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圣女（2）
朵拉坐在破烂的木头平台上，双腿耷拉着轻轻摆动。在她四周坐了一圈同样来钓小龙虾的人，在重金属的污染下小龙虾发生了变异，什么都吃长得奇快无比，泥村里这是最便宜的蛋白质来源了。疼疼病在泥村里时常发生，对于体内富集的重金属泥村人唯一有用的药就是稀释的吗啡，在这种鬼地方毒品比止疼药便宜多了。
今天的收获不少啊。朵拉又钓上了一只小龙虾，浑身漆黑张牙舞爪的它被塞进了空油漆桶。里面积攒了十几只龙虾，足与爪在油漆桶上不断滑动发生沙沙声，偶尔有几只龙虾凭借过人的摩擦力能爬上桶沿又被其他龙虾扒拉下来。它们并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所有人都想抓着别人爬上去，每个露头的人都会被嫉妒，仇恨，打压，直到所有人都成为渔夫的腹中餐。
提着桶走出下水道，泥村的全貌一览无余。泥村位于青都北边的一面城市堤坝之下，曾经的运河早就成了剧毒的沼泽。堤坝上分布着上百个下水道排水口，有的至今还在轰隆作响喷吐出水龙，有的如同这条小龙虾下水道只剩下了涓涓细流，有的已经完全干涸成了工厂住房的天然空间。能住在下水道里的都是泥村的有钱人，工厂主，黑帮，打手，等等等等。在堤坝上打洞住人是不可能的，这是公元人留下来的建筑，它只接受直径30厘米的打孔，对于其他的形状不管受到怎样的破坏第二天混凝土都会和植物一样长回来填满洞。以前有一家人，男主人和女主人一起干了半辈子再加上天大的运气才有钱搬到上层，却为了省钱不愿意租下水道住，用炸药炸开了个洞住进去，当天晚上长出来的混凝土就把他们活活挤死了，只有女儿从缩小的洞口逃了出来。你问为什么朵拉记得这么清楚？她也很想忘记。
小龙虾食堂里一股怪味，泥村哪都有这股味道但是人待久了也就适应了，问题是食堂里还加热。人体的汗味，排泄物味，腐臭味自不必说，做燃料的煤气味，塑料燃烧的甜臭味，朽木的灰味也能接受，最可怕的是主厨大锅里的小龙虾咖喱。虾脏，虾壳，虾肉，一律丢进工业磨机打成肉泥倒锅里。油看起来更是可疑，尤其是当她在里面发现了自己分拣当猪吃的棉籽油瓶之后更可疑了。唯一不太可疑的是大包的香料，这些香料包装上印着光胜社会福利物资，其他的光胜社会福利物资朵拉倒是见过，记者拍完照就拉回去了，就这些香料留下来拌人食。
卖掉小龙虾换成一把硬币，再从上层的藻店换成两包干水藻。藻店的老板挑了个好位置，每天都有好几个小时的阳光照入他的下水道口，旁边还有一条倾泄污水的瀑布，装上发电机后晚上也能晒藻。透明的塑料板箱内长满了长发似的黑藻，吃这个的泥村人并不多，没钱的人去吃小龙虾咖喱，有钱的人自然上青都市里快活。但朵拉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她要攒钱逃出这个该死的泥村，总不能辛辛苦苦逃出来之后死于慢性病和癌症吧？
朵拉灵巧地在人群间穿行，堤坝再向北几十米有三根巨大的城市支柱，中层人就住在那里。巨柱和堤坝之间拉起了数条铁索桥，木板，塑钢板，铁板组成了破烂桥面，走起路晃晃悠悠看得人心里发慌。中层的房子都靠打入巨型城市支柱内的横柱支撑，人们再在横柱上钉竖柱，铺地板，房子结不结实全看横柱是什么材料，一家房子塌了往往会发生连锁反应一塌到底。因此朵拉回到了巨柱最上面的老房子，除非青都市也塌下来她的老房子才会出事。
木门嘎吱嘎吱地挤开一条缝，受潮的木头挤在一起相当难打开。住在巨柱上层最麻烦就是受潮，水汽都往上飘在城市板块上冷凝，汇聚成水滴后滴落，朵拉的领居们大多就干收集冷凝水的生意。
“喂，小孩？你跑哪去了？”朵拉没生好气地喊着。说到底当初把他带回家干啥？还不如带只水耗子回家养，养肥了还能卖钱。横死的孤儿在泥村又不少见，这个还没眼力见，居然偷吃到垃圾帮头上，这是能偷吃的吗？垃圾帮惩治不老实的工人最喜欢用的是“升旗”，竖根长竿子，把人捆好升上去，一松绳嗖地一下掉下去。具体摔几次看刽子手心情，摔你几下就结束还能捡条命，也就腿废了而已，要是一直摔只能和青都市人丢进垃圾桶的泰迪熊一样了。
几秒的寂静后满脸苍白的小孩从浴室中探出头来，也就是破布围起来的一块地方。他仅存的一只手里轻轻抓着朵拉的毛巾，几乎让朵拉窒息的怒火喷涌而出。她冲上前一把抢过毛巾，附带的冲击力把小孩直接推倒在地。毛巾上满是牙印和口水，怒火引导她抓起一边修窗户的铁条就打过去。
“我他妈不是说过不要进我的浴室吗？啊？啊？啊？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活该你手被剁掉，把你嘴也剁掉喂猪去好了！”钢条一下下抽打在小孩身上，先是变红，再变紫，再变红，成块的东西掉了下来，互相还粘黏着。怒火渐渐减弱了，朵拉这才发现鲜血不断从断手处的绷带中滴落，如同她家上面的冷凝水。
鲜血滴滴塔塔地滴了一路，小孩待过的浴室里鲜血直接刷了层地漆，地上还有着他坐下来形成的痕迹。看着这一幕朵拉愣住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
“你，伤口怎么还在流血？你不疼吗？”她慌忙从床底下最里面掏出层层隐藏的医药箱，小孩张了张，苍白的嘴唇下冒出微弱的声音。
“我哭了，大哥哥打我，叫我不许哭，影响他睡觉。但我真的很疼，我看见大姐姐咬着毛巾就不哭了，我也就咬了毛巾。”
朵拉立刻反应出来是谁了，隔壁的戈德温一家，男主人每天回家就酗酒，妻子不仅要挨打还要拉扯四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长大，戈德温喝了酒就脾气暴躁要打人，以前还想打过朵拉，后果是被看起来矮小的朵拉开了瓢。
“我知道了。”朵拉轻轻裹上新的绷带，又从床底下翻出了工具墙，扳手和螺丝刀看起来不错，“你就在这里坐一会啊。”
朵拉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还是昏暗的灯光，身后大通铺上的工人们还在呼呼大睡。离门最近的辛普森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问到。
“朵拉？你不睡觉吗？”
“嗷，我一会继续睡……做梦了。”
今天的收获不少啊。朵拉又钓上了一只小龙虾，浑身漆黑张牙舞爪的它被塞进了空油漆桶。里面积攒了十几只龙虾，足与爪在油漆桶上不断滑动发生沙沙声，偶尔有几只龙虾凭借过人的摩擦力能爬上桶沿又被其他龙虾扒拉下来。它们并不是不想离开，而是所有人都想抓着别人爬上去，每个露头的人都会被嫉妒，仇恨，打压，直到所有人都成为渔夫的腹中餐。
提着桶走出下水道，泥村的全貌一览无余。泥村位于青都北边的一面城市堤坝之下，曾经的运河早就成了剧毒的沼泽。堤坝上分布着上百个下水道排水口，有的至今还在轰隆作响喷吐出水龙，有的如同这条小龙虾下水道只剩下了涓涓细流，有的已经完全干涸成了工厂住房的天然空间。能住在下水道里的都是泥村的有钱人，工厂主，黑帮，打手，等等等等。在堤坝上打洞住人是不可能的，这是公元人留下来的建筑，它只接受直径30厘米的打孔，对于其他的形状不管受到怎样的破坏第二天混凝土都会和植物一样长回来填满洞。以前有一家人，男主人和女主人一起干了半辈子再加上天大的运气才有钱搬到上层，却为了省钱不愿意租下水道住，用炸药炸开了个洞住进去，当天晚上长出来的混凝土就把他们活活挤死了，只有女儿从缩小的洞口逃了出来。你问为什么朵拉记得这么清楚？她也很想忘记。
小龙虾食堂里一股怪味，泥村哪都有这股味道但是人待久了也就适应了，问题是食堂里还加热。人体的汗味，排泄物味，腐臭味自不必说，做燃料的煤气味，塑料燃烧的甜臭味，朽木的灰味也能接受，最可怕的是主厨大锅里的小龙虾咖喱。虾脏，虾壳，虾肉，一律丢进工业磨机打成肉泥倒锅里。油看起来更是可疑，尤其是当她在里面发现了自己分拣当猪吃的棉籽油瓶之后更可疑了。唯一不太可疑的是大包的香料，这些香料包装上印着光胜社会福利物资，其他的光胜社会福利物资朵拉倒是见过，记者拍完照就拉回去了，就这些香料留下来拌人食。
卖掉小龙虾换成一把硬币，再从上层的藻店换成两包干水藻。藻店的老板挑了个好位置，每天都有好几个小时的阳光照入他的下水道口，旁边还有一条倾泄污水的瀑布，装上发电机后晚上也能晒藻。透明的塑料板箱内长满了长发似的黑藻，吃这个的泥村人并不多，没钱的人去吃小龙虾咖喱，有钱的人自然上青都市里快活。但朵拉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她要攒钱逃出这个该死的泥村，总不能辛辛苦苦逃出来之后死于慢性病和癌症吧？
朵拉灵巧地在人群间穿行，堤坝再向北几十米有三根巨大的城市支柱，中层人就住在那里。巨柱和堤坝之间拉起了数条铁索桥，木板，塑钢板，铁板组成了破烂桥面，走起路晃晃悠悠看得人心里发慌。中层的房子都靠打入巨型城市支柱内的横柱支撑，人们再在横柱上钉竖柱，铺地板，房子结不结实全看横柱是什么材料，一家房子塌了往往会发生连锁反应一塌到底。因此朵拉回到了巨柱最上面的老房子，除非青都市也塌下来她的老房子才会出事。
木门嘎吱嘎吱地挤开一条缝，受潮的木头挤在一起相当难打开。住在巨柱上层最麻烦就是受潮，水汽都往上飘在城市板块上冷凝，汇聚成水滴后滴落，朵拉的领居们大多就干收集冷凝水的生意。
“喂，小孩？你跑哪去了？”朵拉没生好气地喊着。说到底当初把他带回家干啥？还不如带只水耗子回家养，养肥了还能卖钱。横死的孤儿在泥村又不少见，这个还没眼力见，居然偷吃到垃圾帮头上，这是能偷吃的吗？垃圾帮惩治不老实的工人最喜欢用的是“升旗”，竖根长竿子，把人捆好升上去，一松绳嗖地一下掉下去。具体摔几次看刽子手心情，摔你几下就结束还能捡条命，也就腿废了而已，要是一直摔只能和青都市人丢进垃圾桶的泰迪熊一样了。
几秒的寂静后满脸苍白的小孩从浴室中探出头来，也就是破布围起来的一块地方。他仅存的一只手里轻轻抓着朵拉的毛巾，几乎让朵拉窒息的怒火喷涌而出。她冲上前一把抢过毛巾，附带的冲击力把小孩直接推倒在地。毛巾上满是牙印和口水，怒火引导她抓起一边修窗户的铁条就打过去。
“我他妈不是说过不要进我的浴室吗？啊？啊？啊？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活该你手被剁掉，把你嘴也剁掉喂猪去好了！”钢条一下下抽打在小孩身上，先是变红，再变紫，再变红，成块的东西掉了下来，互相还粘黏着。怒火渐渐减弱了，朵拉这才发现鲜血不断从断手处的绷带中滴落，如同她家上面的冷凝水。
鲜血滴滴塔塔地滴了一路，小孩待过的浴室里鲜血直接刷了层地漆，地上还有着他坐下来形成的痕迹。看着这一幕朵拉愣住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
“你，伤口怎么还在流血？你不疼吗？”她慌忙从床底下最里面掏出层层隐藏的医药箱，小孩张了张，苍白的嘴唇下冒出微弱的声音。
“我哭了，大哥哥打我，叫我不许哭，影响他睡觉。但我真的很疼，我看见大姐姐咬着毛巾就不哭了，我也就咬了毛巾。”
朵拉立刻反应出来是谁了，隔壁的戈德温一家，男主人每天回家就酗酒，妻子不仅要挨打还要拉扯四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长大，戈德温喝了酒就脾气暴躁要打人，以前还想打过朵拉，后果是被看起来矮小的朵拉开了瓢。
“我知道了。”朵拉轻轻裹上新的绷带，又从床底下翻出了工具墙，扳手和螺丝刀看起来不错，“你就在这里坐一会啊。”
朵拉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还是昏暗的灯光，身后大通铺上的工人们还在呼呼大睡。离门最近的辛普森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问到。
“朵拉？你不睡觉吗？”
“嗷，我一会继续睡……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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