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节 圣女（1）
朵拉和垃圾帮的垃圾工友们一起搬运着垃圾桶，只有10岁的她却有着一身结实的肌肉和骨架，别人都说她是天生神力。不合身的破烂衣服随着她的发力紧绷破裂出更多缺口。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爱美的年纪，但生存对于朵拉来说更重要。蒙汗容易脏的头发早就剪掉只剩寸头，脸上糊的煤灰，腐烂液体，汗水混合物是她的粉底，蛇皮袋和塑料皮组成的不合身遮身物是她的公主裙。
“都快点收垃圾！别磨磨蹭蹭的！”垃圾帮的小头目耀武扬威地嚎叫着，如同狗群里叫的最欢的那条。此时是深夜两点，除了他的嚎叫青都街道上寂静无声，朵拉这样的垃圾工如蚂蚁般搬运着垃圾，以前他们还可以在白天和傍晚搬垃圾，甚至可以进入居民楼里拿门口的垃圾。直到青都市民投诉他们影响市容，不及时收走垃圾又被投诉消极怠工，有些人把垃圾丢在楼道里既要你收走还不能让他看见你的穷鬼样子，就只能熬夜进小区来搬了，保安不让进也只能垃圾工自己掏钱贿赂保安。街道上写着垃圾分类的垃圾桶里只有混杂在一起的黑色垃圾包，听爸妈讲以前垃圾都是青都市民自己分类的，他们垃圾工上街还有人送水擦汗，那时候他们都被称为“光荣的无产者”，而现在小区看大门都可以踹他们一脚，再骂一句乡毋宁。
“他妈的，怎么才收这么点？都继续搬！今天晚上收不完这片街区的，你们都别想吃饭！”饭？那是什么？朵拉在垃圾帮里干了五年，吃的都是烂泥一样的咖喱和发霉生虫的陈米。青都城中村卖的最好的是辣椒粉和止泻药，辣椒粉压下腐臭，腥臭味，止泻药让你脱水拉死之前多给老板干活。好在朵拉一直都自己做饭吃，这才没有被霍乱，伤寒，甲肝，阿米巴痢疾，蛔虫病找上门来。
垃圾帮的老大不舍得给垃圾工买板车之类的工具，他还要自己花在赌场，洗浴中心，高档餐厅和养打手上。没了板车只能发挥人类的主观能动性了，抗垃圾大包是拿钱最多的，也是最容易死的。别看垃圾大包不大，这些都是压缩机压过的，一块就有百十斤重，抗这个必须让全身受力，哪块肌肉受重，两只手如何保持平衡，走路怎么抬腿都是有讲究的。为了赚更多钱抗大包的大都好几块一起抗，稍不注意脆弱的脊椎就会应声折断。朵拉曾经和一个老头学过抗垃圾包，老头只要酒喝，后来他喝高了自己把自己压死了，他的位子就由朵拉顶上去了。
经过了两个小时的工作，垃圾工们终于搬完了全部垃圾。小头目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几声就躲进了驾驶室吹空调，腰酸背痛的垃圾工们躺在垃圾斗里休息。朵拉平躺在一大袋果皮上，发酵分解的酒精气体如慈母的摇篮曲一样轻抚着她的面庞，漆黑的天空中时不时有星光点点，这并不是星星而是城市天幕上维修工人的电焊火花。他们在晚上工作的原因和垃圾工们很相似，维修公司不愿意花钱给维修工加强防护，安全绳都要工人自己掏钱买。有次一对父子工从天幕上掉下来砸坏了市民的豪车，公司便卖了寡母的内脏去赔修车钱。从此以后工人们都在晚上干活了，晚上人少，就算摔死了也不一定会砸坏别人的东西，也就不用赔钱了。
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的吗？垃圾车驶向下层通道，通道口如同城市的饕餮巨口要将这些穷人的骨肉吸食。有钱人注定要有钱吗？穷人注定要穷吗？朵拉不知道，她也不怎么关心，她不偷不抢靠力气吃饭，在垃圾工里既不讨好头目又不偷懒耍滑，这样普通的我应该就不会被厄运找上门吧？
盘旋向下的公路转了七十多个弯，熟悉的恶臭味迎接了工作归来的孩子们。这里是青都市的最底层，是排泄物，是下水道，是地基，是害虫，是坟墓，朵拉和她的同类们称这里为泥村。泥村分为上下三层，最上层还能看见点太阳，空气也最好，中层人的栖身之所都搭在各种立柱上，如同古树上长出的蘑菇，最下层没人敢住，青都市千百年积累的工业废料和生活垃圾都堆积在最下层的深坑中分解腐烂，人掉进去瞬间就会被腐蚀得尸骨无存。垃圾帮的回收站位于上层的一条废弃下水道中，运送垃圾的传送带架设在干旱的排水沟中，手工打造的机械系统时常趴窝，头目找了几个小孩坐在传送带下面随时修理。垃圾经过上层的粗分类后送到朵拉所在的区段进行细分类，这次朵拉的工作是分类厨余垃圾。
进去工作区段之前有专人做检查，口袋一律用胶水黏上，衣袖裤脚用胶带扎紧，脸上再戴上口罩，口罩表面撒上荧光粉。下班时如果你身上的封闭措施有一点点松动的痕迹迎接你的只有毒打，大家都管这个叫垃圾人的贞操带。
“眼睛都睁大点！别把能吃的放跑了！人吃的，猪吃的，堆肥的，都好好分类！一个人放跑了，全组都扣工资！”监工握着电线编的鞭子来回走动巡逻，打哈欠，走神，抖腿，监工可以用这些借口扣全组的钱，让组里其他人来收拾你。聪明人会用自己的血汗钱买点烟酒贿赂监工，但是穷人明显比聪明人多得太多。
分类，分类，分类。吃了两口就丢掉的炸鸡腿，人吃的。过期两个月的方便面，人吃的。加了工业盐被查出来的酱油，人吃的。行李箱里生蛆的肉块，猪吃的。襁褓中的肉块，猪吃的。
后方的传送带上突然传来阵阵骚动，众人纷纷好奇地看过去，一个老人正抓着一个少年不住地向监工鞠躬，少年手里还抓着她刚刚分拣的炸鸡腿。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太小了，他太馋了……”
监工沉思了一会，“可以理解，那就只断手吧。”
老人和同组的其他人如释重负，懵懂的少年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老人从地上拾起一把破菜刀，对准了少年的手。
一下，两下，三下，稀松平常的事情让大家没劲地收回目光继续工作。监工把断手丢进了猪吃的传送带，继续巡视。
“这就是朵拉和夏尔的相遇了。”余烬和江心竹凝重地看着笔记本。
“都快点收垃圾！别磨磨蹭蹭的！”垃圾帮的小头目耀武扬威地嚎叫着，如同狗群里叫的最欢的那条。此时是深夜两点，除了他的嚎叫青都街道上寂静无声，朵拉这样的垃圾工如蚂蚁般搬运着垃圾，以前他们还可以在白天和傍晚搬垃圾，甚至可以进入居民楼里拿门口的垃圾。直到青都市民投诉他们影响市容，不及时收走垃圾又被投诉消极怠工，有些人把垃圾丢在楼道里既要你收走还不能让他看见你的穷鬼样子，就只能熬夜进小区来搬了，保安不让进也只能垃圾工自己掏钱贿赂保安。街道上写着垃圾分类的垃圾桶里只有混杂在一起的黑色垃圾包，听爸妈讲以前垃圾都是青都市民自己分类的，他们垃圾工上街还有人送水擦汗，那时候他们都被称为“光荣的无产者”，而现在小区看大门都可以踹他们一脚，再骂一句乡毋宁。
“他妈的，怎么才收这么点？都继续搬！今天晚上收不完这片街区的，你们都别想吃饭！”饭？那是什么？朵拉在垃圾帮里干了五年，吃的都是烂泥一样的咖喱和发霉生虫的陈米。青都城中村卖的最好的是辣椒粉和止泻药，辣椒粉压下腐臭，腥臭味，止泻药让你脱水拉死之前多给老板干活。好在朵拉一直都自己做饭吃，这才没有被霍乱，伤寒，甲肝，阿米巴痢疾，蛔虫病找上门来。
垃圾帮的老大不舍得给垃圾工买板车之类的工具，他还要自己花在赌场，洗浴中心，高档餐厅和养打手上。没了板车只能发挥人类的主观能动性了，抗垃圾大包是拿钱最多的，也是最容易死的。别看垃圾大包不大，这些都是压缩机压过的，一块就有百十斤重，抗这个必须让全身受力，哪块肌肉受重，两只手如何保持平衡，走路怎么抬腿都是有讲究的。为了赚更多钱抗大包的大都好几块一起抗，稍不注意脆弱的脊椎就会应声折断。朵拉曾经和一个老头学过抗垃圾包，老头只要酒喝，后来他喝高了自己把自己压死了，他的位子就由朵拉顶上去了。
经过了两个小时的工作，垃圾工们终于搬完了全部垃圾。小头目装模作样地训斥了几声就躲进了驾驶室吹空调，腰酸背痛的垃圾工们躺在垃圾斗里休息。朵拉平躺在一大袋果皮上，发酵分解的酒精气体如慈母的摇篮曲一样轻抚着她的面庞，漆黑的天空中时不时有星光点点，这并不是星星而是城市天幕上维修工人的电焊火花。他们在晚上工作的原因和垃圾工们很相似，维修公司不愿意花钱给维修工加强防护，安全绳都要工人自己掏钱买。有次一对父子工从天幕上掉下来砸坏了市民的豪车，公司便卖了寡母的内脏去赔修车钱。从此以后工人们都在晚上干活了，晚上人少，就算摔死了也不一定会砸坏别人的东西，也就不用赔钱了。
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的吗？垃圾车驶向下层通道，通道口如同城市的饕餮巨口要将这些穷人的骨肉吸食。有钱人注定要有钱吗？穷人注定要穷吗？朵拉不知道，她也不怎么关心，她不偷不抢靠力气吃饭，在垃圾工里既不讨好头目又不偷懒耍滑，这样普通的我应该就不会被厄运找上门吧？
盘旋向下的公路转了七十多个弯，熟悉的恶臭味迎接了工作归来的孩子们。这里是青都市的最底层，是排泄物，是下水道，是地基，是害虫，是坟墓，朵拉和她的同类们称这里为泥村。泥村分为上下三层，最上层还能看见点太阳，空气也最好，中层人的栖身之所都搭在各种立柱上，如同古树上长出的蘑菇，最下层没人敢住，青都市千百年积累的工业废料和生活垃圾都堆积在最下层的深坑中分解腐烂，人掉进去瞬间就会被腐蚀得尸骨无存。垃圾帮的回收站位于上层的一条废弃下水道中，运送垃圾的传送带架设在干旱的排水沟中，手工打造的机械系统时常趴窝，头目找了几个小孩坐在传送带下面随时修理。垃圾经过上层的粗分类后送到朵拉所在的区段进行细分类，这次朵拉的工作是分类厨余垃圾。
进去工作区段之前有专人做检查，口袋一律用胶水黏上，衣袖裤脚用胶带扎紧，脸上再戴上口罩，口罩表面撒上荧光粉。下班时如果你身上的封闭措施有一点点松动的痕迹迎接你的只有毒打，大家都管这个叫垃圾人的贞操带。
“眼睛都睁大点！别把能吃的放跑了！人吃的，猪吃的，堆肥的，都好好分类！一个人放跑了，全组都扣工资！”监工握着电线编的鞭子来回走动巡逻，打哈欠，走神，抖腿，监工可以用这些借口扣全组的钱，让组里其他人来收拾你。聪明人会用自己的血汗钱买点烟酒贿赂监工，但是穷人明显比聪明人多得太多。
分类，分类，分类。吃了两口就丢掉的炸鸡腿，人吃的。过期两个月的方便面，人吃的。加了工业盐被查出来的酱油，人吃的。行李箱里生蛆的肉块，猪吃的。襁褓中的肉块，猪吃的。
后方的传送带上突然传来阵阵骚动，众人纷纷好奇地看过去，一个老人正抓着一个少年不住地向监工鞠躬，少年手里还抓着她刚刚分拣的炸鸡腿。
“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太小了，他太馋了……”
监工沉思了一会，“可以理解，那就只断手吧。”
老人和同组的其他人如释重负，懵懂的少年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老人从地上拾起一把破菜刀，对准了少年的手。
一下，两下，三下，稀松平常的事情让大家没劲地收回目光继续工作。监工把断手丢进了猪吃的传送带，继续巡视。
“这就是朵拉和夏尔的相遇了。”余烬和江心竹凝重地看着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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