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前有古人前传 » 第14章 佛道非吾道

第14章 佛道非吾道

    不过短短几日,庆王府的腌臜事便传遍了整个澜京。各大茶馆、驿站、市集处,经常有人聚在一起议论。

    “姑姑,这桩婚事是明明是太后逼父皇下旨赐婚的,她都不管,您为何要让自己受累呢?”二皇子魏齐准问道。

    “楼北对外战事持续了近十年,又内乱不休,强盗横行,黎明百姓怨声载道已久,如今楼北是踏着众多天赋异禀的少男少女的尸骨才得这片刻喘息,无论是重赏苍穹骑还是大办新年,都是为了鼓励民生,激励百姓。作为亲王,庆王这般行事,无疑是打了天家的脸面。苏长沚诞下幼子后元气大伤昏迷不醒是从宁王府小女苏长沅口中传出来的,我听闻她自小便与苏长沚情感深厚,如今却抱病于宁王府中,日日夜夜大哭不止,为长姐哭诉,此事多半是真。”

    “苏长沅?”魏齐准心想,想到了那日在庆王府遇到的那个举着沾满粪土的扫帚的女子。

    大长公主继续道:“更何况,苏长沚素来是个端庄得体的,每次女眷们去拜访,都会提前在门口等候,离开时也会送她们上轿。如今庆王母亲拒绝待客,让一众女眷前去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情况如何,一探便知,到时候庆王便难辞其咎。”

    魏齐准点点头。

    “另外,苏长沚毕竟是苏长泽长姐,而苏长泽又与太子殿下私交甚笃,相比一个小小的庆王,备受瞩目的会元当然更值得结交,这也是为了你以后的路好。”

    “姑姑,您又来了,您知道阿准志不在此。”

    “即便志不在此你也难以置身事外,我可没叫你出手,但你不能毫无防备。若太子殿下能好好登上皇位那便再好不过了,但若是出了意外…‘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你,应当明白吧?”

    “是。”

    庆王府门前,一众女眷被拦在外头。

    “覃大娘子,您这是何意?为何不让我们去看望苏大小姐?”

    覃氏高高抬着下巴,道:“她近来时感疲惫,已经睡下了,你们别再打扰了,请回吧!”

    “我们可是听见你把所有女眷都拒之门外了,如今距离苏小姐生产已过了数日,我们是特意约好在今日来探望苏小姐的。”

    “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们别在这胡搅蛮缠!”覃氏怒道。

    “哟,真是好的火气。”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开口道,那是脾气一向火爆的嘉宜郡主,“老夫人您这般阻挠,莫非是京中的传言都是真的?”

    “传言?什么传言!你不要信口雌黄!那个妇人她好得很!”

    “呵,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在此等着长沚睡醒,之后便去探望她。”

    覃氏火气上来了,喝道:“哪有主人家不待客,客人自己舔着脸上来的!我把话撂在这了,你们今日别想踏入庆王府!来人,谢客!”

    侍卫们走了上来,拿起长枪逼退诸位女眷,覃氏也回府并将大门关上了。

    苏长沅院子里,茯苓陪在昏睡不醒的苏长沚身边,握着她的手,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

    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喧哗。茯苓快步走出去,只见覃氏来势汹汹。

    “大娘子,你这是何意?”

    “呵,谁知道那个贱妇是不是装睡不醒,刘太医,你进去给她瞧瞧,哪怕扎针,也要把她给我扎醒!”

    “谁敢!”茯苓怒道,“覃大娘子,你不要欺人太甚!你若是敢伤小姐一根汗毛,我一定和你拼命!”

    “你一个贱婢竟敢这么和我说话!来人,给我撕了她的嘴!”

    一道苍老威严的妇人声响起:“覃大娘子还是收敛些吧,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里,您还嫌事闹得不够大吗?”

    茯苓看到一个妇人从人群后走来,走到了她的身边,茯苓毕恭毕敬道:“芳姑姑。”

    芳姑姑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曾服侍过三代太后,连着当今那一位。

    芳姑姑道:“覃大娘子,请恕老身不请自来。”

    “芳姑姑说笑了,我哪敢呢?”覃氏谄媚笑道。

    芳姑姑依旧板着脸,道:“太后听闻华贞郡主抱病不醒,特命老身前来探望,刘太医,进去把脉吧,茯苓跟着,其余人,不得踏入房门半步。”

    刘太医点点头,跟着茯苓进去把脉了。

    半刻钟后,刘太医便出来了,拱手道:“华贞郡主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心脉受损,气血两虚,所以才昏迷不醒。我已写好药方交与茯苓姑娘,每周服用两次即可,最好能让她静养,至于何时能够醒来,只能看郡主自己的造化了。”

    芳姑姑点点头,道:“有劳太医了。”

    太医再次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说完,芳姑姑转身看向阶下的覃氏,一步步走向她,在她身侧停下,斜睨着眼,拉着语调道:“覃大娘子,请吧。太后有话让老身传给你。”

    覃大娘子浑身一抖,跟在芳姑姑后面出去了,这一方院子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一连十几日,苏长溪都日日夜夜的盯着庆王,看着他如何在外面花天酒地、与卖身女苟且。每次,她都释放出一缕隐蔽的真气侵入对方体内,所以尽管他感到不适,请了好几次太医,却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吾弟长泽亲启:

    请恕我这段时间未给你寄信,这短时间发生了些事情,我也已将佛珠摘下。如今我已明了,佛道并非吾道,善恶因果就由它去吧,我并不后悔。尽管如此,我似乎触及到了我的‘本心’,更确切来说,我不愿见你的理由,我也许就快要明白了,不知为何,我突然不太想知道。因为那样的话,我似乎就会失去你。

    ——苏长溪。”

    今晚,庆王再次到了秦楼楚馆与狐朋狗友买醉。苏长溪看到对方和一个红馆人拉扯着往厢房中去了,苏长溪看着夜空中的圆月,呢喃道:“吉时已到。”

    说着,她伸直食指和中指,捏起手诀,没有再佩戴佛珠的左手抵在右手手腕上,引出了一缕真气,冷月色般的真气如同游蛇般穿过街道,溜入了对面的窗子中,穿过了寻欢作乐的人群,抵达了末尾的厢房中。

    接着,苏长溪取下遮盖着双眼的布条,眼睛突然变亮,视野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真气的痕迹,而她方才放出的那一缕真气混在其中,根本难以察觉。

    在楼北,修习真气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每每使用真气,都能留下可被同道中人或特殊道具追溯到的真气痕迹,再加上有许多浑然无绝的非修行者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真气,所以楼北几乎到处都是真气的痕迹。因此在大多时候,想要从真气遗留的痕迹中追寻到特定的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但苏长溪还是选择谨慎行事,故选用了不断放出极不显眼的真气施加于庆王的方法,以免自己过于强大的真气久久不散,引人注目,被人发觉。

    苏长溪盯着那寻欢作乐之地,很快,她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那个红馆人手足无措、衣衫不整的跑出来,摔倒在地大喊道:“不好了!死人了!庆王……庆王死了!”

    “他突然惨叫,然后说全身都很痛!鼻子耳朵都留了好多血!他跟鱼一样扑腾不停,然后……然后就暴毙了!”

    一时间,腾欢楼乱作一团,而苏长溪已经重新绑好双眼,在餐桌上留下一锭银子,转身离去了。

    一个时辰后,庆王的尸体被抬回了庆王府。

    小厮胆战心惊道:“大……大娘子,太医说王爷、王爷是纵欲过度……”

    小厮说话声越来越小,但所有人都听清了。

    “你胡说!这,这怎么可能!”覃氏怒道,之后又哭了起来,大声哭喊起来:“儿啊……我的儿啊!”

    皇宫大内,圣上将手中的殿试册书摔在桌上,怒道:“放肆!”紧接着站起身来扫落了桌上的所有东西道:“混账东西!”

    “陛下息怒!”众太监及宫女纷纷跪下,匍匐在地。魏齐琛也一并跪下了。

    “韦允初!”

    “老奴在!”韦公公低着头爬上前来。

    圣上提起笔在圣旨上边写边念:“天佑楼北驱逐敌寇,众军凯旋。振国安邦刻不容缓,海晏河清指日可待,文武百官克己复礼以身作则,黎明百姓兢兢业业努力营生。反观庆王,材朽行秽骄奢淫逸、伤风败俗轻薄无行,愧于“无咎”二字,为朕所不齿,着鞭尸一百,以猪食塞口,褫夺名号,按罪臣丧礼处置,庆王府上下不得举办葬礼,不得哭丧,不得宴请宾客,忤逆朕旨意者,打入天牢,流徙化外。”

    清晨时分,公孙先生和阮玉接下苏长溪的委托,跟着苏长沅去到了庆王府,唤醒了苏长沚。

    苏长沚被茯苓和苏长沅搀扶着走出房门,只见一众家仆都等在院子外。苏长沚没有化妆也没有洗面,脸色苍白,一派病容。

    一个妾室干瞪着眼,不敢啼哭,她颤巍巍道:“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啊?昨夜王爷纵欲过度暴毙而亡,圣上大怒,派韦公公带人来给王爷鞭尸三百,还以猪食塞口,丢到乱葬岗去了,婆母她……婆母她之后便气绝身亡了……”

    苏长沚差点再次“晕”了过去,茯苓和苏长沅赶紧拉紧她,公孙先生则出手点了她面中的穴位。

    “小姐!”茯苓喊道,“小姐!振作点!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是你也出事的话……”

    苏长沚睁开眼,虚弱的抬起手摆了摆,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圣旨传遍大街小巷后,京中无人再敢提起庆王。庆王府几乎无人出入,尽管苏长沚还需要侍女搀扶着行走,但她仍然坚持着打理庆王府上下事务,低调又合乎礼节的为覃大娘子办了丧事,有条不紊的安顿好一切,街坊邻居因此对她都赞赏有加。

    庆王府并没有占据大家太多视线,因为殿试已经开始了,大家的目光都放到了那之上。街头小巷都可看见押谁是状元的赌注。

    苏长沅跟苏长溪走在素舒客栈的长廊上,苏长沅笑道:“阿姊如今好多了,可那晦气家伙的一大帮亲戚,为了争家产已经闹到阿姊跟前好几天了,你真该看看他们的丑恶嘴脸!”

    苏长溪打开房门,发现宁王坐在茶桌旁的高椅上。

    “爹,爹爹?”苏长沅咽了咽喉咙,结巴道,心想:“坏了,他不会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吧?”

    宁王给了苏长沅一个眼刀,不怒自威道:“来人,把三小姐带回府中去。”

    两个宁王府小厮走了近来,架着苏长沅离开了。

    “等等,爹爹!我不要走!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凭什么!你们放开我……”

    苏长沅被无情拖到拐角处后,两个小厮挺下脚步放开了她。

    “哎哟,三小姐,要不我们赶紧回去吧!要是老爷知道了,非得乱棍打死我们不可!”

    “嘘!我悄悄听,不会被发现的!”苏长沅蹑手蹑脚绕道另一个地方偷听。

    苏长溪看着苏长沅被架走后,回过头来,走到圆桌鼓凳边坐下,拿起茶杯喝起茶来,道:“找我做什么?”

    “我要你正式加入暗卫队,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自由。”

    苏长溪不以为意,放下茶杯道:“我何须你允诺的自由?”

    宁王哑然了片刻,改口道:“圣上组建的十人暗卫队是要分配到太子身边的,而长泽就在太子身边。皇权之中党羽各异,但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知道长泽与太子交好吧?太子殿下被许多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长泽作为他的心腹,一旦有什么闪失,长泽也必定跟着遭殃。你如果同意加入的话,便能变相保护长泽,毕竟,你也不希望他有什么危险吧?”

    “……”

    苏长沅本想在靠近窗子偷听,身后却传来一道质问声。

    “喂!你在这做什么呢?”

    苏长沅赶紧猫着腰回头,竖着食指挡住嘴道:“嘘,嘘——”

    她这道回型长廊对面站着两个人,出声质问她的是一个小厮,而为首的那人则是在庆王府碰到的那个庆王的“狐朋狗友”。苏长沅愤恨地用手指指了指他们,蹑手蹑脚的溜到了自家那两个小厮身边,下楼梯离开了。

    “殿下,她吓跑了。”

    魏齐准仍然站着不动,见门开了,他躲到柱子后面,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宁王?”魏齐准疑惑的思索着,“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宁王走后没多久,一个蒙着眼的女子也出来了。尽管魏齐准并不认识对方,却觉得十分熟悉。他道:“查查那个女子。”

    “是。”

    春天已经提前到来了,梨花桃花开了满城,却惨遭百姓折下。众百姓聚集在街边、天桥上、回廊中翘首以盼。

    “放榜了!放榜了!”有人疾走于人群中,大声喊道:“龙门清翁苏长泽状元及第!第一甲第一名!连中三元!”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太好了!我押对了!”一个青年欣喜道,身旁的老者却有些失魂落魄,道:“那帮公子王孙居然没买榜?唉……也罢也罢,今时不同往日,就当是玩玩吧!”

    无婪殿中,圣上仍然拿着苏长泽呈上来的卷宗,翻来覆去的看。他欣然笑道:“不枉你天资聪慧又自幼苦读,说吧,你有何心愿,朕替你办成。”

    苏长泽跪下双手交握道:“长泽能陪伴圣驾便已是天大的恩泽,不求高官俸禄、荣华富贵,令长泽烦忧之事,惟有一人。”

    “说来听听。”

    苏长泽叩首于地,恳求道:“长泽家中二姐苏长沚自出嫁后,在婆家安分守己、恪尽本分,前不久因为生产不顺大病了一场,醒来后也撑着病体、劳心费神料理家事,如今却被诸位亲家咄咄相逼。长泽恳求圣上为二姐做主!”

    圣上放下圣旨,叹道:“朕岂能几次三番辜负你的一片赤忱之心?韦允初,取圣旨来。”

    “是。”

    圣上写完圣旨,从容道:“既然要做主,那便风风光光的去吧,外面的黎明百姓可都等你许久了。”

    “长泽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无婪殿正门走出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身着红衣的苏长泽。他穿过元增大道,向集市中走去。一路上,众多百姓都朝他抛花掷果,苏长泽坐在马上,一一拱手拜谢。

    庆王府大堂上,妆容精致、雍容华贵的苏长沚坐在上首,而众多亲戚则在堂下争论不休,茯苓脸带笑意,冷眼看着那群猪狗不如的东西。

    苏长沚愤怒的一掌拍到桌上:“放肆!我可是圣上在及笄时亲封的华贞郡主!圣上指婚而来的庆王妃!该给你们的都给了,若你们仍要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不择手段!日后你我再相见,不是亲人,而是仇人!”

    一个男人跳起来怒道:“什么叫该给的都给了?西边那栋大宅子,逢梧山那座庄园,宁安路那几座铺子……你倒是提都不提啊!”

    “苏长沚,我看你就是想独吞!”

    “我们罗家,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姓苏的做主了?”

    “就是,我们把话撂这儿了,你别想从我们罗家得到一点好处!”

    苏长沚将茶桌上的茶杯撂出去摔碎在地上:“好处?我苏长沚嫁到你们罗家,那可真是受了天大的好处!”

    她缓步走下堂去,站到堂中央,一一睥睨、审视众人,道:“好你们个罗家,你们一个个材朽行秽骄奢淫逸,伤风败俗轻薄无行!王府尚且安好时你们上赶着巴结,对我诸般刁难;王府有难时你们不闻不问冷嘲热讽,如今为了一口残羹冷炙,倒是殷勤起来,枉我还想着放你们一马,依我看,你们也当以猪食塞口,你们罗家人不该在此处,而是在恭桶之中!你们当与秽物称兄道弟!”

    “你——”为首的中年男子举起手来,想打苏长沚,苏长沚眉眼一横道:“你敢打我我便敢废了你这只手!”

    就在此时,一众人马闯了近来。

    “圣旨到——”

    苏长泽身着一身大红色的状元袍走入堂中,他冷冷的扫视了罗家人,道:“怎么?还不跪下接旨?”

    众人都跪了下来,苏长泽展开手中的圣旨,一字一句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王嫡女苏长沚德荣兼备、秉性端和,多次给流民施粥,缝制衣裳,朕倍感欣慰,故于其及笄礼册封华贞郡主,以表嘉奖,后便赐婚于罗氏,未曾想竟一手酿成苦果,遥想此前种种,朕愧疚于心。今罗氏及其母亲覃氏皆已故去,故庆王府名下所有财产皆归属华贞郡主,旁系亲属不得分取一二,庆王府改为华贞郡主府,赐名为‘玉茗府’。钦此。”

    “臣女苏长沚,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长沚答道,而苏长泽也走上前来,将苏长沚扶起来。

    罗氏旁支亲系阴沉着脸,在离去前愤恨道:“苏长沚,我们走着瞧。”

    “呵,乐意奉陪。”

    “呵,只怕你们——”

    苏长沚和苏长泽同时开口道,苏长沚高兴的结过又一封赐予她的圣旨,欣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