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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割席

    喻景义道:“如此说来,镇四海需要借银的怕不只是京城总号一家?”

    慕容翼面色肃然,点头称是。

    镇四海票号在大康有上百家分号,经手的银两有几千万上万万两。

    倘若镇四海如慕容翼所言,严格按照“存一放一”来经营还好说,倘若当中有什么纰漏,出入之间有窟窿需要弥补,即便是倾朝廷和各郡国库之力恐怕也难以支撑。

    众人心里都清楚此节,在慕容翼说出肯定答案之后,便都沉吟不语,连镇四海到底差多少银子都不开口问了。

    最终,还是诸葛一我打破沉默。

    “诸公,镇四海要救,是大家都认可的,就不要再议了。怎么救?大家都说说吧。”

    李佑此前便已有了盘算,心想,不在此时,更待何时?开口道:“项大人,不知镇铭锏其罪何论?”

    此前,诸葛一我已说了不要再提镇铭锏刺杀一事,项庭柱不知道李佑此时再提此事是何用意。

    “按照大康刑律,首老在元老院代表天子之尊。刺杀首老,有如刺王杀驾。至于镇铭锏,其罪最终如何惩处,尚需鉴查府、理事府和刑部同审合议之后上奏元老院论定。”

    项柱庭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清楚的是,镇铭锏作为元老,定罪不但要元老院议定,还需要皇帝敕令。

    李佑点点头,站起来对诸葛一我抱拳深鞠一躬。

    “首老,恕我重提此事。”

    顿了一顿,慨然道:“诸位元老、大人,我重提此事,乃是想说明,镇四海可救,但镇氏不可救!”

    在大康人心中,镇氏就是镇四海,镇四海就是镇氏,没人想过把镇氏与镇四海分开表述。

    李佑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自然明白其中隐藏着怎样的杀机。

    众人都知道李佑是镇氏一力保举到户部尚书位置上的,对他这种树倒猢狲散的行为见多不怪,只是没料到他竟然狠毒如此。

    别说长孙宏这种与镇氏是直接姻亲的元老,即便是其它元老的家族,除了生意来往,与镇氏多多少少都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长孙宏难得地在他人面前显出怒容,厉声道:“李佑,你是什么意思?”

    李佑面不改色,没有正面回答长孙宏的问题,也不理会其他人的纷纷议论,自顾自大声说话。

    “假银票案、库银被盗案、金库被袭案,此番又加上无银可兑,镇氏在大康,乃至中天洲都已无商誉可言。镇铭锏刺杀首老,更是大失人心,为万民所指!镇氏无论经商之道,还是道德人伦,都没有资格再沾染镇四海了!诸公之前都说要救镇四海,并不是为了镇氏,而是为了我大康。为何?因为镇四海是大康的镇四海,而非镇氏的镇四海!”

    众人虽不耻于李佑翻脸不认人,但也认可他说得有理,议论之声一时收了。

    李佑微一仰头,缓缓说道:“诸公可能都在骂我李佑忘恩负义吧?我不在乎!致仕以来,我自问不负皇恩,无愧朝廷。李佑升任户部尚书是蒙镇氏举荐不假,可以说李佑是镇氏的人,但绝不能说户部尚书是镇氏的官。我做户部尚书一天,便要尽一天户部尚书之责,盯紧大康国库每一两银子的来处和去处。至于天下人若要因为镇氏之事辱骂于我,那便如何?李佑但求无愧于公心而已。”

    一番大义公理,让孔文晟听得激动不已,击掌称赞。

    “好一个李佑,为公理不惧私议,求大道无惧骂名。虽千万人吾往矣!真乃读书人之楷模也!”

    诸葛一我忍住暗笑,骂道,这个孔老儿的酸劲又上来了。

    “李大人,那你认为下一步该当如何?”

    李佑整肃心情,拱手道:“首老,镇氏已没有资格再当镇四海的东家。朝廷必须全面接管镇四海,以稳定大康钱市,给大康万民一个交代!”

    镇镐铎只是胆小,却不蠢笨,听懂了李佑的意思。

    他很清楚,没有了镇四海,镇氏就不再是七大世族。

    镇氏族人以后即便富贵依旧,但权势既无,将会成为被官宦世族任意欺凌的平民百姓。

    更可怕的是,没有了权势,如何保住滔天的财富?

    到时,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将成为一把把引来灾祸的匕首,

    一时间,镇镐铎又气又急,血气冲上头顶,指着李佑连说三个“你”字,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诸葛平章见状,忙招呼家丁七手八脚地给镇镐铎掐人中、顺胸气。

    堂中众人都没有说话。

    各部府衙的官员都是一门心思,连李佑都跳出来与镇家割席,镇家这艘船看来是已经沉了,除非是傻子才会跳上去。

    对于武行元老乔希明、农行元老盛克生和仕行元老孔文晟而言,只要镇四海不垮,能取回存银就好,至于镇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商行元老长孙宏关心的是镇四海,只要家族利益不受影响,几个镇氏姻亲过得怎样他倒不在乎。

    坊行元老喻景义对镇氏的际遇感到一丝不安,却说不出为何不安。

    六位元老各有算盘,却有一点是相通的——镇氏一倒,“八王议政”的格局变成了“七王议政”。

    情谊和联盟都是暂时的,利益才是永恒。

    少了一位元老来瓜分权势和利益,对自己总归是好事。

    此刻最紧要的是要想明白镇氏出局之后,自家如何抢到空出来的权势和利益,谁会去关心镇家人的去留与死活?

    镇镐铎悠悠转醒,“哇”一声大哭出来。

    这次的哭泣饱含真情实感,还扯着嗓子大骂李佑。

    “李佑,你他娘的!没良心的!要不是我们镇家,你一个破落户的穷小子能有今日?你他娘的没良心!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啊!良心都被狗吃了!”

    一时激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踉踉跄跄地跨过数人,冲到李佑面前,拽着他胸口的衣服,骂道:“你说,我们镇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说啊!”

    李佑回道:“镇家作恶多端,该当此报!我对得起天地公心!”

    抓住镇镐铎的双手,要将他推开。

    无奈镇镐铎身高体胖,情绪又十分激动,李佑根本推不动他。

    两人就这样推推搡搡,一时“斗”得难解难分。

    众人看着镇镐铎和李佑拉扯。

    有的眉头紧蹙,心下厌烦。

    有的则毫不遮掩,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场好戏。

    诸葛一我受伤之后,本就疲乏,见这镇镐铎竟在堂中耍混,更是心烦,招呼诸葛平章过来低声吩咐。

    诸葛平章得令,很快去叫来四个健硕的家丁,两人抬手、两人拖脚,也不管镇镐铎如何挣扎,把他抬着往后院快步而去。

    镇镐铎使力挣扎,朝长孙宏的方向大喊:“舅舅救我!舅舅救我!”

    但长孙宏的椅中哪里还有人?他在镇镐铎去抓扯李佑的时候就叫了一个丫鬟领路,出恭去了。

    四个家丁将镇镐铎抬到后院,丢进一间客房锁起来,任他在里面如何哭嚎也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