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其他小说 » 穿越生死拥抱你 » 第一章 第二十五节

第一章 第二十五节

    小舅妈多年前是跟着南蛮子跑了的,亲小舅是怎么遇上她?又是怎么在一起的?时隔多年,我们依然没弄清楚,尤其是我妈,到死她都没有得到一个解释。亲小舅不在了,我们又不能直接问小舅妈,便又生出了一丝心事。我、小小姨和小姨(我妈)我们娘仨坐在我家客厅的地上,手拄着茶几托着下巴颏愣神。“凤梧,刚才在饭店吃饭,你小舅呼噜你的头,你躲什么呀?”小小姨换着姿势继续托着腮,“你就让他呼噜呗,显得多生分似的,尴尬不尴尬?!”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努力回想了一下:饭桌上我和后小舅说到亲小舅被狗撵摔坏了手腕子,后小舅笑得前仰后合,是要伸手呼噜我的脑袋,我不自觉地闪开了。不自觉就是下意识地,自然而然的事又怎么会觉得不妥。再说了,亲小舅笑得最灿烂的时候,向来是捏着我的后脖颈发力,像叨一只猫轻轻松松把我给薅起来。在我发疯似的护着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的时候再大笑着把我放开,全然不在意我眼睛里迸射的怒箭。呼噜脑袋,从来没有过,又怎么给出正确的反应?

    要解释那得说好几个几分钟,我懒得说。我把手撤掉,直接把下巴颏放在茶几上:“小小姨,你也别说我,刚才我小舅给你夹菜,你忙放下筷子扶住碗,还一个劲地说谢谢。跟你亲弟弟你倒客气上了!”小姨(我妈)瞄我俩一眼悠悠地说:“你俩都给我悠着点,都是一家人,别搞得就跟联谊似的。”我和小小姨差点笑出声来,小姨自从跟了我爸以后,果然越来越像老古董,“联谊”都被她搬了出来。“不过,说正经的,你那小舅妈不是以前跟南蛮子私奔过吗?这事你小舅知不知道?”小姨(我妈)忽然凑到我俩中间压低声音,“她不会又来这么一出吧?”我大气不敢出,悄悄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妈,你要吓死谁?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这是在咱家!”“喔,对对对!”小姨(我妈)回过神来立马坐正身子,“看来背后嘀咕人就是不行,容易心虚。”

    依着小小姨的性子,这么大个事她非得分出个子丑寅卯不行。可这会子她倒是挺镇定。“你说呢,小小姨?”我揉揉蜷在那有些发麻的腿,起身坐到沙发上。小小姨努了努嘴,半响:“估计是不会了。”“为什么?”“为啥?”我和小姨异口同声。“因为她爹呗!”我顾不上发麻的腿,又从沙发上挪到地上。你也知道,我打小爱听故事,以前咱俩出去溜达,听到老人围坐在墙角讲故事,我就走不动道了。时间长了,你摸准了我的脾气,啥时候你跟在我屁股后面逛累了,就把我往这些地方领,我听得入神,你也跟着上了瘾。

    不知你现在还有没有听故事的瘾?我说给你听啊!

    小舅妈自从跟南蛮子跑了,就跟家里断了联系。她弟弟跟着人去干建筑,在运料的时候从十几楼坠下来当场没了。具体赔了多少钱,没人知道,都说是得有100多个。她爹看着是个老实本分的,倒也生了外心,跟镇上一个卖炒货的小寡妇好上了。有人说是钱多惹得,要不就依着她爹的模样个头,那么个水灵的小寡妇怎么看得上眼。也有人说是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逼的,她爹就是想借人家的肚子再怀个自己家的种,非再得个儿子不可。就是她那娘经不起这双重打击有点疯了,据说是用麦秆子做了个跟儿子差不多大小的草人,穿了儿子生前的衣服,天天摆在炕头上,隔一会就喂饭喂水的,还要搂着睡觉。小舅妈是寄回过钱来的,可惜她娘这疯疯癫癫的样子,被人哄骗了去也不一定。我亲妈在世时曾忍不住偷偷让小小姨带路来过小舅妈家,看了她们家的样子不落忍悄悄扔下几百块钱,临到门口,又想到她娘的状况,转头让我小小姨把那钱拿回来去附近超市买了两大包吃的又拎了回去。

    后来那小寡妇确实生了个儿子,只不过不长时间她爹就悄不溜地回来了。没人知道她爹啥时候回来的,就是早上起来遛弯的看见他爹在门口轧草,地里干活的一抬头看见她爹正在荒了的地里掘地……有人说她爹的钱被小寡妇骗光了,自然被扫地出门,也有人说那孩子压根不是她爹的种,落了个人财两空。还有人说小舅妈得了信,给她爹寄了一笔钱,让她爹好好照顾她娘。镇上那小寡妇听说她爹有钱了,又把她爹给招惹走了,只留了她那可怜的娘在家。等发现时,她娘躺在炕下,旁边有一个空的农药瓶子。都说她爹不是个人玩意,明知道自己婆娘是个疯的,种地打完药,药瓶也不收一下。也有人说,她娘可能是清醒过来,觉得没意思不想活了,自己主动喝药死的……

    我跟小姨(我妈)都很诧异,不清楚小小姨啥时候知道的这些。小小姨说她自己偷摸去小舅妈那里打听的,就这两个来星期的事。果然是小小姨的做派,她要不是提前把握个八九成,她又怎么会如此镇定。刚开始,小小姨听了她爹的事,觉得有其爹必有其女,再后来又听了她和亲小舅的事,又加上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她赌小舅妈只是年少无知,被老男人骗了一次而已。

    我们娘仨帮着后小舅收拾姥爷姥娘留下来的屋子,预备孩子生下来再大一些方便回来住。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自有我爸我妈打理,姥爷姥娘住的正屋我妈也是每隔一星期来打扫一次。剩下的屋子只有过年过节才洒洒水除除尘。都说人去了衣物啥的要一块烧过去,我们家不迷信,愿意把带着念想的物件都留下来。姥爷走的时候,他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二弟三妹得了信赶了来,把一大家子人支应得团团转,还吩咐我爸事后拿斧子把南屋那个大衣柜劈了做柴火。丧事结束,二姥爷和三姑婆又提起这茬,我姥娘和我亲妈拦着不让。二姥爷和三姑婆便煞有介事地劝我姥娘,说衣服衣服不烧,柜子柜子不劈,我姥爷早晚会寻着回来,对孩子们不好。我姥娘拿了老粗的擀面杖站在南屋门口:没听说过,真能来就让他来,省着我夜里缺个做伴的。他俩一看不成又琢磨起别的来,二姥爷整天手掐一把紫砂壶,踱着方步进出每个房间,试图翻出点什么。三姑婆沉迷于走街串巷,东家长西家短总想挖出点爆炸性新闻……

    我姥摸透了这兄妹俩的德性,看着这兄妹俩每天吃完饭,碗和筷子一推就各忙各的去了,也不吭声。当时队里当兵的名额,我太姥爷是明着给我二姥爷争取的,可惜二姥爷不争气,在马上就要进部队的节骨眼上,弄丢了队里的牛。出动所有的人找了一天一夜,乡里乡亲的都说估计够呛了,一准让人牵走卖了或是杀了。太姥爷没法子才让还挽着裤腿子,及拉着泥草鞋的姥爷进了部队。姥爷刚走没几天,那牛自己慢慢悠悠地走了回来。有些不嫌事大的非得凑在太姥爷家门口的篱笆那嚼舌头,非说姥爷有福气,别看天天埋头在地里卖力气,二姥爷啥也不用干,光躺在过道里看小画书,可这大福谁享是注定的。二姥爷放牛的时候偷懒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从来没丢过,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就是在树底下盖着苇笠打了个盹的功夫,牛就不见了。二姥爷自此小画书也不看了,躺那就瞎琢磨,最后琢磨出这牛肯定是姥爷故意找人牵走的,为的就是不让他进部队当兵。姥爷和二姥爷的梁子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二姥爷心里不舒坦,看啥都不顺眼,不是嫌饭淡了,就是嫌自己睡那小屋窗户太小了,连点阳光都进不去。我妈说太姥娘那脚是裹了的非常小。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什么鞋子。就算是能买,也买不到适合太姥娘的鞋子,只能自己做。尖尖的鞋尖儿,从头到尾也就半个巴掌那么大点。疲于生计的家人哪有额外的心思对太姥娘的一双脚多下功夫,裹脚的手法便粗糙了不少,把袜子脱下后,漏出的脚已经不能称之为“脚”了。严重变形的脚掌让人分不清哪些是脚趾,哪些是脚面。裹了脚的太姥娘走不远也跑不了,却慢慢轻挪着想法子给二姥爷弄点有滋味的东西抿抿嘴。太姥爷觉得对二姥爷的惩罚也够了,便托人给二姥爷找了个好活计,二姥爷赚了上过学念过几年书的便宜,最后当上了拖拉机手。

    三姑婆是家里那个不香也不臭的,我妈说她自打出生不会哭,像我姥爷和二姥爷近了远了的总能看出点喜怒哀乐来,可三姑婆永远跟周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我太姥爷背着太姥娘总骂三姑婆是个掏心掏肺都捂不热的。二姥爷自从当上拖拉机手,家里日子好过了些,太姥娘买了几只鸡养着,想着等鸡长大了赶集换点钱用。三姑婆吵着要吃鸡肉,太姥娘觉得平时也挺亏孩子的便杀了一只解解馋。谁知三姑婆吃上了瘾,趁着家人不注意,把最肥的那只逮起来浸到水缸里淹死,再拿出来埋到土里醒醒水,抖擞抖擞拿破布擦擦就扔到了鸡窝里。眼瞅着时机成熟了,三姑婆跑去跟我太姥娘说鸡不动弹了,肯定是得病死了。就这样,三姑婆又吃了一只鸡。过不了几天,三姑婆又想如法炮制,被我太姥爷拎出来摔了个大跟头,磕得眼眶子乌青。太姥娘倒腾着小脚一摇一摆地过来想拦一把被碰倒在地崴了脚,胳膊肘也磕得不轻。连我二姥爷听了都从拖拉机上跳下来直往家奔,二话不说就要背着太姥娘去看医生。太姥娘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端饭倒水不是太姥爷就是二姥爷,三姑婆非但不问,也从来没近前来。太姥娘磕伤的当天晚上,脚踝肿得厉害,二姥爷一直守在跟前,三姑婆跟邻村的结伴看电影去了。去的路上看见人家地里的柿子不错,顺了几个去吃,被人找了家里去,气得太姥爷又骂了一顿,这次太姥爷没避开太姥娘,太姥娘也没说什么。

    我妈十几岁时,二姥爷得了机会去外地闯荡,想留在那里便想法子拖家带口搬了出去。一个偶然的机会,三姑婆听说二姥爷认识的人不少,招呼都没打一个,自己偷摸去了二姥爷那里。几个月就说要跟一个男人结婚,二姥爷有些懵:他跟这男的也不熟,就吃过几次饭而已。他没见过三姑婆跟这个男人谈过,也从来没听三姑婆提过。二姥爷做不了主,便把太姥娘和太姥爷接了过去,围着三姑婆寻思摸摸底细问个清楚。问她啥时候谈的,她说没谈过。问她那怎么突然要结婚?她说想结了呗。问她对人家了解多少,她说不用了解,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太姥爷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半天憋出一句:怎么过都是一辈子,你怎么不跟咱村的小门过去?(小门是我们村里的傻子)三姑婆扣着指甲说:我愿意。后来,三姑婆生了小孩,也是不冷不热的,没像人家说的那样生个孩子开了窍懂了为人母的不容易。日子过得不错,二层小别墅住着,她女儿住一层,她自己住一层,女儿没了面条问她那叫借,过后稍微还得晚了些,她会扶着楼梯把手大声讨要。据说这次三姑婆之所以会跟着二姥爷回来,是想回来旅游,送姥爷只是顺带手的事。

    二姥爷偷摸寻出一张泛黄的纸。据说上面写了姥爷、二姥爷、三姑婆的生辰八字。我姥在堂屋里收拾那点干豆角,我妈打下手。三姑婆跟人结伴爬西山看土地庙累够呛,正斜倚在沙发上歇脚。二姥爷哼着小曲得意洋洋地坐下,打开饼干盒,对着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吐了两下,就开始捻那张泛黄的纸:嫂子,当初那瞎子不让咱们看,非说等二十年。咱爹也信,藏得严严实实的。这轮到我哥了,还是捂着不给看。这二十年过去了,现在看没事了吧?我妈屁股一挪准备起身,我姥用力抖搂了抖搂簸箕里的干豆角:你想看就看,别捎带着这个那个的,说着就出了堂屋。我妈凑过去本想瞥两眼就躲开,可是二姥爷拿在手上就怔住了,好大一会都没回过神来。我妈说她看出二姥爷脸色不对了,也看出二姥爷愣神了。我妈顾不上多想,拿出小时候在学校都不可能有的超能力,一目三行地看完了整张纸上的内容。

    我妈晚上临睡前披着外套坐等我姥开口问她,我姥爬上炕撂下衣裳闭了灯就没了动静,我妈忍不住问:你就不好奇那纸上写了啥?我姥没反应。我妈往我姥那头顾涌了顾涌:你是不是早就偷着看完了?我姥窸窸窣窣半天,手电筒的强光刺得我妈睁不开眼,本能地偏过头去:你老娘我信过这些玩意吗?就你们这一大家子整天神神叨叨,你随根也跟着凑热闹。我妈一直闭着眼不敢睁开,直到那束光消失了,我妈才悄悄地睁开眼睛,呼吸也是静默式的,就连蜷缩的双腿想伸开放松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的。我妈瞪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细细思索,这才想起我姥一向是不信这些,甚至是痛恨这些东西的。想当年瞎子非说我姥命中无子,我姥生完小姨又怀的那个,都说还是个丫头片子,是被生生逼着打掉的。当时我姥爷在队上回不来,太姥爷一把年纪躺在炕上,天天要死要活的,连农药瓶子都怼到了嘴边上……我姥爷得了信回来木已成舟,气得就从那时候分了家,给二姥爷打电话让他把太姥爷接走。我姥爷是极孝顺的,要不这张泛黄的纸他也不会如此听话地留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