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前有古人前传 » 第15章无所待而游无穷

第15章无所待而游无穷

    “十五,上次让你查的那个女人查的如何了?”

    “啊?殿下,实不相瞒我还没查好,出了怪事!我本想再查查然后告诉您的。”

    “哦?怪事?说来听听。”

    “据我所查,那个少女是宁王的女儿苏长溪。”

    “宁王竟还有一个女儿?有趣。”魏齐准道。

    “是啊,她还是长女,但是生母只是一个婢女!”

    “婢女?宁王不是最看重名节、地位的人吗?想不到,他还能看上婢女。”

    “据说是那个婢女颇有姿色,而且耍了点见不得光的手段,所以才成了的,之后还偷偷隐瞒怀孕的情况,生下女儿。为此,宁王发了很大的火。将婢女和她生下的女儿都赶到柴房去了。”

    “原来如此。”

    “还有一个,宁王府不少人都说苏长溪和苏长泽长得十分相似,就连右嘴角边的痣都十分像。”

    “是了,难怪我觉得她有些眼熟……”魏齐准道,又说:“那这些也没什么奇怪的啊?”

    “奇怪的是苏长溪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像是五年多了,而现在,她所住的客栈也人去楼空,到处也打听不到苏长溪这个名字了,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五年多?难道是从无咎元年到无咎五年?”

    “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是。那看来她是加入苍穹骑去了。”面面思索道。

    魏齐准后背靠向椅子,道:“前几日便是十人暗卫队集结的时候了,她八成是进了暗卫队。”

    苍穹骑回京的那一日,魏齐准也去了,要是说水平顶级又身为女子的,只有当天万众瞩目的“肆贰叁”,他记得肆贰叁并不是蒙面,而是蒙眼,如此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她岂不是功夫了得?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也是不容小觑。如今苏长泽也高中了,太子殿下还真是走运啊……”十五叹了一口气,又絮絮叨叨道:“而且我打听到不久前宁王将苏长溪生母赐死了,据说是觉得自己女儿出人头地了,便到宁王面前邀功了,惹恼了宁王……”

    苏长泽继续衔街游行,但始终没有看到苏长溪的身影,而且她已经许久未寄信过来。之前收到的信,或许是苏长溪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了,并且他着人查到素舒客栈时,苏长溪的住所也人去楼空,与此同时,“苏长溪”这一名字再次褪去了。苏长泽也明白了她的选择——她最终还是加入了暗卫队。苏长泽心中暗自神伤:“她定是清楚了自己难以无所待而游无穷的缘由,所以现在我们都失去对方了。”

    听回来禀报的人说,二皇子也在暗中查他的姐姐,想到这里,苏长泽有些不悦——他还以为二皇子真是个云淡风轻、与世无争之人呢!虽然不知道二皇子怎么知道他姐姐的,且他也并未对太子露出敌意过,但现在苏长泽肯定要着手提防魏齐准了。

    最终,他回到了宁王府,而父亲、母亲和苏长沅正立在门前等着他。

    苏长泽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二人身前跪下,叩首道:“父亲、母亲,儿臣不辱使命,取得榜首,二位的大恩大德,长泽没齿难忘。”

    赵氏快步走过来,扶起苏长泽,又是激动又是悲恸,将对方紧紧抱住。

    “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苏长沅拍了怕他的肩膀快活道,接着又趁机故意学赵氏训诫自己的语气,夸张道:“母亲!您怎能这般失态!这般不知轻重!您可是宁王府的当家主母!”

    周围的丫鬟和小厮都禁不住偷笑起来,赵氏气呼呼红着脸骂道:“你个死丫头!今天我非得给你点苦头吃,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当家主母!谁都不许给你求情!”

    “饶命啊!母亲大人!”苏长沅继续夸张道,绕着一众人跑了起来,溜着赵氏。

    “唉。”苏长泽不禁扶额叹息。

    空无一人的苍穹骑演武场上,苏长溪仍旧孤身一人,她抱着双臂,远远的看着其他九人与前来送别的重要之人告别。之后十个人便一起去见大统领了。

    统领府中,暗卫队都聚集在偏厅里。十个身穿黑色锦衣、精巧轻便的银制龙纹护心甲的人整齐的排列着,他们都扎着高马尾,整张脸都带着一个漆黑的狻猊半脸面罩的人整齐的排列着,被腕带层层缠着的手戴着漆黑的手套及银护手,只不过,队伍末端的一个女子,不仅戴着面罩,还另外用绣着狻猊纹样的宽布条蒙住了眼睛。

    在他们面前,昔日叱诧风云的大将军屠振凌一一念道:“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每念出一个字,排列的十人中就从第一个开始向前走出一步站定。队伍的最右边的女子,也就是“癸”。

    “暗卫队队长为甲,副队长为乙、丙,汝等当忘却身与名,惟圣上马首是瞻。此后,便以这十天干名为代称。”

    “是!”众人齐声道。

    接着,屠振凌给每人都发了一柄佩剑,道:“这是圣上命全楼北工艺最为精湛的铁匠、用最好的材料专门为你们打就的,今后,你们最首要的任务便是保太子殿下的平安,再之后便是更加刻苦习武,为国效忠。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是!”众人再次齐声道。

    “晚些时间,甲、乙、丁、戊、庚、辛七人随我前往太子府,而丙、己、壬、癸则外出执行任务。”

    入夜后的桑丘郊区旷野格外荒凉,此刻,苏长溪仅戴着眼罩,正立在屋顶上,直视着月亮。

    她想起了年幼时去参加苏长泽的生日宴后,两人产生了些许龃龉,而今她明白了当初苏长泽要她体谅他的那种心情。

    回京后听到的种种关于苏长泽的传言及苏长沚的不幸后,她逐渐明白苏长泽所要背负的东西,若苏长泽没有状元及第,恐怕苏长沚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还有之后的苏长沅及宁王府。她之所以不愿第一时间去找苏长泽,也许是因为自己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这种局面。

    他们曾发誓一起离开,如今她已经可以像小时候和苏长泽一起看老鹰翱翔于蓝天那般,展开双翼,在天地间肆无忌惮的飞翔,但苏长泽却成为了她的阻碍。她于天空中回首,却发现苏长泽仍然在鸟巢中,他的双翼被锁上了沉重的镣铐,他不能飞翔。所以,苏长溪只能在他的身边徘徊,不敢飞太远。

    或许苏长溪内心深处早已对自由饥渴无比,所以一直以来,她为加入苍穹骑的初衷而动摇、逃避,回京的路上内心一直在焦虑,最终下定决心给苏长泽写信并如实告诉对方自己还不太愿意与她相见。那时候的她内心便已潜藏着一个十分隐蔽的思绪,想要就此抛下苏长泽,就此离开的思绪,她一直试图把这个隐蔽的想法找出来,但每当她思维的触角触及那个想法时,就同时在隐隐刺痛她惶恐、内疚的心灵。苏长溪不愿面对,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而最终她因为迟迟不愿飞走从空中骤然跌落,双翼也被打上了镣铐,他们两个最终都没能“无所待而游无穷”。

    苏长溪身上的镣铐便是苏长泽,不过她并不会因此恨他,这是她自己愿意的。说到底,若不是因为苏长泽,她也懒得去追寻什么“无所待而游无穷”,既然苏长泽无法逍遥自在,那逍遥自在对自己来说,便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更何况,她虽然渴求自由,但却不太能想象得到自由后的快乐,然而若是苏长泽出事的话,她肯定会痛心疾首、万分后悔。两者相较取其轻,她还是更乐意看到苏长泽平平安安的实现心中所愿。

    苏长溪用左手握住剑柄,反手将剑打横,仔细地观察起来——剑鞘底色是黑色,但拥有着十分精致华丽的银造龙纹浮雕,她稍稍用拇指将剑推出鞘,只见寒光一闪,一个刻的秀丽工整的“癸”字便浮现在眼前,“癸”正是她的新名字。

    这时一个人飞身上了屋顶,他是壬,也就是从前的陆柒柒,壬道:“癸,准备出发了。”

    癸点点头,两人跳至地面上,一边将挂在后腰上的半脸面具拿起来覆在脸上,一边用轻功飞走了,顷刻间便飞出百米远,另外两位暗卫队成员丙和己也飞身而出,四个难得的过客很快便离开了这座荒野,徒留这片无人居住的废弃茅草屋守望着空中残月。

    凌晨时分,癸已经探查完自己所负责的方向,回到了集合点,蹲在低矮的枯柏的灌木丛前。她将眼罩撩开了些许,露出一只无神的眼睛,看着在死气沉沉的枝条上蠕动着的颜色又黑又紫、带着青色小圆点的肥硕蠕虫,她用带着些许厌烦的语气道:“你这个恶心的虫子,可以请你去死吗?”

    蠕虫:“……”

    见虫子还在悠哉游哉地爬动着,癸沉着脸放下眼罩,然后便将剑拿出来,用拇指轻轻推出剑,只见真气的光华瞬间亮起,将虫子灰飞烟灭、挫骨扬灰了。

    丙飞了过来,道:“我那边没遇到,你们的如何?”

    癸站起身来,道:“东边没有。”

    己道:“西边也没有。”

    丙点了点头,道:“壬还没回来,八成是在他那边了,我们走吧。”

    三人往北而去,很快就看到一个扶着大树干呕的壬。

    “壬!”丙飞下去,拍起他的背道:“你还好吧?”

    壬虚弱的摆了摆手,指向一座小屋子,道:“在、在院子后边,他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呃,呕——”

    说完,壬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再次干呕起来。

    己哀叹道:“不是吧?查了那么久人却没了?这样线索不就断了吗?”

    己看着吐个不停的壬,伸出手肘搭在对方肩上道:“我说壬壬,我们一起在西北时,见过的尸体还少吗?你怎么还不能习惯?看我的!”

    己说着,便一下子翻飞到屋子后边去了,但几乎是下一秒,他就用更快的速度蹿了回来,面色铁青,剧烈的呕吐起来了。

    “……”癸和丙无言相视,如临大敌般一步步朝着屋子后院挪过去,渐渐的,随着尸臭味越来越大,癸和丙从屋子背后探出一个头,看到草丛中一具爬满蛊虫的、又黑又紫的、湿哒哒的尸体,尸体方圆三米左右的植被、土地都被秽物污染了,腐败起来。看那人身上残存的服饰来看,那人很可能就是楼北人。

    “哎哟我去……好端端的碰什么歪门邪道!”丙痛心疾首道,又好奇问道:“我说癸,你带着眼罩能看到吗?”

    癸默默将眼罩扒拉上去,露出了翻成下三白的双眼,疲倦道:“……比不戴眼罩还看得清楚。”

    丙叹息道:“唉……我们先进屋子查查再处理吧。”

    癸点点头,两人走进小木屋中。小木屋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炕、一张小桌子、两条长椅、一个灶台及一个碗橱。两人一通翻箱倒柜,只看到了些许杂物。

    癸将眼罩戴上,重新环顾了屋子一遍,目光落到了房梁上。她起手捏起剑诀,往一块木板一击,屋顶上的方形木板便掉了下来,紧接着,一个绳梯也垂了下来。癸和丙直接跳了上去,点起火折子照明,看见了一堆杂物。两人将杂物都翻腾出来,很快便找到了一个一手宽两手长的木盒子。

    癸刚想暴力打开,丙就制止了她,道:“先等等,使用巫术者往往都异常小心谨慎,若是靠蛮力打开,或许里面的东西会自动销毁。”

    癸点了点头,停下了动作。

    “这是一个四开锁,第四步要用药匙,恐怕药匙藏在那具尸体身上。”

    “……”

    “呕——”

    林子中,丙也开始狂吐不止起来。壬和己纷纷拍着他的后背,以便让他好受些。

    过了一会儿,癸飞了过来,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把药匙,亮了出来道:“钥匙!”

    壬和己脸色苍白,右手握拳锤在左掌心中,一本正经道:“佩服!”丙颤巍巍的伸出右手竖了个大拇指,再次呕吐起来。

    片刻后,四个人站在屋前,举着剑准备引导真气,然后合力用真气将整座房子及后院都密封隔离起来,然后注入了不少真气,紧着便将火折子丢了进去,使得真气从阴燃状态转成瞬间爆炸,将隔离层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彻底销毁殆尽了。

    为了查这个人,四人都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于是去到新的落脚点后,癸强制给一路上根本没胃口吃任何东西的丙、己和壬灌了冰镇杨梅汤后,又找来仙人草,熬成凉粉,用真气弄冰后浇上蜜糖让三人吃下,病怏怏的三人这才回过魂来,终于能吃点饭了。

    己恢复了以往活力四射的模样,道:“这个凉粉好好吃,好像有特别的味道。”

    “是和山楂和酸梅一起熬的,从前在山陵郡时,大家每次这样反胃后,队长就会弄这些给大家吃。”

    晚上休息好后,他们四个人分别坐在四个方位,盯着桌子上的小木盒子。

    丙道:“四开锁要分四个步骤方能开启。首先,我们像这样……移动这个‘活’镝子,然后向左移动锁梁,接着再找到‘暗门’并打开,就可以看到钥匙孔了,最后打开就行。”

    木盒子啪嗒一声解锁了,丙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有一把用红色绳子层层绑住的一条辫子,下面压着一卷纸张,丙取出来看,发现纸张上写着一个女子的姓名资料及生辰八字、死亡时间,纸张背后则是一个看不懂的咒符,隐约辩得“吾妻”“还魂”等字眼。

    “看来又是一个痴心妄想、走入歧途的人……”壬叹道。

    丙点点头,道:“然而像这样的事件在桑丘却发生了好几桩,也使得蛊虫泛滥,惊扰百姓,恐怕是有巫启人混进楼北来了。还是个十分谨慎的巫启妖人,已经追查了快一个月,却始终没能见到他。”

    己灵光一闪,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化被动为主动,让他自己找上门来如何?”

    “你的意思是?”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天我们遇到的受害者都是本人或至亲之人有不幸遭遇的人?再不济也是有着强烈欲望或怨气极深的人。”己说道。

    壬思索道:“你说的没错,这次的受害者是想要为妻子还魂,上一次的受害者是受尽欺凌便以身养蛊向霸凌者复仇,还有牺牲女儿以此祈求生儿子的刘氏女、因妒忌而谋害他人却自食恶果的布料商人……”

    己打了个响指,道:“没错,我们便是要成为这些‘痴心妄想、走入歧途’之人!”他凑近大家,开始说出自己的战术。

    俗话说“春分无雨闹瘟疫,春分有雨病人稀”,自开春以来,桑丘诸事不顺,自雨水过后一直都未降雨,惊蛰之后万物也无醒发的迹象。如今春分已过,雨水未至,时疫却悄然而至了,又因为近来蛊虫频繁出没吸引了当地人的注意力,所以一个管控不到位,时疫便愈演愈烈了。

    乡道上,一群身染时疫的百姓正被押送至瘟疫村,队伍末尾处,一个满身泥垢、衣衫褴褛、眼睛用麻布绑起来的瞎眼女子笨拙的跟着队伍走着。

    这时一个老妇人凑近了盲女,温和道:“姑娘,你既然失明不便行走,若是不嫌弃就拉着老身的衣袖吧。”

    盲女匆忙点头,抓住对方的衣袖,道:“多谢您,我叫……呃,小五,我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程婆婆就好。”老妇人温和笑道。

    两天前的晚上,己提议大家都扮成“痴心妄想”之人,以引巫启妖人自己现身,这样就不用费心费力去找人了,并留一个人时时监测桑丘动向、收集情报留作接应。最终丙敲定擅长推理及情报搜集的己在暗中行动,而丙、壬、癸则扮作“痴心妄想”之人,以自身为诱饵吸引巫启妖人。

    己为大家选了三处怨念最为旺盛之地。

    “一是位于风评极差的蚕锦村,人们常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蚕锦村虽地处偏远,蚕桑业倒是十分发达,是桑丘重要的养蚕基地之一,但里面仗势欺人之辈比比皆是,村官乡绅富人联合起来垄断了蚕丝买卖途径,苛待一众养蚕村民,从村民收益中吃掉巨额回扣;二是贪官污吏大行其道的东县衙门,该衙门县令带头贪赃枉法、营私舞弊,一方百姓深受其困,也是诸如“蚕锦村”之流背后的靠山;三则是近来幽闭身患时疫者的“瘟疫村”,疾病、死亡肆虐之地当然会有滔天怨念,心存求生之欲也实在无可厚非。”

    与此同时,丙、壬、癸都翻看着手里的卷宗。

    己继续道:“拥有真气的人体质一般更好,所以难以染上时疫,但我们都有着蓝眼睛,肯定混不进那帮人当中,癸,去瘟疫村的人只有你了。”

    癸点点头道:“明白。”

    年纪在几人当中最为年长的丙道:“养蚕村我去吧,那里地势偏僻,刁民又众多,对年纪还小的壬来说应该不太好应对。”

    己道:“那壬,东县衙门很快就会引进一批新捕快,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混进去。”

    壬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