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天他是被姐姐找到、领回家的。

    姐姐丰沂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弟弟所深陷的这一切，不是打骂管教能够改变的——在一棵桂花树下见到弟弟荧清的那一刹那，她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掏出纸巾为他拭去泪水，被他推开，仍义无反顾地紧紧倚着他，陪着他。

    “这次我保证不告诉爸妈了，好吗？有什么想说的、不开心的，都告诉姐姐吧。”

    “我……”荧清依然哽咽着，曾不能应以一言。

    “那……姐姐睡前再和弟弟谈谈心吧。”她小心翼翼地伴在他的身边，安抚着他的情绪。

    日将出，群雁归于寂。

    大哥尚萌刚从外面回来，满身大汗，显然是不知道混到哪里去玩了。姐弟俩和父母已经用过了餐，姐姐带着他来到双生北峰上。荧清感受到晓风透骨的凉意。

    “她，又不要我了。”荧清主动开口。

    “姐姐问你。”丰沂循循善诱，“这么死心塌地地喜欢她、追求她、帮助她，是为了什么呢？”

    “这……”荧清陷入了沉思，他开始回头想，想他和澄玖一起走过的所有日子，从最初，到后来，再到离分前夕。“一开始……可能是因为同情和怜恤，或者是出于一种想要相助的欲望；渐渐地，是因为亲密接触产生的愉悦感；到最后，她其实也带给了我很多烦恼……我去帮助她，陪伴她，更多地，是出于我内心的一种责任。”

    姐姐点头。他接着说：“可是她今天的一席话让我突然发现，我不过最多只是她的男朋友……当我承担了太多不该承担的责任之后，不仅我自己觉得沉重，这种沉重也反过来施加在她的身上，压抑的氛围就这样弥漫开来而不可收……”“打住。”姐姐说，“你毕竟还是太善良了，不要逢事都想着怪自己啊！姐姐最欣赏你的纯真善良，却也最担心你被自己的纯真善良所害啊。”

    “那……姐姐觉得呢？”

    “如有得罪请多包涵。我认为，澄玖她是有能力和我们一起南飞的，即使我知道，她要为此付出更多努力。你也知道，起初我帮她，是出于怜悯；后来你帮她，是出于倾慕；再后来馨德帮她，是出于私利；老师也始终在帮她，那是出于责任。但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她不愿意刻苦练习，不愿意认真学，经常闹情绪——她自己没有坚定的信念，我们去帮她，所能起到的效果实在是微乎其微啊——不自助者，莫之能助啊！”

    不自助者，莫之能助。八个字在荧清的耳中回响着。

    姐姐命他枕在自己的肩上入眠。

    荧清豁然感受到了姐姐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她真正了解自己、为自己着想，甚至在自己与理智绝缘的时候依然能替自己留有一颗冷静的头脑，即便是被自己呵斥也不为此恼怒或怀恨。血肉至亲啊！而他和澄玖呢？荧清，澄玖，旧情，成影，当“责任”的窗纸被捅破以后，赫然发现，窗里除了残存的遗迹、尘灰以外，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