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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二十六节

    第二天一大早,二姥爷在餐桌上闷闷不乐的,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一改往日的神采奕奕。我妈悄悄地跟我说,那张纸上我姥爷和二姥爷的生辰八字是对调过的,也就是说,当时瞎子算出没儿子的是我二姥爷,而不是我姥爷。显然,二姥爷也看出了端倪。太姥爷真得是偏心偏到了糊涂的地步,似乎把生辰八字对调一下就能逆天改命一般。我姥爷老娘不信这个自然受不到多少影响,可二姥爷是深信不疑的。毕竟在我姥娘还没生小舅的那些年,二姥爷一直致力于生一两个儿子养养,逢年过节打电话回来,也经常拿儿子说事,还安慰我姥爷要是多生几个,就抱一个给我姥爷养。可事实是二姥娘的肚子一直不争气,连个动静都没有。二姥爷急得到处找偏方寻名医,二姥娘跟着挨了不少针,吞了不少苦药汤子,也吃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在我小小姨出生的第二年,终于得了一个儿子,二姥爷得意了很长时间,甚至颠颠地跑回老家来看我姥,美其名曰给自己侄女过生,实则带了些炫耀和显摆。

    可惜二姥爷那儿子长到一岁多就看出不大正常是个痴的。好些年二姥爷都没回来过,直到二姥娘因为月子病不治想要叶落归根葬在老家,二姥爷才带着一家人回来。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大女儿是七八岁上就有糖尿病的,二儿子是有些痴痴呆呆的。这个儿子自来熟,也不分长幼,叫谁都是“哎!哎!”的。二姥爷怕他闹把他单独安排在一个屋子里吃饭,他非要出来坐在人堆里,吃什么都说好吃,吃鱼也不吐刺,整个都给咽下去。他跟左邻右舍的小孩玩得挺好,也喜欢逗人家的狗,晚上睡觉非要把人家的狗搬到炕上去搂着睡,二姥爷拗不过只好依着。二姥娘下葬他也不会哭,只是觉得那些东西很好玩,就乐呵呵地在后面跟着,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摸摸那个。二姥娘的事办好后,二姥爷一家坐车回去的路上,这儿子趁着人家停车卖票又偷溜了回来,幸亏离着并不远,但走到我姥爷家时还是一瘸一拐地累得不轻。你说他痴吧,他居然认路能找回这里;你说他不痴吧,他推开门第一件事是“喊妈”。二姥爷得了信匆匆赶回来扬起的巴掌落在这儿子脸上,立马有了红印子,可在他撇了撇嘴都没哭,只是说要告诉他妈妈的时候,二姥爷再也不舍得打第二下,只是抱着头蹲了下来,好长时间才叹息了一声。如果当初告诉他命中无子,让他知道“命里无儿强求儿,有妻难留老无依”这话是他的命,他还会这么执着吗?

    三姑婆似乎是活得最通透的那一个,二姥爷如今的“魂不守舍”和当初的“苦苦求子”,三姑婆都是撇嘴摇头的,让她帮忙打听她婆家那头的一个偏方,她以没空为由拒绝了,气得二姥爷拍完大腿直跺脚。二姥娘下葬虽然她眼疾复发没回来,却打发自己女儿和外孙女带着二姥娘平时最爱侍弄的花花草草回来了一趟。三姑婆的电话更是打到二姥爷的手机上,一直强调二姥娘嘱咐了这些花花草草得绕着坟地摆一圈才行。二姥爷气急败坏地嚷着他怎么不知道,没这说法,要么一起埋了,要么放在老家养着。就在大道边上的麦地里,村里村外几十号人守着,长辈小辈们看着,这兄妹俩吵吵了起来,我离得近听得真,当时年纪小没多想,现如今再琢磨琢磨那应该是三姑婆在“讨伐”二姥爷没错了,大意就是二姥娘是为了给二姥爷生个儿子才坐下病走的。后来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我姥娘一把夺过二姥爷手里的花盆墩在坟边:大闺女,以后娘死了,你也把咱家那树啊花花草草的给娘摆一圈,娘也稀罕这个。我妈会了意立马招呼我们这些小的行动起来,不一会就摆了两圈。三姑婆听着这边事落听了,不待二姥爷多说一句就挂了。

    三姑婆的女儿我以前只在照片上见过,现在见到真人,居然比照片上还漂亮,淡淡的皱纹里都藏着些优雅。而她的女儿我从来没见过,年龄与我相仿,是那种文静爱笑的女孩。她叫可可,她一见你嘴角就开始上扬,微启的嘴唇轻轻吐出几个字也是绵绵软软的。我这性子你也了解,向来对爱发嗲的女孩子避之不及。与她,我却甚是喜爱。她就是大大方方地在那柔柔弱弱,文文静静,让人瞬间升起了不明所以的保护欲。晚上我俩一个屋,半夜三更我老听见她蹑手蹑脚地起来弄这弄那。后来我实在憋不住开了灯,她偷偷在那削土豆片往自己身上贴,她说她身上长了好多小疙瘩,痒得受不了。尤其是她睡觉盖的那床被子是绸料的,害得她奇痒无比。我向她解释是我妈特意把这床绸料的被子拿出来给她盖的,平时我都捞不着盖。她笑笑说我知道。我问她为什么不说她不能盖这样的被子呢?她笑笑,过了一会说没事的。那晚我们聊了许久,她从开始的一句半句到最后的滔滔不绝,我打趣她说她挺能说,她又恢复到震动模式,只吃吃地捂嘴笑,不说话。三姑婆和她女儿对可可这个痒病都不上心,听可可的语气她似乎对她们俩的这种反应见怪不怪了。第二天我领她去了我们镇上的赤脚医生家,我姥说这个赤脚医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说不定就看好了。赤脚医生看完让我们回家等,两天后过去拿药。两天后我们花30块钱拿回来一瓶用矿泉水瓶装着的所谓的药---一瓶浑浊的水。

    可可倒是挺看得起这瓶水,在她妈妈嫌弃地说这是啥的时候,她特地往怀里紧了紧。十几天过后,可可打回了电话,她激动地说她身上的疙瘩全都好了。我们全家都替她高兴,我甚至开始想象她在电话那头又蹦又跳手舞足蹈的样子。想了半天戛然而止,因为会发疯会失态的只可能是我,她最多会原地转几个圈圈,而且是甩起长发美美的那种。我们自那开始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住在楼上的三姑婆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经常和自己女儿因为一点干辣椒、半瓶醋、一包洗发膏而吵得不可开交,可可总是轻描淡写地捎带一句:你听,她们又开始了,就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继续跟我聊她的近况。我总是教她干一些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比如:剪掉三姑婆最爱的月季花、往她吃了过敏妈妈却偏要做的韭菜鸡蛋馅里放三倍的盐、撕掉爸爸单方面让她学二胡的意向书……她的笑还是那么文静,听上去却像从最深最深的心底涌动发出,有了悠远绵长的回响。

    大前年可可结婚了,她通知了我,却不想我去参加,她说一段不幸福的婚姻不值得祝福,我应了。可那天我还是让你弟陪我去了,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一脸平静地走向婚车便离开了。你弟见我半天不说话,破天荒地冒出一句:看来我们家硬逼着你找个人嫁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估计你得恨我们……是啊,这么通俗易懂的道理为什么可可妈妈就不懂呢?我承认因了你,有好些时间我跟可可没有好好聊过,只知道她在大学里有个一见钟情此生相许的男朋友,大学毕业她男朋友为她留在了她的城市。可可把他领回去,三姑婆看了连说了三个“好”“好”“好”转头就去侍弄她的花去了。可可妈妈不热情也不生分,看着倒也正常。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几天之后,可可爸爸回来,他们家的“战争”正式拉开序幕,你爸说了你俩不合适……你爸说了你王叔叔那里有个男孩子不错,是个医生……你爸说了他是外地的,连个首付都拿不起,怎么养活你……你爸说明天给你安排一个相亲……三姑婆放下喷壶从花园绕到楼下特意说了一句:就让可可自己愿意吧,我当年随便结一个还不是生了你!可可妈妈义愤铿锵的声音从楼下卧室传出来:要不是你随便结一个,我们娘俩能楼上楼下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苦日子吗?那个男人他是死在外头了吗?“妈--”可可无奈望一眼卧室赶忙去扶三姑婆,生怕她一不留神摔在那里。可可爸爸也急步小跑出来,喊着可可妈妈的名字让她少说两句。

    三姑爹是三姑婆一家人的禁忌,那个想当初三姑婆一心要嫁的男人,只跟三姑婆存续了十年多一点的婚姻,就不知所踪。我姥爷、我二姥爷我们这一大家子人知道这事的时候,又整整过了三年,气得我姥爷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就想摔到地上,被我姥制止了以后,恨恨地说:你这心里是真能藏事啊……不到五分钟又恨恨地问:当时有没有报警?有没有去单位?找熟人打听了吗?三姑婆风轻云淡地回了一句:想回自然就回来了,不想回来找着了又有啥用,我操那份心干嘛!就是这句话让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可可妈妈恨上了三姑婆,在她看来离家出走的爸爸有错,而向来拒人千里,生性凉薄的三姑婆更是“十恶不赦”。是的,当年瞎子给三姑婆算的命就是:天煞孤星,生性凉薄。我姥爷和二姥爷在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搬出当年瞎子的话来安慰自己,也安慰大家。连我姥都觉得当初三姑婆只是找个人随便嫁了,也没啥子感情,现在指望她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也只是妄想。

    而可可深知她妈妈几十年来一直这样,有什么事都爱拿她爸爸当幌子,有时候她爸爸会反驳,可这次她爸爸默认她妈妈说了这么多,其态度可谓是一目了然。可可说她和她男朋友坚守抗争了八个多月,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其实早已出现裂纹,他们中只要有一方不够坚挺,他们的美好必将轰然坍塌。又过了不到一个月,我就接到了可可要结婚的电话,我冒失地恭喜他们坚守就是胜利,丝毫没留意到可可声音里的悲伤。是的,你没听错,要跟可可结婚的是跟她爸爸一起共事的一个男孩子,家里上数三代都是工商政,条件优渥。我刻意避开不谈她男朋友的方式,她却告诉我是她最后放弃了,因为受不了她妈妈日复一日的爸爸说怎样怎样,也受不了她妈妈日复一日地提起三姑爹这个话题,然后对着三姑婆恶言相向。挂掉电话,我望着窗外的蓝天绿树怔了一会,不知不觉有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很难想象那么文静、爱笑的可可是怎么在那样的环境下长了一颗玲珑心,又不难想象那么文静、爱笑的可可为了能够搬离开这个家,牺牲掉自己的幸福多么傻,多么无助,没有人可以救她出来,没有人……

    我们再见是一年前,我去出差约在了咖啡馆里,可可抱着两岁多点的女儿绾绾,她的眼睛澄澈透明,小小的鼻尖儿微微上翘,显得可爱娇俏。柔软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粉嫩的小脸蛋儿上泛起一层红晕,让人忍不住想亲近。除了叙旧,可可想让我帮绾绾看看,两岁多了一直不会说话,要什么都是用手指着嗯嗯,她很着急。我安慰她说,好多孩子三岁多还不会说话呢,别急,贵人语迟。她笑了笑过了一会说她小时候也说话晚,害怕这是遗传。后来四五岁上会说话了,在一次逛商场时,有个收银员非说她偷拿了糖果,她爸爸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嫌丢人让她妈妈跟着去处理。而她那时候虽然会说话了,但是一着急就说不出话来。她妈妈眼瞅着干着急,最后用力甩了她一巴掌,算是默认了她偷糖果这个事实。那之后她又有几年不说话,直到上小学她才慢慢地又开始能说话。再有不到一年绾绾就上幼儿园了,不会说话难免会受人欺负,她怕绾绾跟她一样。我问绾绾爸爸呢,他什么态度?对你们怎么样?可可又笑了笑说绾绾爸爸还好,对孩子很上心。有次在小区里玩滑梯,有个半大孩子非说是绾绾推了她,所以磕到了下巴。就因为绾绾不会说话,没法辩解,她们家就认准了一定是绾绾推的,最后一家人老老少少追责到家里去,非嚷着要赔钱。绾绾爸爸以一挡五,把她们娘俩护在身后,舌战老少,最后险胜。可可说至少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爸爸。

    我看着可可她们娘俩慢慢走远,还是没把她男朋友结婚的消息告诉她。其实可可结婚不久,她男朋友就找到我,一个大男人从努力祝福到颤抖着回忆再到控制不住地痛哭流涕,只用了不到十分钟。我承认那一刻我心软了,对不起可可,我不是有意要把你的诊断结果告诉他的,我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他而已,还好他够聪明。也许他比你想象的更加爱你,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任何对你有用的良药,哪怕是让他消失,他都愿意。国庆节,可可男友发来了三张照片,每张都朝气蓬勃、阳光灿烂。翻开他的朋友圈,跨在他胳膊上的儿子和依靠在他身旁的妻子笑得幸福温暖。我也禁不住嘴角上扬,微笑着回了几个字:她很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