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重黎：行军蚁

    重黎坐在祝融的身旁，忍受着三倍重力加速度的过载。他还保留有飞升时的那段记忆，那时候同样也是从人界到天界，但长路漫漫，光是步行到不周山下，就让人身心俱疲，哪里有乘坐这台穿梭机方便。

    这台穿梭机被称作精卫，同女魃一样，也是上个时代的遗物之一，据说它的第一任主人是神农。乘坐精卫，从人界进入天界，只需要半个时辰。

    重黎看见天界快速变大，直至占据整个视野，它是如此巨大，让人窒息。这个巨物，远在伏羲那个年代就已经存在，有传言说，它是伏羲从遥远的星系带来的，但这一切无法考证，一万年来，一直有无数的建设者在它上面辛勤劳作。最开始，是血与肉的生灵，后来是各式各样的钢铁，所以也有别的传言，说是伏羲率领万物建造了它。

    今天，仍然有数以百万计的机械正在它的上面施工，看起来犹如密密麻麻的行军蚁。重黎看的摒住了呼吸。祝融见重黎望得出神，说：“如此壮观，让人窒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景象时，表情如你一般。”

    重黎点点头，没有回话。他脑中反复想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行军蚁，在遭遇洪水的时候，它们会紧紧抱作一团，表面的一层又一层蚂蚁不断死去，但是，只要最核心的蚁后还活着，这个族群就不会灭亡。在洪水退却以后，族群又会重新繁衍，恢复以前的规模。

    气氛有些沉闷，让祝融也觉得很焦虑，他伤感于父亲的快速衰老，他开始害怕颛顼会突然撒手离去，把一个迷茫的帝国留给自己。皇祖父少昊，就是这样，把一个无可适从的帝国留给了颛顼，年轻的颛顼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才统一了思想，把一切扶上正轨。祝融自认为才能不足颛顼的万分之一，真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担心自己会葬送掉所有族人的未来。

    祝融狠狠的甩了甩头，似乎这样就可以把这个念头甩出脑外，以宽慰的语气说，“一会儿，我们要去觐见天帝。陛下对你寄予了相当高的期望，我预祝你，不会辜负他的厚望。”

    重黎点点头，心中依旧想着行军蚁，密密麻麻的行军蚁紧抱一团，蚁后躲藏在最里面，只要蚁后还存在，族群就会永远生生不息。

    祝融还以为重黎保持沉默的原因是紧张，不由有些同情重黎。天帝统治了这个帝国四百年，他的威严从骨髓中散发出来的，管他半神还是天神，就算是皇族，在他面前都会胆战心惊。重黎，他不过是个泥巴种，几百年来唯一一个被天帝召见的泥巴种，这份殊荣足以让他手足无措。语言似乎无法让重黎宁静，祝融无意识的拍了拍重黎的手背，又冷又潮湿，这手感让祝融觉得有些不适，他微微皱了下眉头。要不是二十年来朝夕相处，祝融很有可能找来湿巾擦拭自己的手，触碰到肮脏的泥巴种的手。重黎对祝融的这个念头心知肚明。他不明白，为什么泥巴种会被如此对待。

    一直以来，重黎非常讨厌这压抑的氛围，所以他将自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废寝忘食的工作会让他暂时忘记烦闷。科技部的典籍浩如星辰，这个巨大的数据库储藏着所有的知识，有些古老的典籍自伏羲那个时代就已经存在，需要通过冗长的索引才能找到。这些索引是如此之长，长的让人望而却步，所以许多重要的典籍就是这样被遗忘的，但重黎在需要阅读它们的时候，总能轻车熟路的找到，就好像他对数据库有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一般。重黎的研究突飞猛进，有一半的功劳在于对数据库的熟悉。

    只可惜事与愿违，重黎的研究越成功，他得到的敌视就更多，仿佛是一个恶性循环。科技部的飞升者嫉妒他，因为他们花了几十年才得到了皇族的认可，随着重黎的成就越来越耀眼，天神主管们开始觉得飞升者们名不副实，这份认可慢慢变成了质疑。但是，天神们同样厌恶着重黎，这个卑贱的泥巴种，居然比最杰出的天神还要优秀，有时比一个团队还要管用，天帝对重黎的褒奖更是让天神们无法忍受。

    重黎不得不忍受着孤独，在工作时，他是权威，天神也好，飞升者也好，都会遵照他的指令，但离开工作岗位后，所有人离他远远的。无数个夜晚，他痛苦的从噩梦中惊醒，头疼欲裂，找不到人倾诉，也找不到人解答自己的疑惑。他一直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这个疑惑从他苏醒以来，就一直存在。就算是祝融，重黎知道他一定隐瞒了什么，“是的，我能感受到！”

    重黎知道，想要知道一切，必须卖力向祝融表现，祝融位高权重，只有他才能告诉自己真相。就比如说，那场导致自己差点死掉的车祸是何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