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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生活的繁琐

    讲故事的人说:农村人过日子,都是些鸡毛蒜皮油盐酱醋陈谷子烂芝麻的小事儿,平平淡淡,没啥吸引人的地方,早上起来干活,晚上躺下睡觉,一日三餐,没啥轰轰烈烈的事儿,磨牙拌嘴的事儿倒不少,但也成不了故事的气候。

    自赵耀宗去世后,生产队的一些工作早已形同虚设,随着公社改乡镇,生产大队改村委会,生产队也要改制,改制为村民自治小组,所以要重新选举小组长。

    农村土地实行了家庭承包经营后,生产队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土地和少数公共财物,生产队的集体生产作用也减弱了很多,乡政府根据中央政策,决定把原有的生产队改制为村民小组,生产队原有的村民数不变,但根据农村改革的实际情况,不再设立原生产队的一些人员配备,比如记工员、饲养员和保管员等,原生产队的事务实现村民小组自治,村委会经营活动使用经济合作社名义,经济合作社就设立在乡政府门口,一个是农用物资经营合作社,一个是日常生活商品合作社。

    经过村民自主推荐、村民自愿报名、村委会提名等形式,经过村委会综合比对,产生村民小组正副组长候选人一共三个:赵海亮、林建军和赵援朝。

    其中赵援朝是刘彩娥联络了好几家,共同推荐的,赵海亮是村委会提名的,林建军是村民小组集体实名推荐。

    村委会专门组织了一场选举,男男女女,只要是达到选民年龄的一律参加。

    村委会的年轻委员小马前来主持这次选举。

    会场就设在原生产队打谷场上,那里比较空旷,阳光充足,男人们席地而坐,女人们爱干净,不方便席地而坐,大多每人从家里搬着一张小凳子前来坐着参会。

    赵援朝在刘彩娥的指挥下,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张学校废弃的破课桌。刘彩娥告诉援朝:“你要多表现点儿,这样村委会的人才会看中你的,这是一次出头的机会,你记住了吗?记住了吗?”

    赵援朝囔囔嘟嘟地说:“记住了。”

    一回头,他就冲他妈的背影说:“当啥破组长啊,还要看人脸,受人管,遭人气,哪有我这样天天吃饱喝足逛游逛游舒服?”

    “你说啥?”赵援朝的小声嘟囔还是被耳朵好使的刘彩娥听到了,但不真切,她厉声呵斥援朝。

    “我说,我牢牢记住了。”赵援朝说完一溜烟跑了。

    村委会小马拍拍打谷场上的那张破桌子说:“今天,我和大家一起投票选举村民小组正副小组长,选举我们小组的带头人。我对选举产生的小组长人选有信心,相信今天产生的正副组长有能力,团结并带领咱们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咱们农村百姓的日子将越来越红火!”

    经过投票,小马叫了几名识字的人来唱票,统计选票。

    投票是采用画圈和打叉的形式进行,因为很多都是目不识丁的人,最终结果,赵海亮当选组长,林建军当选副组长。

    刘彩娥在还没宣布投票时,异常地活跃和善,满脸笑容地和所有人打着招呼,她把这份临时的笑容当做给儿子拉票的投资,她希望儿子当选后,就像赵耀宗一样,说一不二,到时候,她这个当娘的就像戏曲中的“皇太后”,就可以“垂帘听政”,任意指使儿子,看谁不顺眼就收拾谁,她虽没见过大官,但也不需要大官,她只需要让身边的这些人惟命是、点头哈腰,就像自己给王英拍马屁就是了。

    但没想到,自己笑着面对别人半天了,甚至笑得两张脸上的肥肉都是酸的,可是,儿子连个官毛都没捞到,她一下子火大了,她首先是对投票的人质疑,接着对林建军质疑,接着又对唱票计票的人质疑,她觉得这个小组的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都不是可靠的人。

    “援朝,过来!把桌子搬家去!”她尖利嘶哑着喉咙喊,然后小声骂说:“白眼狼,说得好好地,咋就这么不靠谱,都啥人啊,啥也不是。”

    刘彩娥在民主选举会上的表演,让很多人看透了她的心思,人们看见刘彩娥就躲着,说这女人有些不正常,或者说是有病。

    其实,她一点病都没有,是被王英打压怕了,赵耀宗在时,她处处低王英一头,在王英跟前装孙子,在别人跟前才能摆爷爷的谱,孙子和爷爷的角色换来换去,她觉得很累,她要一直当爷爷,一会儿都不再想当孙子了。

    现在,赵海亮又当上组长了,赵海亮又和王英好上了,这王英又该爬到自己的头上了。

    想想憋屈。

    憋屈。

    她让援朝把搬回来的破课桌,用斧头劈开当柴烧,以后,不管村民小组再开啥会,老娘不伺候了。

    她对赵海亮当选组长,没啥意见,毕竟人家当记工员很多年,如果不是王小娜从中作梗,人家赵海亮可是资历最老的记工员,也就是生产队干部。可是,林建军凭什么?就凭他“流窜”了几年,挣了几个臭钱吗?盖了一所新瓦房吗?一个“外来户”还能压得过“坐地虎”?

    世道真是变了!

    变了!

    她想想就生气。

    但,一头火却没地方发。

    看谁都不顺眼,干啥活儿都觉得不顺心,吃啥饭都不觉得香甜。

    建军的婚期如期到来。

    新房的每个房间都贴上了大红的喜字,门框上贴上了大红的对联,这是请村里一位上过私塾的老学究写的。

    金英特意去理发店把略长的头发剪了剪,头上戴一支红花,脸上淡淡地涂了一点雪花膏,但脸上已经显露了淡淡的羞红。淡蓝色对襟棉袄配黑色条绒裤子,简单大方,胸前别一支红花,

    建军一身深灰色的卡中山装,和金英一起去理发店把头发理了一下,平头,一身深灰,更显得帅气稳重成熟,胸前也别一枝花。

    两家也就隔了几步路,王小娜和建军带着几个年轻人,直接到拴住家把金英接到了金弟家。

    王小娜让栓柱和爱月坐好,让建军和金英向他俩行了新式礼节——鞠躬。不过建军和金英坚持下跪,这一跪下,就把栓柱和爱月的眼泪给跪出来了,虽然,两家是邻居,但从此之后,金英就不是自己家的人了,想想都觉得难受,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就这样给嫁出去了。

    王小娜说:“哭啥呢?笑还差不多,两家就这几步路,就像东屋和西屋的距离,迈迈腿就到啦。”说得栓柱和爱月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一群人转身就到了金弟家,王小娜一样地叫金弟和玉凤坐好,建军和金英仍然坚持下跪,还没等金弟和爱月激动地流泪呢,建军先流泪了。

    王小娜赶紧说:“大喜日子,新郎官不能流泪的。”

    建军想到自己的爹娘真的不容易,如今终于按照爹娘和自己的意愿,和金英成了一家人。

    酒宴是每桌八个菜,一瓶张弓酒,一共摆了三桌。

    两家都是外来户,本地没多少亲朋,大部分都是本村民小组中,平时和两家来往比较密切的人家,有的村民好意送块被子面儿,或者送来一块衣服料子等作为贺礼,都被金弟和建军一一婉言谢绝。

    本来按照当地规矩,新娘的父母一般不能参加喜宴,但两家离得太近了,新事新办,中午就一起吃顿团圆饭了。

    整个婚礼比较简单,最让人开心的是,金全和红妹也从湖北专门赶回来参加婚礼。

    赵耀祖一家都被请过来参加婚礼,因为赵耀祖年龄比较大,不像赵耀宗那样在村里那么有威望,当然,请了赵耀祖,就顺便请了刘彩娥,刘彩娥明着叫两个儿子来帮忙,实际上也是为了吃那一顿不要钱的好饭。

    和建军关系密切的南村那位一同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也被请过来了。那人酒量很好,建军就让他来当陪客,和金英关系好的也来了几位,卸甲店的张广福听说后,也不请自到,满打满算,一共留下吃饭的也就三十来人,凑了三桌。

    援朝酒量不行,但爱充数头,和南村建军的那位朋友斗上酒了。两人吆五喝六地猜了一会儿枚,几杯下去就脸红脖子粗了,再一会儿就躺在地上满地滚了,滚了一身的泥土,好一顿被刘彩娥数落责骂。

    援朝被赵耀祖和刘彩娥连拉带拽地弄回家,放在床上。

    “你瞅瞅人家建军,年龄和你差不多,已经结婚,家里都是他在料理,你呢?天天瞎逛荡,不着调,我和你爹能操心操到啥时候?”刘彩娥和儿子半推心置腹半含连酸带醋的劝说。

    没想到,援朝虽然醉了,但心里还是清楚的,他借酒顶了刘彩娥几句:“都是你,天天觉得谁都没有你能干,觉得谁都对不起你,现在,谁敢给我说媒啊,得,要是我娶个老婆也和你一样的脾气,那我还不如打光棍。”

    这几句话把刘彩娥窝在肚子里的无名火全部点燃变成明火了,她大声地怒骂援朝:“我脾气不好,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个家。你不要说我和你爹没本事,你有本事也娶个和金英一样漂亮的老婆,我和你爹把她当祖宗敬。枪尖不利,绰折枪杆,但凡你自己有半点本事,我和你爹也不会给人家压一头,在别人面前低人一等。”

    话越说越多,酒醉的援朝说:“你等着,有朝一日,我非把金英弄到手不可。”

    “得了吧,挺尸吧,有那个本事,红妹早就是你的人了,不要说金英。”刘彩娥赌气说。

    “哼!你等着瞧吧。”援朝猛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偏过头去,再也不理刘彩娥了。

    金全和红妹参加完金英和健全的婚礼,小住了几天,就回去了,因为红妹怀孕了。

    建军和金英结婚后,幸幸福福,甜甜蜜蜜,看到两个人恩恩爱爱,双方家人也都满心欢喜。

    讲故事的人说:这个援朝本来没那么多邪性的脾气,都是刘彩娥天天天叨叨叨个没完,活活地把一个好好的孩子给叨叨坏了,要不是这个多嘴多事儿的妈,孩子怎么会把最好的青春在监狱里度过,刘彩娥也不会把自己逼上绝路。唉,人呐,心底要敞亮啊。

    讲故事的人恳请我说,后面的故事不要讲了,讲了心里难受。

    记录故事的人说:“我们不是要撕开别人的伤疤,增添别人的痛苦,我们只是在展示人的本性。”

    讲故事的人说:“是啊,人啊,就像一个小小的溪流,不管你是啥样的人物,流进大河,汇入大海,你已经不是你了,我们就把这个故事当做一场戏,剧中随时都有你我他经历的痕迹。”

    讲故事的人同意讲完后几章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