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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心

    “今日天气挺好,怎么,前天刚吃的鱼又嘴馋了?”

    吴林海走在前面说着,背上扛着两只鱼竿不疾不徐朝前走,徐平仁则是拿着一罐蚯蚓,腰间挂着个竹篓跟在后面。

    两人不常这样,就算是时间空闲也只乐意去村东头那家名为十里香的酒馆肆意小酌几杯。他偏爱安静,所以把钓鱼这个习惯从京城带到了这。

    清风迎面拂过,空气中弥漫雨后泥土被太阳炙烤的气味,提人心神。

    本就是想最后再好好陪陪这个兄弟,路途不远,可半个时辰的路偏偏被吴林海走了快一个半时辰,这点小心思徐平仁也不追究。

    走到河滩,难得大晴天,许多妇人将阴潮得都快发霉的衣物放在大块石板上沾水用木棒捶打,惊扰半片树林都见不着一只飞鸟。

    吴林生实在受不了,喊道:“你们声音不能小点,这样鱼都被吓跑了。”

    一个妇人用扭捏的口音回说:“这大太阳不该洗衣服?哪像您吃官饭的,游手好闲也能拿月俸。”

    “诶,你……”

    吴林生已经摆好架势要同这妇人来一番争论,被徐平仁抬手给拦下。眼瞅此处动静这么大,也肯定不会有鱼愿意往这来,只能另寻他处。

    顺着河岸走了半里地,两人走到一个刚好有棵大树遮凉的地方。

    时间随着一次次抛钩上鱼间一点点流逝,吴林海几乎是沉默的,没有只字片语来挽留徐平仁,水流平静缓和,此刻的他的内心甚至比河面还要平缓。

    突然,他收起鱼竿,盘腿坐在地上,徐平仁问说:“怎么了?”

    “累了。”

    徐平仁低头看向他,叹息间也收起鱼竿坐在他旁边,道:“有心事?”

    吴林海摆摆手,一脸轻松,无所谓道:“没有。”

    “你今天话可是格外的少,怎的?”

    “人生总是相聚离别,道理都懂,说再见容易,可真再见一面难过登天。”

    徐平仁知道劝慰没用,就这样坐在岸边对着河流发呆,他也不舍,经历过大起大落总觉平常才是人生的真理。

    可事不饶人,每当自己觉得人生喜乐的时候,总有一堆烦心事把他想紧闭的房门敲了又敲。

    一条小鱼跃起碰开竹篓盖子,把整个竹篓掀翻到河里,这一幕惊醒了二人。吴林生急忙把竹篓扶正,可却发现已经只剩几条死鱼还留在里面。

    他突然明白一个道理,活鱼是自由的,一旦有了离开竹篓的机会只会拼命往出游,谈不上释然,只是在这一刻才深知强留无意义。

    “大人物有自己要办的事,不留了。”吴林海开口说到。

    随后站起身拿着竹篓走了,只留下徐平仁坐在原地错愕无助。等吴林海走出很远之后徐平仁渐渐起身望向远处一座紧挨一座的高山。

    他不明白吴林海为何会这样觉得,若是嫌弃这个地方他早该在三年前离开的。在寻常人眼中,为官者从来都只贪名利不顾情义。

    同时,赵柳游走在吴合县最繁华的几条街,他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值得徐平仁停留三四年。

    可在他眼中看来,这里远不及京都万分之一的繁华。

    大街上小贩不断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家比一家热闹。

    卖鱼跟卖虾的两户正为招揽顾客从而争论谁家的东西更鲜一些,到了最后,难免会拳脚比试一番。

    孩童因为不肯学习被娘亲追的满大街乱窜。一路上也会不小心踩踏到摆在地上贩卖的蔬菜,可那些小贩也只是笑笑,接着继续看起笑话。

    在街这边就能听见街那头传来朗朗上口的诗文儿歌,在下等贱籍看来,那,便是唯一且最好的出路。这好像是个被时间遗忘的地方,虽然贫穷,但看得出每个人都活得充实。

    继续往街深处走,这酒香四溢,暖风迎面而来,只是问上几口气便有了微微醉意。

    街对面则是吴合县最大的花楼,在这楼前,胭脂香水的味道盖过了酒香。

    几位身姿曼妙,美若倾城的小娘子们脸遮面纱,窃窃私语。

    一旁小酒馆的店小二探头动耳听的很是入神,手里还抬着一大坛白瓷美酒。左脚拌右脚一个酿跄,顿时,半条街都飘满醇香迷人的酒气。

    只听:“该死,这可是三十年的荷花清潭,老子还指望它卖大钱呢!”

    酒家老板也只是刀子嘴,细看没有碰到身上后便气愤的转身离去。店小二也知道,这一摔,他又要白干上五六年才能还清。

    短短的百步街面,赌坊,酒馆,花楼齐聚在此,不管哪一样都是能让人面红耳赤许久。

    就在赵柳看着这那肤如雪的姑娘,点点红唇,走路时摆动得妖娆,正盯的起劲,一声巨响打破了欣赏这美妙的风景的兴致。

    转头看去,一个赌徒被打的半死不活,赌坊的伙计抬着扔了出来,赵柳对此倒也见怪不怪了,这一点倒是跟京都无异。

    “干点正事吧,阿四。”徐平仁站在赵柳身旁说到。

    徐平仁总是会劝他这一句话,但阿四却不认,看他不过是个杂役,干着衙门里最脏最累的活,眼色总是没有正眼看过他。

    阿四也只会回句:“老子出生就没爹娘,天生的欠管教。”

    每次和徐平仁在街上撞见的时候,笑的恐怖,满脸青紫,两边脸总是肿的像马蜂蛰过一样,眼睛里布满血丝,鼻孔里的血止不住的往下滴流。

    阿四从地上爬起来,拖着瘸腿一摇一晃的从徐平仁身边过去,离开时还不忘瞅他一眼。

    “这人是谁?”赵柳问说。

    “小四,无名街痞,常做些偷鸡摸狗之事换钱再来赌坊,我倒是没见过他赢一次。”

    徐平仁眼神直盯着小四离去的方向,赵柳开口又问,道:“事情都忙完了?”

    “嗯,差不多了。”

    见徐平仁还没烦躁,赵柳接着问道:“也和你那朋友道过别了?”

    “为何道别?”徐平仁不解反问到。

    “事情办完你不一同陪我回京都吗?”

    徐平仁轻挑眉头,嘴角微扬,道:“谁说我要同你回京都?”

    “不回吗?难道你真要把下半辈子都扔在这个无名县城?”

    “我喜欢这里的惬意。”

    徐平仁说完之后朝着县衙轻步快走去,赵柳轻耸肩头,口中嘟囔着骂了句什么,随后也紧跟着徐平仁离开这里。

    赵柳把身份看的太过沉重,他这一辈子一眼便可以望到头,而他也永远不会懂徐平仁口中的那种惬意感。

    走在街上,看着这在熟悉不过的闹街风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会跟赵柳返回京都。

    他迟早是要回去的,只不过差了一个让自己信服的契机,现在这个契机就摆在自己眼前。

    县衙二堂,县令端着茶碗走来,恭敬的递到徐平仁身前,他赶紧站起,道:“实在受不起。”

    “是老夫得罪了,不知道徐大人还是如此大官。”

    徐平仁被这句话哽住,接过茶碗来放到一旁,扶着县令坐到椅子上。

    现在县令的一举一动更加小心,时不时抬眼观察徐平仁的动作,这种感觉让他有点不自在。

    “您就忙您自己的,也许是想和您好好道别,”徐平仁笑着摇头,接着说道:“我也不太确定。”

    “所以你也没想明白?”县令说到。

    他伸手挠挠发髻,还是摇头,“不知道,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还是糊涂。”

    “随心便好,”县令捂着嘴巴狂咳不止,“有些事搁置不得,时间长了不去做会忘记本心的。”

    徐平仁邹着眉头望向县令,县令尬笑两声,摆手道:“老夫又失言了,还望徐大人莫怪罪。”

    “是啊,搁置太长时间会忘记本心,该做的迟早要去做。”徐平仁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