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弥赛亚
图恩荣光历1023年
卡特莱特街区
神的恩宠仿佛不曾降临过这片破败的土地。图恩的荣光能够照亮千万里以外的文明疆域，却无法透过“井盖”的缝隙照亮这里的黑暗。
街区没有居民点，更没有医疗或是执法相关的任何部门。上位选民秉持着自称“节俭”的作风，绝对不会把资源浪费到对街区的建设里。
恶劣的生存条件下，显而易见的，街区几乎没有常住人口。流民和外来的拾荒者自发组建了基本的生存设施。
破败的建筑群里，住宅占的比例极少，大多是帮派成员和逃犯的临时庇护所，也有来路不明的“走私者”聚集于此，交换一些城区的违禁物。
这很常见，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比如现在。
黑暗里隐隐传来警鸣声——几束光线划过漆黑的夜空，随着角度的调转，眼见就要照亮幽邃的街口。
突然的，那些光束又同时偏转回去，好像事先排练过的默契和自然。警笛声紧跟着光束一同消失，寂静与黑暗重新降临，和谐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街区众对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知道，又有“老鼠”被赶来了下水道。
黑暗里，两个身影狼狈地在街区的狭道里穿梭。
“咳咳……见鬼——”骨头架子一样消瘦的男人从废墟的缝隙里挣扎着蹭到另一头，他顾不上身后被卡住的同伴，甚至没时间处理被尖锐瓦片划伤的小腿。
他忙不从地跪倒在地，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那个锈迹斑斑、没有任何标签的金属瓶。
他把瓶子高举过头顶，对着嘴倒了倒。几滴幽绿色的荧光溶液流出，混杂着瓶上沾的污水一起落到男人口中——男人被腥臭味恶心得想吐，但又舍不得那几滴药剂，最后还是咬着牙咽了下去。
幽绿的光芒在他肿胀的眼睛里闪烁，他无意识摇晃起身体，嘴里一边骂骂咧咧：
“都怪你个软蛋玩意要往这鬼地方跑，老子好不容易换到的圣水才喝两口——全洒了！”男人一边骂还一边心疼地看向地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吮一吮那块烂泥……
身后的同伴龇着牙挪开石板，半个身子从窟窿里探出来：“我看你是被灵能烧坏脑子了，这个时候还在惦记你那圣水，要不是因为那玩意隔着罐子和口袋还在发光，我们也不会被条子盯上……”
他突然张开嘴哇哇乱叫，露出一口乌漆嘛黑的烂牙：“草！来帮忙，有东西在咬老子的腿！”
两人合力移开几块黑砖，后一个男人也终于把下半身从废墟里挤过来。
“那群该死的老鼠！”男人龇牙咧嘴地压紧右腿的裤管，污血透过帆布显露出一大块黑斑——男人把手移开，三指宽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啃食，糜烂的血肉发散着腥气。
“这怎么办，会死吧？”男人看着血流不止的右腿。
“要不拿圣水敷一敷？刚才我的那瓶起码有一半漏进泥巴里了。”同伴给出建议。
“试试看。”男人听取了这个荒谬的建议。
两人行动力惊人，很快刨起脚下的污泥，认认真真地把这些秽物敷在伤口上，脸上挂着诡异的虔诚。
“好像不痛了。”两人看向他们的杰作，得意地好像在欣赏一副传世的画卷——被污泥捂住的伤口不再渗出鲜血，被血混铸的泥变得坚硬，连带着臭味也不再发散。
“我就说有用吧！圣水是无所不能的！”男人眼中带着狂热，他的同伴也有着同样的眼神——麻木中裹挟着莫名其妙的热切，这份热切让他对自己的生命都充满漠然，好像受伤的人从头到尾就不是他。
人人都应当热切，因为这是个伟大的时代。
【图恩王国荣光年历第1023年】
这是灵能力量空前强盛的荣光年代。
随着更多术式得到开发，“灵能药剂”的制作得到了更广的发展——即使是没能“启灵”成功的普通人，也可以享受灵能为肉体带来的强效增幅，以及对精神带来的无上愉悦。
然而，非灵能者间的“灵药”交易不被王国允许，被灵能烧坏了脑子的癫佬本就是隐患，要是这些疯子还拥有能够轻易杀死他人的力量那就太可怕了——因此，王国会对这些“走私者”下达死刑通缉，以此维持基本的灵能秩序，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也因此，没有执法系统的街区就成了走私犯逃离抓捕的“默认去处”，态度暧昧的执法部门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猫鼠之间逐渐形成了“进街不抓”的潜规则。
“本来我感觉自己就能启灵了——要不是少了这半瓶圣水，我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灵能者！到时候我一定要把那群条子的头塞进臭泥里……”男人此时还在畅想，他幻想着成为“选民”的高贵未来。
突然。
“嘶——”
像是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从黑暗的深处响起，即使是麻木的两人在此刻也感到恐惧。他们对视一眼，正准备朝着外围的方向逃窜。
鬼迷心窍的，男人突然转过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透过废墟之间的空隙，两点幽蓝的荧光在半空中显现。随着光点呼吸灯一样稳定的闪烁，它从针尖般小点缓慢扩大……直到有黑漆漆的眼眶从光点的边缘浮现，再然后，一个小小的人形轮廓紧跟着从黑暗里走出来。
这是一个男孩，不算高，很瘦弱，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刚才的光点源自他的眼睛——那对瞳孔扩散地极大，好似没有焦距，让这片蔚蓝显得更加清澈剔透。
“什么人！站在那，别往前走了——”受伤的男人发出尖锐的喊叫，他倾倒着后退。身旁的同伴紧靠在他身边，不忘把他撩起的裤腿放下，遮掩住那道被淤泥填补的伤口。
两人都很警惕，直到完全看清面前的人影。
“王……族？”男人愣神道，眼神直勾勾地盯向男孩，“可是为什么……断了一条胳膊？”
“想多了吧，这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王族。”同伴似乎没有从面前的男孩身上感到威胁，他停止后退，赤裸无礼的目光带上贪婪，闪着幽绿的眼睛像是饥饿的狼。
“啧啧——这小模样，城区老爷家的小姐少爷们也不好比吧……”
眼前的男孩好看的超乎性别，即使在深巷的昏暗里也能看出他的精致可爱。
“估计是没继承灵能天赋，从那几个大姓家里被丢来街区自生自灭的，便宜我们了——”男人很快得出判断，这是只落难的“肥羊”。
恶意像黑烟蹿腾而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前逼近，一左一右狞笑着将男孩隐隐包围。
男孩依然没有一点反应，一动不动像是高级的美丽人偶——那对蓝宝石般无机质的眼睛木然地闪烁，无知觉地看着面前的虚无。
“动手！”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正欲前扑，异象突生。
靠着常年在生死的空隙里挣扎，两人都锻炼出敏锐的本能。他们猛地向后翻滚、退缩、惊恐的视线在瞬间扫过四周——
四周空无一物，只有黑暗。
阵阵携带着“死亡”的气息却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
它们到处都是，无处不在……每一处废墟间的缝隙、每一片墙根、每一条幽暗深邃的巷道。猩红的双目从每一个漆黑的角落里亮起，阴影构成的腕足贴紧地面，在无声中攀爬接近，舔舐着两人的灵性。
纯黑的唾液从腕足的末端滴落，黑暗里的斯卡垂涎欲滴。
“在哪！在哪！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出来！”男人被无孔不入的恐惧击垮了，他崩溃地逃窜，四肢并用地在泥潭里滑行。他的同伴不知何时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却还死死抓住他的脚腕不让他离开。
“你给我放手！”男人从腰间掏出尖刀，疯狂地刺向同伴的手。那条手臂被刺穿划烂，血肉模糊，还死死攥住自己的一条腿。
“滚啊！滚啊！”恐惧越来越近，男人在泥沼里翻滚，四肢没有规律地扭曲反折，朝向地面与天空胡乱摆动，好像在试图把自己藏进黑暗里。
【如此丑陋……】
溺死了灵性的丑陋实体，真的还有可言的未来吗？
两人的脚下的阴影突然诡异地蠕动起来，从边缘扭曲着生出利齿——两具躯壳一点点向下陷落，直到被自己的影子彻底吞噬。
虚无里响起牙齿咀嚼血肉的声音，伴随着在空旷街区里无人理睬的惨叫，在夜色里反复回荡。
……
【人格……还不完整……】
【无法……进行基本的交互吗……】
男孩呆愣在原地，他缓缓蹲下，闭上眼睛。
蓝光熄灭，片刻后又再次点燃。
归属“人性”一方的璀璨色彩在瞳孔深处诞生，像一颗切面无数的无暇光钻。
“自我”的泉眼在这具躯壳的内部涌现。
随着那双灵动的眸子眨了眨，男孩迷茫地看向四周，好像第一次开始了思考。
……
卡特莱特街区
神的恩宠仿佛不曾降临过这片破败的土地。图恩的荣光能够照亮千万里以外的文明疆域，却无法透过“井盖”的缝隙照亮这里的黑暗。
街区没有居民点，更没有医疗或是执法相关的任何部门。上位选民秉持着自称“节俭”的作风，绝对不会把资源浪费到对街区的建设里。
恶劣的生存条件下，显而易见的，街区几乎没有常住人口。流民和外来的拾荒者自发组建了基本的生存设施。
破败的建筑群里，住宅占的比例极少，大多是帮派成员和逃犯的临时庇护所，也有来路不明的“走私者”聚集于此，交换一些城区的违禁物。
这很常见，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比如现在。
黑暗里隐隐传来警鸣声——几束光线划过漆黑的夜空，随着角度的调转，眼见就要照亮幽邃的街口。
突然的，那些光束又同时偏转回去，好像事先排练过的默契和自然。警笛声紧跟着光束一同消失，寂静与黑暗重新降临，和谐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街区众对这一切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知道，又有“老鼠”被赶来了下水道。
黑暗里，两个身影狼狈地在街区的狭道里穿梭。
“咳咳……见鬼——”骨头架子一样消瘦的男人从废墟的缝隙里挣扎着蹭到另一头，他顾不上身后被卡住的同伴，甚至没时间处理被尖锐瓦片划伤的小腿。
他忙不从地跪倒在地，手忙脚乱地捡起地上那个锈迹斑斑、没有任何标签的金属瓶。
他把瓶子高举过头顶，对着嘴倒了倒。几滴幽绿色的荧光溶液流出，混杂着瓶上沾的污水一起落到男人口中——男人被腥臭味恶心得想吐，但又舍不得那几滴药剂，最后还是咬着牙咽了下去。
幽绿的光芒在他肿胀的眼睛里闪烁，他无意识摇晃起身体，嘴里一边骂骂咧咧：
“都怪你个软蛋玩意要往这鬼地方跑，老子好不容易换到的圣水才喝两口——全洒了！”男人一边骂还一边心疼地看向地面，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吮一吮那块烂泥……
身后的同伴龇着牙挪开石板，半个身子从窟窿里探出来：“我看你是被灵能烧坏脑子了，这个时候还在惦记你那圣水，要不是因为那玩意隔着罐子和口袋还在发光，我们也不会被条子盯上……”
他突然张开嘴哇哇乱叫，露出一口乌漆嘛黑的烂牙：“草！来帮忙，有东西在咬老子的腿！”
两人合力移开几块黑砖，后一个男人也终于把下半身从废墟里挤过来。
“那群该死的老鼠！”男人龇牙咧嘴地压紧右腿的裤管，污血透过帆布显露出一大块黑斑——男人把手移开，三指宽的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啃食，糜烂的血肉发散着腥气。
“这怎么办，会死吧？”男人看着血流不止的右腿。
“要不拿圣水敷一敷？刚才我的那瓶起码有一半漏进泥巴里了。”同伴给出建议。
“试试看。”男人听取了这个荒谬的建议。
两人行动力惊人，很快刨起脚下的污泥，认认真真地把这些秽物敷在伤口上，脸上挂着诡异的虔诚。
“好像不痛了。”两人看向他们的杰作，得意地好像在欣赏一副传世的画卷——被污泥捂住的伤口不再渗出鲜血，被血混铸的泥变得坚硬，连带着臭味也不再发散。
“我就说有用吧！圣水是无所不能的！”男人眼中带着狂热，他的同伴也有着同样的眼神——麻木中裹挟着莫名其妙的热切，这份热切让他对自己的生命都充满漠然，好像受伤的人从头到尾就不是他。
人人都应当热切，因为这是个伟大的时代。
【图恩王国荣光年历第1023年】
这是灵能力量空前强盛的荣光年代。
随着更多术式得到开发，“灵能药剂”的制作得到了更广的发展——即使是没能“启灵”成功的普通人，也可以享受灵能为肉体带来的强效增幅，以及对精神带来的无上愉悦。
然而，非灵能者间的“灵药”交易不被王国允许，被灵能烧坏了脑子的癫佬本就是隐患，要是这些疯子还拥有能够轻易杀死他人的力量那就太可怕了——因此，王国会对这些“走私者”下达死刑通缉，以此维持基本的灵能秩序，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也因此，没有执法系统的街区就成了走私犯逃离抓捕的“默认去处”，态度暧昧的执法部门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猫鼠之间逐渐形成了“进街不抓”的潜规则。
“本来我感觉自己就能启灵了——要不是少了这半瓶圣水，我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灵能者！到时候我一定要把那群条子的头塞进臭泥里……”男人此时还在畅想，他幻想着成为“选民”的高贵未来。
突然。
“嘶——”
像是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从黑暗的深处响起，即使是麻木的两人在此刻也感到恐惧。他们对视一眼，正准备朝着外围的方向逃窜。
鬼迷心窍的，男人突然转过头，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透过废墟之间的空隙，两点幽蓝的荧光在半空中显现。随着光点呼吸灯一样稳定的闪烁，它从针尖般小点缓慢扩大……直到有黑漆漆的眼眶从光点的边缘浮现，再然后，一个小小的人形轮廓紧跟着从黑暗里走出来。
这是一个男孩，不算高，很瘦弱，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刚才的光点源自他的眼睛——那对瞳孔扩散地极大，好似没有焦距，让这片蔚蓝显得更加清澈剔透。
“什么人！站在那，别往前走了——”受伤的男人发出尖锐的喊叫，他倾倒着后退。身旁的同伴紧靠在他身边，不忘把他撩起的裤腿放下，遮掩住那道被淤泥填补的伤口。
两人都很警惕，直到完全看清面前的人影。
“王……族？”男人愣神道，眼神直勾勾地盯向男孩，“可是为什么……断了一条胳膊？”
“想多了吧，这鬼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王族。”同伴似乎没有从面前的男孩身上感到威胁，他停止后退，赤裸无礼的目光带上贪婪，闪着幽绿的眼睛像是饥饿的狼。
“啧啧——这小模样，城区老爷家的小姐少爷们也不好比吧……”
眼前的男孩好看的超乎性别，即使在深巷的昏暗里也能看出他的精致可爱。
“估计是没继承灵能天赋，从那几个大姓家里被丢来街区自生自灭的，便宜我们了——”男人很快得出判断，这是只落难的“肥羊”。
恶意像黑烟蹿腾而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前逼近，一左一右狞笑着将男孩隐隐包围。
男孩依然没有一点反应，一动不动像是高级的美丽人偶——那对蓝宝石般无机质的眼睛木然地闪烁，无知觉地看着面前的虚无。
“动手！”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正欲前扑，异象突生。
靠着常年在生死的空隙里挣扎，两人都锻炼出敏锐的本能。他们猛地向后翻滚、退缩、惊恐的视线在瞬间扫过四周——
四周空无一物，只有黑暗。
阵阵携带着“死亡”的气息却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什么东西就在那里……
它们到处都是，无处不在……每一处废墟间的缝隙、每一片墙根、每一条幽暗深邃的巷道。猩红的双目从每一个漆黑的角落里亮起，阴影构成的腕足贴紧地面，在无声中攀爬接近，舔舐着两人的灵性。
纯黑的唾液从腕足的末端滴落，黑暗里的斯卡垂涎欲滴。
“在哪！在哪！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出来！”男人被无孔不入的恐惧击垮了，他崩溃地逃窜，四肢并用地在泥潭里滑行。他的同伴不知何时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却还死死抓住他的脚腕不让他离开。
“你给我放手！”男人从腰间掏出尖刀，疯狂地刺向同伴的手。那条手臂被刺穿划烂，血肉模糊，还死死攥住自己的一条腿。
“滚啊！滚啊！”恐惧越来越近，男人在泥沼里翻滚，四肢没有规律地扭曲反折，朝向地面与天空胡乱摆动，好像在试图把自己藏进黑暗里。
【如此丑陋……】
溺死了灵性的丑陋实体，真的还有可言的未来吗？
两人的脚下的阴影突然诡异地蠕动起来，从边缘扭曲着生出利齿——两具躯壳一点点向下陷落，直到被自己的影子彻底吞噬。
虚无里响起牙齿咀嚼血肉的声音，伴随着在空旷街区里无人理睬的惨叫，在夜色里反复回荡。
……
【人格……还不完整……】
【无法……进行基本的交互吗……】
男孩呆愣在原地，他缓缓蹲下，闭上眼睛。
蓝光熄灭，片刻后又再次点燃。
归属“人性”一方的璀璨色彩在瞳孔深处诞生，像一颗切面无数的无暇光钻。
“自我”的泉眼在这具躯壳的内部涌现。
随着那双灵动的眸子眨了眨，男孩迷茫地看向四周，好像第一次开始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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