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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帝国的信

    “陛下,这是拉迪亚兵团索要的战利品清单。”军队的财务官递上了报告,装作没有看见国王脸上的愁容。

    波德里戈四世只是大概浏览了一下,就把清单递了回去,说道,“对于这份清单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们很清楚把他们的包塞满最多能装多少。”财务官接过报告躬身退后一步,“还有一事禀报,拉迪亚佣兵的军务正在回收分发给我们士兵的枪械。并表示如果有意愿,拉迪亚佣兵团可以作为中介人帮助我们订购这种武器。”

    波德里戈四世的眼神不由得暗了一些,也许是他太过敏感,从佣兵团的态度上他好像听到了一丝如果战利品交接不利就转投帝国的味道,帝国的财政能力因为广袤的税基富甲天下,这批武器可以流到维萨里手中那就也可以流到帝国手中。“我们同意战利品清单的诉求。顺便告诉裴纶上校,请他参加今晚的晚宴,我们要为了胜利一同贺喜。”

    “好的,陛下,这就照办。”

    “请他务必参加。”波德里戈四世又重复了一遍。

    财务官心领神会,躬身退下。不过在离开前他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在波德里戈四世苦恼不已思绪万千的时候,裴纶来到了管理俘虏的营地,背靠门口等待多时的蕾娜把看守的卫兵都支了出去,领着裴纶来到泽龙的面前。

    “他就是这次帝国那方的军官,马克西姆的儿子,差点把我小命带走的男人。”蕾娜敲了敲牢房的铁柱,“别装死了,起床了。”

    虽然意识恢复了许多,但泽龙还是有些头晕,不是他故意不起,而确实是有些困难。

    “饶了他吧,你可是站着,他现在可是躺着。你才是差点把他给带走了。”裴纶拍了拍蕾娜的后背表示安慰,“不过活捉敌将赏金五百梅蒂的拉迪亚传统还在,去耶罗那里领赏金吧,我给你做主。也算补偿你的精神损失。”

    “你可别跟我争,我这个人你懂的,越争越少。”看着蕾娜刚准备张嘴说什么,裴纶直接打断,竖起一根手指抵上了她的嘴。

    虽然看起来有点气鼓鼓的,不过蕾娜离开的脚步非常的轻盈,毕竟五百梅蒂的巨额奖金够她潇洒一年了,脸上的表情大概只是在懊悔自己没有主动开口多要一点。

    现在,整间牢房内只剩下了裴纶和泽龙,在白天远远对垒的两军将领在如此近的距离面对着面。

    “你是伤员,就先好好躺着听我说吧,毕竟多从我这里套点情报对你有利无害不是么。”裴纶席地而坐,平视着艰难坐起的泽龙,“你的副官受了伤,不过还活着,我也没想过拿你的手下威胁你…至少我本人的意愿上来讲,我并不想难为俘虏,我会将你们释放。”

    泽龙只是撇过头去,裴纶的话根本算不上承诺,在战俘问题上他最多有一半的自由,还是要看维萨里国王的态度。正相反,似乎只要裴纶不同意释放战俘,那么他们几乎是必死无疑。

    “你要是对伤员说客套话就不必了。我还想在带兵突围出这破地方前继续休息呢。”

    裴纶耸耸肩,把身体靠近了牢房门:“你的父亲,帝国的老元帅马克西姆,抽走了八成的兵力,留下这防守空虚的格拉索要塞,对此你就不好奇原因吗?”

    泽龙还是装作没听见,但他确实是装的,这个疑问从数天前老元帅带兵出城之后就没有停过。在他父亲马克西姆率军出击的时候,自己也是不止一次地劝告父亲不要做出如此冒险的行为,可是父亲只是坚决地认为必须要铲除山地中维萨里人隐藏的威胁。

    “这很令人费解不是么。”裴纶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件,“但如果你像他一样知道这封信里的内容,就不会觉得那么奇怪了。”

    泽龙接过信件,却没有急着打开,反倒是把信封和火漆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作为帝国元帅的儿子,他的见识要比一半的帝国贵族子弟更多一些,这封信上的印泥和墨水材料是帝国皇室专用的变色晶石粉末。

    半信半疑的抽出信纸,直到看清信上娟秀熟悉的字迹,泽龙始终在怀疑这是裴纶花费重金编造的骗局。

    看来裴纶手上的信件是真货。极少有人知道帝国的皇帝正处于病危的状态,目前的大小国事都由二皇女代理把持。自己由于特殊的身份才知晓这一情况,整个帝国的知情者也不过十人左右。和骁勇善战野心勃勃的大皇子不同,二皇女宽容博爱平易近人,但对于帝国的领导人而言,这只能被称作懦弱而非美德。

    以帝国东部军领袖卡恩公爵为代表的铁血派眼中,现在正指挥着帝国南部军,越过了杰弗尔山脉剑锋直指王城维萨利亚的大皇子才是帝国皇位真正的继承者。

    信上的内容首先是帝国皇帝因病驾崩的噩耗。

    在帝国皇帝死前将王位传位给了二女儿朱莉安娜。新登基的女皇希望前线的三支军团停止对维萨里王国进一步的侵略并回国宣誓新皇,让帝国的军队和平地团结在女皇的手中,以达成先皇的遗愿。她说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就是帝国的军人在同僚和野心家的手中被彻底毁灭。

    “你不应该把这封信交给我,你应该交给维萨里的国王。如果真的能够挑起帝国东部军、南部军还有中央军的矛盾,你就永远不需要靠卖命活着了。帝国政局不稳,如今又被你们拿回了格拉索要塞,不正是外族军队进攻的好时机吗?”泽龙读完了信,塞回了信封,“还是你指望这封信让我产生动摇?因为帝国内部势力的分化而对这场战争失去信心?我真希望你不是这么愚蠢的人。”

    这封信并没有解决泽龙内心的问题,他坚信帝国人能够团结对外,至少在战争没有结束之前,内乱并不会发生。

    裴纶收回了信,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顺带一提,人家让我送信是预付款,送信费用就不劳你操心了。只是走之前,我想提醒一下你,关于帝国的皇位你们到底支持谁。”

    泽龙抬起了头却没有说话,这种简单的套话并不能让他开口。等到裴纶也离开了看守营地,孤身一人的泽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靠倒在石墙上。“你们”这个词指的一定是他父亲马克西姆的选择,但他又如何知道父亲的想法呢。

    在看信的时候他的大脑就在飞速地运转,自己老爹几乎把中央军倾巢而出的举动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他的种种表现都体现出铁血派的人物会离他更近,但同时又费心费力地让自己和朱莉安娜皇女订婚。老元帅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难道既不属于铁血派,也不属于女皇派,而是两头保持稳定,用忠诚和地位维护贵族身份的中间派?

    也许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的老爹马克西姆面对当下的环境,选择了一次豪赌:用雷霆手段迅速彻底击败维萨里军队,再用格拉索要塞做屏障挡住可能“有所诉求”的帝国东部军和南部军。而支持他这么做的唯一可能,就是马克西姆已经确知两支军队不会支持朱莉安娜,而他自己选择了支持新皇。一旦成功,收获将是难以想象的,马克西姆一家将成为帝国无与伦比的顶流贵族,甚至可以通过皇室的血脉有朝一日真正的得到帝国的皇位。

    泽龙思绪万千,看着周遭的牢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无意于这些权力的争斗,他只想保护帝国和帝国的子民,还有他的爱人朱莉安娜。

    猛然间,他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就像裴纶问自己的家族支持哪位继承人一样,他也想问裴纶一个问题——拉迪亚兵团的金主到底是谁?

    为什么与帝国人作战的拉迪亚兵团,会有年轻女皇的手信?

    刚经历一整天疲惫的战斗,现在又要思考这些烦人的问题,泽龙的脸色又灰白了一些。不过维萨里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们正在财务官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准备即将开办的宴会。

    虽然种类不多,但格拉索要塞内的物资非常充足。在点满蜡烛的中央塔楼里,维萨里的贵族的盛装被照的光彩熠熠。在这片相对孤僻的穷乡僻壤,维萨里财务官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批乐师,在宴会上为大家助兴。

    国王的演讲毫无疑问是宴会的开场白,尽管他一开口所有人就在等待那声结束时高喊的“维萨里万岁”。一些有心的贵族发现,战败的保德尔王子并没有出现在宴会里。

    “国王万岁!”在国王念完了稿子上的最后一个字,贵族们举起酒杯,迫不及待地高喊。

    在冗长的开场白结束后,波德里戈四世开始了简单的授勋封赏,由于战争并未结束,贵族们最关心的领地分封并没有立刻举行,只能依靠财富和荣誉做出简单的表示。重视实际的维萨里人并不会为此感到非常高兴,不过为了自己未来的仕途,也为了国家的未来,没有人把这种不满表现出来。

    波德里戈四世对这种不满再清楚不过,可相比于前几个月战败流窜时候的不忠不满,现在已经可以说是精忠报国了。

    被安排在国王身侧的裴纶在军官们的恭维声中喝下一杯杯缴获来的帝国美酒,在喝酒的空余间他看见自己手下的军官蕾娜竟然穿着维萨里礼服,抱着乐器坐在乐师区演奏。

    一脸无奈的裴纶上校从维萨里人群中走出,端着酒杯来到手下面前。负责保护自己的头号保镖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离自己而去还是让他有点小小的伤心。

    “蕾娜,你这是准备改行了?我可没记得你跟我提出过辞职申请啊,违约金两千个梅蒂。”裴纶弯下身来,和坐着演奏乐器的蕾娜平视,然后伸出一只手来,“申不申请不要紧,钱先退给我。”

    蕾娜装作没听见,低下头一脸无语的继续演奏。

    “裴纶上校。”维萨里的财务官向他敬酒,碰杯之后他解释道,“请您原谅,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雇佣了您的部下。由于现在没有专门的表演者,我们也是出于无奈。虽然本来也没抱太大的期望…为了凑齐演奏的乐师,我们在宴会预算里做出了调拨,只要完成演奏任务,每人可以得到十个梅蒂。蕾娜女士用她精湛的琴技赢得了这份工作,就连国王大人也连连赞许呢。”

    都不用想,裴纶已经在脑海里看见蕾娜一听到“梅蒂”这个词后,两眼放光飞奔去报名的场景了。

    “真是令我惊讶,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你会弹琴。你也别当什么指挥手了,当个乐师算了。每个月给你付五个梅蒂。”

    蕾娜现在的工资可是每月三十个梅蒂。

    “这位客人,我赚我的钱也不耽误你赚钱啊……额,还不是为了给您…额,补充军费。”蕾娜的声音随着裴纶降薪威胁的眼神越来越没有底气,“队长,十个梅蒂,不赚白不赚啊。你就让我赚赚吧,我给您端茶倒水,给您弄吃的,您想听什么,您随便点。”

    蕾娜的反应让周围偷听对话的维萨里贵族轻轻笑出了声,不过她本人倒也无所谓,作为弗利西亚人中的弗利西亚人,她深深的把“为了钱,不寒碜”的信条奉行得淋漓尽致。

    “这样吧,我也给你个赚钱的机会,你保证今晚不弹琴了,回去换好衣服在舞池中间给大家跳个舞,然后就在我旁边给我倒倒酒什么的,给你三十个梅蒂。”裴纶扭头看向财务官,“这个不会有违约金什么的吧。”

    “不会,而且鉴于蕾娜小姐之前精彩的表演,那十个梅蒂我们也会照付不误。”财务官又一次举起酒杯,对拉迪亚佣兵团的两位主事笑了笑。

    裴纶一脸轻松地打趣道:“以阁下的慷慨,真的能保护好维萨里的国库吗?”

    “对于维萨里,慷慨也是一种财富,何况只有区区十个梅蒂,从军官工资里克扣一点就行了。”财务官流利应答,然后装模做样地凑到裴纶耳边,用周围军官们都听得见的声音耳语道,“他们不会知道的。”

    这引得周围的维萨里军官哈哈大笑,一时间整个宴会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换好行头的蕾娜在大厅的中央跳起了热情的弗利西亚舞蹈,拉迪亚佣兵里一些受邀参加宴会的小队长也加入了舞池,向维萨里人展示弗利西亚人的能歌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