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连龙寨
新元2119年。
夜晚，连龙寨灯影熠熠，彩色的流光交相辉映，使人看不清楚3D广告的具体内容，给人留下的印象是绚烂，绚烂，还是绚烂……只有绚烂。
这座城市展现出了比白天更活跃的风采。恐怕不止是她，人类版图上其他知名城市几乎也都这样，夜晚比白天更加精神。只不过连龙寨是其中佼佼者，更加狂热，更加疯癫，更加刺激，也更加危险——这里，是以博彩业为生的城市，人们在这里大把大把撒着钞票，一个晚上几亿联邦币的周转，用疯狂刺激神经，只为寻求一瞬间的流连。
再亮的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在一处昏暗的小巷中，白炽灯用满是灰尘的身体施加光芒对这里最后的怜悯。
白炽灯下，一个人正趴在那里，看样子是晕了过去，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不然配上破烂的衣服和浑身血迹，真跟被人抛尸差不多。
“喝……”空气挤进肺部的声音骤然扬起，在原本寂静的小巷中显得格外响亮。
里安从地上猛地翻身坐起，双手第一时间朝脑袋摸去，在头上不断划拉、挤压，把被血凝结的头发粗暴拉扯开，针尖刺扎般的疼痛也毫不在意，好像是在确认自己整个脑袋是否还健在。
里安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双手从两鬓滑到脸颊，感受到指尖传来脸部肌肉的触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久久未曾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也许一两秒，也许是千万年，空气中终于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
轻松之后，紧接着来的是疑惑，“难道我只是晕了过去……”里安轻声呢喃。又是好一会儿出神，还是想不通。里安只好扶着脑袋摇摇晃晃站起来，开始检查自己。
身上破烂的衣服和血迹都在告诉里安之前发生的事情不是做梦，可自己没有死，这是幸运的，也是令人疑惑的。“居然没有打s我，帮派有这么好心吗……”里安心里想着。
透过衣服裤子的破洞检查身体，每一处破洞下面都应该是淤青或者伤痕。但神奇的是，现在他们都不见了，不管是淤青还是伤痕，哪怕是一处擦伤都没有。
还有指甲，里安看向自己的手，指甲都还在。
里安觉出不对来，找到路边一处水洼来观察自己。
脑袋没有伤痕，“照那个角度下来，就算只是晕过去也应该会留下痕迹……我头这么铁了?”
自嘲一下，对着水洼侧身反复查看，确实没有发现一丝受过伤的迹象，里安心中隐隐察觉到，可能不是交易的那帮人出了问题，而是自己出了问题。
至于具体出了什么问题，劫后余生的当下不是探究的时候。可能……也不想探究。
里安盯着水洼里的自己，又是出神了好一会儿，终于做出决定，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家，在安心的环境中重整思维再做打算。
在视野中唤出MR（*混合现实技术），查询当前位置并呼叫出租，足足等了十分钟，也没有出租回应接客任务。里安已经在思考其它离开这里的办法时，耳边传来呼叫铃声。
MR界面中出现来电界面，备注没有显示对方具体信息。
里安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接听。
“嘿，老兄！”对方的声音在脑中炸响。
“你好。”里安情绪不高。
“我看到了你发起的接客任务，老兄，你的位置可真够偏的。”要唱起来了。
“所以?”
“是这样，兄弟，只要你肯加钱，我就过来接你。”
里安挑挑眉，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想来应该是这些司机的常规操作。
“加多少？”
“爽快兄弟！加这趟一倍的价钱就好！”
并不是不能接受，不过刚经过生死一线醒来又被敲一笔，换谁都不好受。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OK，怎么给你？”
“兄弟，你是我今年遇到最爽快的人！我看看……把多余钱的打到这个账户上。”
MR界面提示收到一条新讯息，选择查看，讯息显示了一条账户编号。把多余的钱打入这个账号，里安告诉对面：“应该已经到账了。”
“收到兄弟，我这就来接你！”说完这句，对方挂断了电话。
里安没有去问“我给了钱你不来怎么办？”因为现在就两种选择：不给钱，司机不来；给钱，司机要么来，要么不来。而里安正急着回家，所以果断给钱，如果司机真的不来了，事后里安自有办法奉还。
不过两秒，MR界面显示已有司机接单，呼叫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来电备注上显示的是出租公司：“先生你好，莱恩兄弟出租公司编号1215645竭诚为您服务，请您在约定地点耐心等候，我正火速赶往目的地。”
还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不过这次换上了接客惯用的礼节性问候。
“好，尽快。”里安也能没有多说，挂断电话，走出小巷开始等待。
可以理解为什么司机要求加价，因为即使走出小巷，也看不见丝毫光亮，远处有星星似的一点黄光，看轮廓可能是一个落单的流浪汉在生火取暖。更远的地方是从地平线猛然冲起的通天灯火，把天空也照得流光四溢，即使看不见城市的轮廓，她也努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那里是连龙寨的方向。
四下孤寂无人，只有远处通天灯火指引方向，不由得，人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仿佛被抛弃一般。想象着那座城市里每个人纸醉金迷，恨不得立马投身其中，加入这场狂欢，一起呼喊，一起买醉，哪怕知道着危险无比，随时可能引火上身。
“就像飞蛾一样。”里安有感而发，这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公路上亮起两点灯光，是车头灯的模样，沿着公路朝这边接近。是出租车没错了，不然谁还大晚上跑到这里来？
看着快速接近的出租车，又看了看远处的通天灯火，又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里安无奈苦笑：“而我已经置身其中。”
……
连龙寨，松本科技分部大楼，网络安全部部长办公室，部长末木嘉昭正腆着大肚子端着红酒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这座疯狂的城市。虽然身材肥胖，但他把背挺得笔直，也算是减少了一些油腻感，与高级的办公室没有完全脱节。办工桌上正放着一份员工文件，上面写着：
姓名：里安.威尔逊（Neon.Wilson）
性别：男
身高：178cm
体重：71kg
年龄：19
眼睛颜色：黑
头发：黑
……
……
……
职位：网络安全部经理
自我介绍：……
……
……
调查结果：此人能力卓绝，学院求学期间成绩优异，连续三年获得学业最高奖学金。曾经以一人之力黑入潘纳金赌场的金库系统，并拿着系统漏洞报告像潘纳金赌场寻求安全顾问一职，事发时此人尚未成年，年仅17周岁。
公司意见：同意聘用
……
末木嘉昭走回办公桌前拿起文件凝神观看，将红酒抵在唇轻抿一口，醇厚的酒香携带一丝果甜顺着喉咙滚入腹中。
满意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他将储存着员工资料的记忆管举过红酒杯，“叮咚”一声，记忆管落入到酒杯中。因为检测到液体环境，记忆管执行断电保护程序，关闭了对里安的信息投影，管身就静静泡在如血一般的酒色中，一动不动。
末木嘉昭轻蔑一笑，将记忆管连同酒杯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中。
“笃笃”敲门声响起。“进！”因为轻松的心情，简单三个音节（日语）也比平时上扬了好几分。
但看到推门而进的人时，末木嘉昭迅速收敛表情，带上七分恭敬三分谄媚，低声问候：“松本少爷！”
进来的人是位青年，一眼看去是典型的亚洲人面孔，但是眼窝更深，没眉弓更高，很容易让眼睛藏在阴影里，这是一位混血儿。
“我算什么少爷？而且我说过了，不要称呼我松本，叫我小早川春生。”
“是，小早川少爷！”
青年也不在意，径直坐在会客沙发上，询问到：“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末木嘉昭上前为青年斟茶，肥胖的身子透着一种滑稽感，可以看出他并不常做这种事，“是，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没命了。”
“应该?什么叫应该？”
“为了掩人耳目，确切的消息还要晚些才能发来……”
“看来是我太着急了。”
“不敢！”
青年无视对方诚惶诚恐的模样，站起身来准备离开：“那就先这样吧，明早再告诉我确切的结果。”
末木嘉昭躬身相送，“是，明早一定会给松本少爷一个满意的答案。”
松本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末木嘉昭一言不发，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看不清神采。直到末木嘉昭头顶满是细汗，才听到青年的声音响起：“不是松本。”
“是，小早川少爷！”绷紧的肥肉如开闸放水一般垮塌，几十年积攒的勇气好似都用在了这句话上。说完这句话，他无法再维持之前的端庄模样，仅剩的力气就只够他站在那里重复粗重的鼻息而已。
小早川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而茶几上的茶，一口未动。
……
出租缓缓驶入城区，布兰科从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排满身狼狈的年轻人。说实话，这人刚进车落座的时候他还挺惊讶，不过也没有出乎多少意料，大晚上要到那种地方去接人多半也不是什么正常情况。
布兰科是想要聊两句，但看到雇主情绪不高，也就识趣地闭嘴了。
临到目的地，布兰科靠边停车，听见后排传来的关车门声，布兰科还是忍不住靠在车窗上像向年轻人搭话。
“嘿，老兄！”
里安疑惑转头。
“我叫布兰科，你叫什么？”说着布兰科还伸出手做握手状。
里安没有反应，只是继续带着疑惑的神色看着他。
布兰科悻悻收回手，又从通讯记录里找到里安并向他发送了一张人物名片。“我看你这身跟过万圣节似的，你之后肯定还会遇到事儿，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后面需要用车，给我打电话，只要钱到位，哪儿都能去。”布兰科正色道。
之后确实可能需要去到很多地方，里安心里想着，顺手接过了名片，并补上了一句：“叫我里安就好。”
“收到，兄弟！霓虹?跟连龙寨这地方还真搭调！”布兰科调侃了一句，随后发动车子远去，“有机会再见！”车子里传来布兰科轻佻的声音。
李安好笑的摇摇头，是个有趣的人，随后把名片收好，向家的方向走去。
里安把目的地定在离家还有十分钟脚程的地方，平时自己并不会如此谨慎，显得自作多情，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寻常，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十几分钟后，李安站在了自家大门前。这并不是一栋现在常见的超级大楼，除开智能电子防盗系统，大楼的整体风格更偏向几十年前的居民楼，楼里面只拿来住人，并没有生活区，购物区，娱乐区的划分。
这样复古风格的大楼有好几栋在这个区域紧紧挨着，每年特定的两三天，楼里的居民甚至还会整理出不用的旧物放到楼下小广场进行贩卖或交换，真正上个世纪的味道。
里安蹑手蹑脚推开门，他动作极其轻柔，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偷偷的溜进洗浴间。
把身上破烂的衣服胡乱扒拉下来用垃圾袋打包，丢进垃圾轨道，再打开花洒，用热水洗了一个澡，让紧绷的神经放松。
蒸腾的雾气中，水哗啦啦作响，干竭的血液溶于水中流进地漏，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贪婪的吸收水带来的温柔。李里安从未觉得洗澡是如此舒坦的一件事。
“哗啦哗啦”的水声中，里安听见了细微“啪塔啪塔”的声音，凝神去听，声音愈发清晰，里安听出这是拖鞋打在地板上的声音。
继续专注在这个声音上，里安甚至能够判断出声音位置与自己之间的大概距离。
里安睁开眼睛，有些惊讶，也有些狐疑。惊讶的是自己能在混乱的水声中，清晰的区分出另一个声音并知晓大概位置；狐疑的是他不确定这是否正常，因为太自然了，自然到他无法确定，是自己以前洗澡的时候没有刻意区分声音，亦或确实无法区分其他声音。
简单的说就是，自然到他无法确定之前的自己做不做得到。
就像你外出把门反锁，走在外面看见人家在关门，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反锁没有。
拖鞋打在地上的啪嗒声再次传进耳朵，打断了里安的思绪。里安关掉花洒，把自己身子擦干，打开了洗浴间的推拉门，穿好了衣服再打开厕所门，边往外走边问了一声：“妈?”
“欸，洗完啦？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做份夜宵，吃口热乎的再睡。”
声音从厨房传来，位置与之前自己在浴室判断的大差不差。
“那好呀，我正饿了。”
里安走进厨房，“我来帮你！”嘴里说着，手却伸向了餐盘里的烤肠。
里安的母亲转过身来，脸上那根帮助呼吸用的鼻管首先夺人眼球。乌西雅.凯瑟琳，里安母亲的名字，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刻痕，如果再早个30年，这会是一个相当清秀的姑娘。
“去，去，不要你管，去外面坐着等着就好。”
母亲推搡着嘴里咀嚼着烤肠的里安出了厨房，自己又转身回去继续忙活。
不一会儿夜宵被端上桌子，里安迫不及地揽过餐盘开始大吃特吃，他的确急需给自己补充点能量。
母亲则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道：“今天怎么加班这么晚？”
“哎呀，有个黑客技术相当可以，解决他还挺费力气。”
“你这个工作都挺好，就是时间不够用。”
“可不是！”里安由衷赞同道。
如今这个时代，在不正面爆发军事冲突的前提下，网络，即赛博空间就成了公司之间的主要战场。
是个公司就会有网络安全部，主要负责保护公司数据安全。当然，很多时候也会协助公司自己培养的黑客向其他公司发起网络攻击，窃取情报。
网络安全部如此重要，待遇自然不会低，但事情也是一大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应对来自黑客的攻击。
所以里安撒这个谎也就顺理成章，并没有引起母亲的怀疑。
“那你这几天忙完了，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七栋的安东尼阿姨……”
“好吃！我的天，这个沙拉真好吃，妈，你做的这个沙拉太好吃了！”
里安大声赞叹打断了母亲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好吃！妈，你先去睡吧，待会儿吃完我自己来收拾。你现在才是最不能熬夜的那个人，好好休息。”
一连串的话语跟机关枪一样，让母亲根本没说话机会，母亲只好苦笑着摇摇头。
她知道里安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可自己的病始终是个不确定因素，所以不自觉的总会替里安着急这个着急那个。
母亲，即是死神追赶，关心的始终也是自己孩子。
里安明确了态度，母亲也没有多说什么，还是听了里安的话，回自己房间歇息了。
听见母亲的关门声，里安抬头看向母亲房间的方向，眼中闪着坚定的目光。
风卷残云扫完了桌子上的夜宵，母亲做的量很合适，不会影响睡眠。
把餐具都收拾好后，里安终于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万籁俱寂，这个点即使是最狂欢的那些人也没有了声息，是个思考的好时间。
拉上百叶窗，将浮华隔绝在外，里安闭上眼睛，准备好好捋一捋之前发生的事情。
夜晚，连龙寨灯影熠熠，彩色的流光交相辉映，使人看不清楚3D广告的具体内容，给人留下的印象是绚烂，绚烂，还是绚烂……只有绚烂。
这座城市展现出了比白天更活跃的风采。恐怕不止是她，人类版图上其他知名城市几乎也都这样，夜晚比白天更加精神。只不过连龙寨是其中佼佼者，更加狂热，更加疯癫，更加刺激，也更加危险——这里，是以博彩业为生的城市，人们在这里大把大把撒着钞票，一个晚上几亿联邦币的周转，用疯狂刺激神经，只为寻求一瞬间的流连。
再亮的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在一处昏暗的小巷中，白炽灯用满是灰尘的身体施加光芒对这里最后的怜悯。
白炽灯下，一个人正趴在那里，看样子是晕了过去，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不然配上破烂的衣服和浑身血迹，真跟被人抛尸差不多。
“喝……”空气挤进肺部的声音骤然扬起，在原本寂静的小巷中显得格外响亮。
里安从地上猛地翻身坐起，双手第一时间朝脑袋摸去，在头上不断划拉、挤压，把被血凝结的头发粗暴拉扯开，针尖刺扎般的疼痛也毫不在意，好像是在确认自己整个脑袋是否还健在。
里安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双手从两鬓滑到脸颊，感受到指尖传来脸部肌肉的触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久久未曾动作。过了好一会儿，也许一两秒，也许是千万年，空气中终于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
轻松之后，紧接着来的是疑惑，“难道我只是晕了过去……”里安轻声呢喃。又是好一会儿出神，还是想不通。里安只好扶着脑袋摇摇晃晃站起来，开始检查自己。
身上破烂的衣服和血迹都在告诉里安之前发生的事情不是做梦，可自己没有死，这是幸运的，也是令人疑惑的。“居然没有打s我，帮派有这么好心吗……”里安心里想着。
透过衣服裤子的破洞检查身体，每一处破洞下面都应该是淤青或者伤痕。但神奇的是，现在他们都不见了，不管是淤青还是伤痕，哪怕是一处擦伤都没有。
还有指甲，里安看向自己的手，指甲都还在。
里安觉出不对来，找到路边一处水洼来观察自己。
脑袋没有伤痕，“照那个角度下来，就算只是晕过去也应该会留下痕迹……我头这么铁了?”
自嘲一下，对着水洼侧身反复查看，确实没有发现一丝受过伤的迹象，里安心中隐隐察觉到，可能不是交易的那帮人出了问题，而是自己出了问题。
至于具体出了什么问题，劫后余生的当下不是探究的时候。可能……也不想探究。
里安盯着水洼里的自己，又是出神了好一会儿，终于做出决定，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家，在安心的环境中重整思维再做打算。
在视野中唤出MR（*混合现实技术），查询当前位置并呼叫出租，足足等了十分钟，也没有出租回应接客任务。里安已经在思考其它离开这里的办法时，耳边传来呼叫铃声。
MR界面中出现来电界面，备注没有显示对方具体信息。
里安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接听。
“嘿，老兄！”对方的声音在脑中炸响。
“你好。”里安情绪不高。
“我看到了你发起的接客任务，老兄，你的位置可真够偏的。”要唱起来了。
“所以?”
“是这样，兄弟，只要你肯加钱，我就过来接你。”
里安挑挑眉，虽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但想来应该是这些司机的常规操作。
“加多少？”
“爽快兄弟！加这趟一倍的价钱就好！”
并不是不能接受，不过刚经过生死一线醒来又被敲一笔，换谁都不好受。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OK，怎么给你？”
“兄弟，你是我今年遇到最爽快的人！我看看……把多余钱的打到这个账户上。”
MR界面提示收到一条新讯息，选择查看，讯息显示了一条账户编号。把多余的钱打入这个账号，里安告诉对面：“应该已经到账了。”
“收到兄弟，我这就来接你！”说完这句，对方挂断了电话。
里安没有去问“我给了钱你不来怎么办？”因为现在就两种选择：不给钱，司机不来；给钱，司机要么来，要么不来。而里安正急着回家，所以果断给钱，如果司机真的不来了，事后里安自有办法奉还。
不过两秒，MR界面显示已有司机接单，呼叫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来电备注上显示的是出租公司：“先生你好，莱恩兄弟出租公司编号1215645竭诚为您服务，请您在约定地点耐心等候，我正火速赶往目的地。”
还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不过这次换上了接客惯用的礼节性问候。
“好，尽快。”里安也能没有多说，挂断电话，走出小巷开始等待。
可以理解为什么司机要求加价，因为即使走出小巷，也看不见丝毫光亮，远处有星星似的一点黄光，看轮廓可能是一个落单的流浪汉在生火取暖。更远的地方是从地平线猛然冲起的通天灯火，把天空也照得流光四溢，即使看不见城市的轮廓，她也努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那里是连龙寨的方向。
四下孤寂无人，只有远处通天灯火指引方向，不由得，人会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仿佛被抛弃一般。想象着那座城市里每个人纸醉金迷，恨不得立马投身其中，加入这场狂欢，一起呼喊，一起买醉，哪怕知道着危险无比，随时可能引火上身。
“就像飞蛾一样。”里安有感而发，这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公路上亮起两点灯光，是车头灯的模样，沿着公路朝这边接近。是出租车没错了，不然谁还大晚上跑到这里来？
看着快速接近的出租车，又看了看远处的通天灯火，又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里安无奈苦笑：“而我已经置身其中。”
……
连龙寨，松本科技分部大楼，网络安全部部长办公室，部长末木嘉昭正腆着大肚子端着红酒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这座疯狂的城市。虽然身材肥胖，但他把背挺得笔直，也算是减少了一些油腻感，与高级的办公室没有完全脱节。办工桌上正放着一份员工文件，上面写着：
姓名：里安.威尔逊（Neon.Wilson）
性别：男
身高：178cm
体重：71kg
年龄：19
眼睛颜色：黑
头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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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职位：网络安全部经理
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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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结果：此人能力卓绝，学院求学期间成绩优异，连续三年获得学业最高奖学金。曾经以一人之力黑入潘纳金赌场的金库系统，并拿着系统漏洞报告像潘纳金赌场寻求安全顾问一职，事发时此人尚未成年，年仅17周岁。
公司意见：同意聘用
……
末木嘉昭走回办公桌前拿起文件凝神观看，将红酒抵在唇轻抿一口，醇厚的酒香携带一丝果甜顺着喉咙滚入腹中。
满意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他将储存着员工资料的记忆管举过红酒杯，“叮咚”一声，记忆管落入到酒杯中。因为检测到液体环境，记忆管执行断电保护程序，关闭了对里安的信息投影，管身就静静泡在如血一般的酒色中，一动不动。
末木嘉昭轻蔑一笑，将记忆管连同酒杯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中。
“笃笃”敲门声响起。“进！”因为轻松的心情，简单三个音节（日语）也比平时上扬了好几分。
但看到推门而进的人时，末木嘉昭迅速收敛表情，带上七分恭敬三分谄媚，低声问候：“松本少爷！”
进来的人是位青年，一眼看去是典型的亚洲人面孔，但是眼窝更深，没眉弓更高，很容易让眼睛藏在阴影里，这是一位混血儿。
“我算什么少爷？而且我说过了，不要称呼我松本，叫我小早川春生。”
“是，小早川少爷！”
青年也不在意，径直坐在会客沙发上，询问到：“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末木嘉昭上前为青年斟茶，肥胖的身子透着一种滑稽感，可以看出他并不常做这种事，“是，一切都按计划进行，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没命了。”
“应该?什么叫应该？”
“为了掩人耳目，确切的消息还要晚些才能发来……”
“看来是我太着急了。”
“不敢！”
青年无视对方诚惶诚恐的模样，站起身来准备离开：“那就先这样吧，明早再告诉我确切的结果。”
末木嘉昭躬身相送，“是，明早一定会给松本少爷一个满意的答案。”
松本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末木嘉昭一言不发，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看不清神采。直到末木嘉昭头顶满是细汗，才听到青年的声音响起：“不是松本。”
“是，小早川少爷！”绷紧的肥肉如开闸放水一般垮塌，几十年积攒的勇气好似都用在了这句话上。说完这句话，他无法再维持之前的端庄模样，仅剩的力气就只够他站在那里重复粗重的鼻息而已。
小早川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而茶几上的茶，一口未动。
……
出租缓缓驶入城区，布兰科从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排满身狼狈的年轻人。说实话，这人刚进车落座的时候他还挺惊讶，不过也没有出乎多少意料，大晚上要到那种地方去接人多半也不是什么正常情况。
布兰科是想要聊两句，但看到雇主情绪不高，也就识趣地闭嘴了。
临到目的地，布兰科靠边停车，听见后排传来的关车门声，布兰科还是忍不住靠在车窗上像向年轻人搭话。
“嘿，老兄！”
里安疑惑转头。
“我叫布兰科，你叫什么？”说着布兰科还伸出手做握手状。
里安没有反应，只是继续带着疑惑的神色看着他。
布兰科悻悻收回手，又从通讯记录里找到里安并向他发送了一张人物名片。“我看你这身跟过万圣节似的，你之后肯定还会遇到事儿，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后面需要用车，给我打电话，只要钱到位，哪儿都能去。”布兰科正色道。
之后确实可能需要去到很多地方，里安心里想着，顺手接过了名片，并补上了一句：“叫我里安就好。”
“收到，兄弟！霓虹?跟连龙寨这地方还真搭调！”布兰科调侃了一句，随后发动车子远去，“有机会再见！”车子里传来布兰科轻佻的声音。
李安好笑的摇摇头，是个有趣的人，随后把名片收好，向家的方向走去。
里安把目的地定在离家还有十分钟脚程的地方，平时自己并不会如此谨慎，显得自作多情，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不寻常，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十几分钟后，李安站在了自家大门前。这并不是一栋现在常见的超级大楼，除开智能电子防盗系统，大楼的整体风格更偏向几十年前的居民楼，楼里面只拿来住人，并没有生活区，购物区，娱乐区的划分。
这样复古风格的大楼有好几栋在这个区域紧紧挨着，每年特定的两三天，楼里的居民甚至还会整理出不用的旧物放到楼下小广场进行贩卖或交换，真正上个世纪的味道。
里安蹑手蹑脚推开门，他动作极其轻柔，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偷偷的溜进洗浴间。
把身上破烂的衣服胡乱扒拉下来用垃圾袋打包，丢进垃圾轨道，再打开花洒，用热水洗了一个澡，让紧绷的神经放松。
蒸腾的雾气中，水哗啦啦作响，干竭的血液溶于水中流进地漏，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贪婪的吸收水带来的温柔。李里安从未觉得洗澡是如此舒坦的一件事。
“哗啦哗啦”的水声中，里安听见了细微“啪塔啪塔”的声音，凝神去听，声音愈发清晰，里安听出这是拖鞋打在地板上的声音。
继续专注在这个声音上，里安甚至能够判断出声音位置与自己之间的大概距离。
里安睁开眼睛，有些惊讶，也有些狐疑。惊讶的是自己能在混乱的水声中，清晰的区分出另一个声音并知晓大概位置；狐疑的是他不确定这是否正常，因为太自然了，自然到他无法确定，是自己以前洗澡的时候没有刻意区分声音，亦或确实无法区分其他声音。
简单的说就是，自然到他无法确定之前的自己做不做得到。
就像你外出把门反锁，走在外面看见人家在关门，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反锁没有。
拖鞋打在地上的啪嗒声再次传进耳朵，打断了里安的思绪。里安关掉花洒，把自己身子擦干，打开了洗浴间的推拉门，穿好了衣服再打开厕所门，边往外走边问了一声：“妈?”
“欸，洗完啦？你先坐一下，我给你做份夜宵，吃口热乎的再睡。”
声音从厨房传来，位置与之前自己在浴室判断的大差不差。
“那好呀，我正饿了。”
里安走进厨房，“我来帮你！”嘴里说着，手却伸向了餐盘里的烤肠。
里安的母亲转过身来，脸上那根帮助呼吸用的鼻管首先夺人眼球。乌西雅.凯瑟琳，里安母亲的名字，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刻痕，如果再早个30年，这会是一个相当清秀的姑娘。
“去，去，不要你管，去外面坐着等着就好。”
母亲推搡着嘴里咀嚼着烤肠的里安出了厨房，自己又转身回去继续忙活。
不一会儿夜宵被端上桌子，里安迫不及地揽过餐盘开始大吃特吃，他的确急需给自己补充点能量。
母亲则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问道：“今天怎么加班这么晚？”
“哎呀，有个黑客技术相当可以，解决他还挺费力气。”
“你这个工作都挺好，就是时间不够用。”
“可不是！”里安由衷赞同道。
如今这个时代，在不正面爆发军事冲突的前提下，网络，即赛博空间就成了公司之间的主要战场。
是个公司就会有网络安全部，主要负责保护公司数据安全。当然，很多时候也会协助公司自己培养的黑客向其他公司发起网络攻击，窃取情报。
网络安全部如此重要，待遇自然不会低，但事情也是一大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应对来自黑客的攻击。
所以里安撒这个谎也就顺理成章，并没有引起母亲的怀疑。
“那你这几天忙完了，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七栋的安东尼阿姨……”
“好吃！我的天，这个沙拉真好吃，妈，你做的这个沙拉太好吃了！”
里安大声赞叹打断了母亲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好吃！妈，你先去睡吧，待会儿吃完我自己来收拾。你现在才是最不能熬夜的那个人，好好休息。”
一连串的话语跟机关枪一样，让母亲根本没说话机会，母亲只好苦笑着摇摇头。
她知道里安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可自己的病始终是个不确定因素，所以不自觉的总会替里安着急这个着急那个。
母亲，即是死神追赶，关心的始终也是自己孩子。
里安明确了态度，母亲也没有多说什么，还是听了里安的话，回自己房间歇息了。
听见母亲的关门声，里安抬头看向母亲房间的方向，眼中闪着坚定的目光。
风卷残云扫完了桌子上的夜宵，母亲做的量很合适，不会影响睡眠。
把餐具都收拾好后，里安终于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万籁俱寂，这个点即使是最狂欢的那些人也没有了声息，是个思考的好时间。
拉上百叶窗，将浮华隔绝在外，里安闭上眼睛，准备好好捋一捋之前发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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