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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掌柜

    镇镐铎被抬离厅堂的时候,下人给诸葛一我端来了新熬好的药,还有一碗用乔希明送的万年老参须熬的参汤。

    丫鬟们也给堂中众人端上热气腾腾的羹汤和新做好的糕点。

    一时间,堂上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喝汤声。

    待众人吃喝完,天已堪堪发白。

    也许是万年老参的功效,诸葛一我精神愈发好了,脸色回复了一些血色,说话的声音也清朗了些,道:“诸公,还需等镇少爷平复之后来此议事吗?”

    乔希明骂道:“他娘的!话都说不明白,叫他来作甚?”

    郑世光点头道:“倘若朝廷要开国库兑付,便应按照李大人的提议实行,否则难以向朝廷和百姓交代。镇家人,还是回避为好。”

    长孙宏也摇摇头。

    “算了吧。”

    诸葛一我见其他元老都没有说话,便让诸葛平章安排下人送镇镐铎回去。

    众人又商议一阵,议定由李佑总领朝廷接管镇四海诸事,镇家在镇四海的人全部清退,各号非镇氏族人和姻亲的掌柜暂时留用。

    镇四海所有账目冻结,慕容翼一个月内把票号账目盘点清楚上报朝廷。

    眼看已是日头斜挂,众人都疲惫不堪。

    又草草说了平息挤兑的安排,乔希明便嚷着要回府,孔文晟、长孙宏都说倦了,诸葛一我于是简单做了部署,让众人走了。

    等六位元老走出厅堂,项柱庭正要跟着出去,见李佑端坐椅中向自己使眼色,便假意整理衣衫没有动身。

    众元老和官员一心想回府休息,匆匆出门钻进候在诸葛府门前的马车一溜烟走了,都没注意到李佑和项柱庭没有跟着出去。

    待其他人走得干干净净,厅堂中只剩下诸葛一我、诸葛平章、李佑、项柱庭、慕容翼五人,家丁正要抬诸葛一我离开,李佑站起身拱手道:“首老,我有一事禀报。”

    诸葛一我道:“说吧。”

    李佑道:“还请屏退左右。”

    诸葛平章会意,带着丫鬟家丁快步退了出去。

    李佑招呼项柱庭和慕容翼一起,就近坐到诸葛一我跟前,从怀中掏出两张一百两的达三江票号的银票。双手递给诸葛一我,退回原位。

    “首老,你能看出这两张银票的差异吗?”

    诸葛一我举着细细端详一阵,见纸张材质、花色排版、墨迹浓淡、签章押花等都几乎一致,摇了摇头。

    “莫非其中一张有假?”说罢,递给项柱庭。

    项柱庭忙起身快步过去接了,退回座中,也仔细端瞧。

    李佑道:“首老,柱庭兄,这两张银票都是真的。”

    项柱庭奇道:“都是真的?据我所知,票号所制的每张银票都有单独的编号,绝不重复,而且编号杂乱毫无规律。这两张银票的编号都是一样的,为何都是真的?”

    李佑端起茶碗浅浅嘬了一小口,转过头,对坐在身旁的慕容翼道:“慕容掌柜,你说吧。”

    慕容翼清了清嗓子,道:“首老,项大人,这两张银票都是真的,但有只一张是达三江印制,另一张却是镇四海印制。”

    诸葛一我与项柱庭都是一惊,对视一眼。

    项柱庭道:“镇四海印制?”

    诸葛一我道:“镇四海是如何知晓达三江的编号和密押的?”

    慕容翼道:“镇四海经营票号多年,非但在大康票行占据垄断地位,而且票行的大部分规制都是镇四海创立的。为了保持其地位不倒,防止其它票行的侵蚀,很早之前,镇四海便开始渗透其它票号。可以说,每一家票号都有镇四海的细作,下至跑堂伙计,上至总号掌柜。上百年来,倘若镇家感到哪一家票号势头过甚,不但会动用权势对其进行打压,还会启动细作从其内部进行分化、破坏。”

    项柱庭恍然大悟。

    “二十多年前,有个叫盛日昌的票号明明蒸蒸日上,却莫名其妙地突然在一两年间便轰然而倒。”

    慕容翼道:“盛日昌东家柳氏的嫡系还在破产后,一夜间惨遭灭门。”

    项柱庭道:“不过,此案至今都还未破。”心念一动,沉声道:“难道,柳氏灭门是镇家所为?”

    慕容翼道:“是的。”

    项柱庭双眉一竖,盯着慕容翼。

    “慕容掌柜,你可有证据?”

    慕容翼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有证据。”

    项柱庭道:“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可不能信口开河。”

    今日所说之事慕容翼是核心所在,若是项柱庭对他有质疑就麻烦了,李佑忙打圆场,笑道:“柱庭老兄,不要着急嘛。”又责备慕容翼。

    “慕容掌柜,你把之前对我说的都向首老和项大人说清楚,无需有什么顾虑。”

    慕容翼点点头:“首老,项大人,盛日昌柳氏灭门一事,我也是有一次去逍遥阁找镇铭钧的时候,在门外听到镇家两兄弟正在谈论。隐隐听了两句,我便不敢再听,故意发出声响。后来,我去探望告老的总号老掌柜刘建能时,听他无意间说过二十年多前,柳氏灭门之后,镇四海票号一次性向双生寨赠了四十万两银子。”

    诸葛一我与项柱庭听到“双生寨”,心下都是一凛,对慕容翼所言信了几分。

    “这四十万两是秘密支出的,经过多次分拆和转手,票号里一般的掌柜和经办都不会知道到底花到哪里去了。但刘掌柜作为总号大掌柜,倘若留心,便能追溯出来。”

    项柱庭插话道:“刘掌柜现在何处?”

    慕容翼神色黯然:“死了。”

    项柱庭追问道:“死因?”

    慕容翼摇摇头:“县里仵作说是热疾死的。”

    项柱庭叹了口气,深感可惜。

    慕容翼道:“刘掌柜死后,刘家人便搬走了,不知所踪。至于细作一事,我们镇四海的很多掌柜都知道,不过都是耳闻,并无实据。听说此事向来都是镇家嫡系亲自在办,绝不容外人插手。”

    诸葛一我道:“那你是如何知道镇四海在仿制达三江的银票的?”

    慕容翼道:“刘掌柜死后,我便暗中调查。”

    诸葛一我与项柱庭暗暗点头,明白慕容翼作为大掌柜肯定知道太多镇四海的秘密,发现刘掌柜死得蹊跷之后,自然会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步其后尘被镇家悄无声息地除掉,所以才暗中调查,想掌握镇氏的罪证用于自保。

    “首老、项大人,你们都知道,各家票号的银票用纸都是朝宗郡向阳桑的桑皮和桑叶混制的老桑纸。这种老桑纸产出极少,朝廷对制作和使用管控也极为严苛。我发现,近一年来,镇四海银票作坊的废银票数量陡增。但我去查废票用纸的去向时,印坊的坊主却告诉我说废票在库房中疏于保存,被大雨浸烂,他就自己命人捣烂之后倒掉了。后来,我将印坊此种违规之举禀告给镇铭钧,他却叫我不要再管。”

    诸葛一我向李佑问道:“李大人,此事你知道吗?”

    李佑“嘿嘿”干笑两声。

    “首老,假银票案发后,我也问过监造司是否发现老桑纸的制造和使用中有什么可疑之处。监造司说没发现,我便没有再追问了。”

    诸葛一我和项柱庭都很清楚,倘若镇氏制作假银票,作为负有监造之责的户部尚书,又是镇氏一力举荐的李佑不但知晓,肯定还帮着遮掩。

    但这都是按常理推测,拿不出证据,也不能奈李佑如何。

    见诸葛一我没有再问下去,慕容翼又接着说道:“虽然没有查到那些所谓的废票是真是假,但我也不是一无所获。有伙计悄悄地告诉了我巧工印坊的名字,说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废票。谎称废票其实是为了掩盖老桑纸用量超标。而超量的老桑纸都被秘密运到了巧工印坊。”

    项柱庭道:“巧工印坊印制假银票一事的密信是你报给刑部的?”

    慕容翼道:“正是小人。”顿了一顿,好像是下定了决心,

    “首老,项大人,仿制银票,动摇国本,轻则刺面发配,重则满门抄斩。虽然镇家仿制假银票之事我没有参与,但我作为镇四海票号的大掌柜,统管票号所有事宜。于国法,我不论怎么说都难辞其咎。于私情,我怕镇家发现我调查此事后,暗害于我。”

    李佑站起身来,愤然道:“首老,那镇氏作恶多端,为了抢生意,竟敢与双生寨这种臭名昭彰的暗杀团伙勾结,灭人满门。还仿制假银票,搞乱我大康钱市,动摇国本。慕容掌柜不愿同流合污,挺身而出,举报镇氏,乃是大义之举,还请首老恕其小节,保他周全,以鼓舞大康正义之士。”

    话已至此,诸葛一我和项柱庭都明白了李佑为什么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