这个事情本质上是策略，不是笼统的“放弃”，你语文那么好，难道还不明白“策略”和“放弃”两者之间的差别吗？”
“而且这些还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是，我希望你放下你刚才说的那些包袱。陈于飞，你不要再困在过去的荣辱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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