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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夺舍

    中神州,白云山,狮子峰。

    山林中,一名女子正在急速闪跃。

    女子看样子约摸二十多岁,模样姣好,内着粗布短衬,外罩薄纱长衫,身体曲线隐隐若现,显然不是中神州打扮。

    而女子也非普通人,只见她奔得两步,身影便消失不见,再现身时已在几丈开外。就这样一闪一现,几息之间便已快奔出山坳。

    然而女子快,还有人比她更快,前方萤光微闪,已有一人挡住去路。女子不及多想,一个闪跃稍稍错开身位,脚下不停,便要从另一个方向逃走。

    但这次闪跃她刚一现身,忽然间元神警讯大作,一柄长剑凭空劈下。原来那人早已算准女子下一步落脚之地,召唤佩剑等在那里。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狮子峰都抖了一抖,惊起鸟兽无数。待烟尘散去,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一直延伸到山林深处。裂缝正中,一株数围粗的古树被从中劈开,却不见女子身影。

    一团萤光从裂缝中升起,长剑打着旋飞到一人手中。

    那是一个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青袍着身,仙气飘飘。他望着那不知有多深的裂缝,冷哼了一声。

    山坳外,女子站在原本古树扎根的地方,看着山坳里那道几乎横贯了整座狮子峰的裂缝,轻吁了一口气,随后又是一声嗤笑。

    这何一白不愧被誉为整个九州数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天才修士,同是金丹巅峰的修为,自己可劈不出这么霸道的一剑。

    不过再霸道又怎样呢?说到临机应变,谁又能比得上我蔷薇仙?刚刚那一剑其实自己早可以避开,之所以要等到剑气及肤才发动换身术,不过是要造成自己被劈得尸骨无存的假象。

    而发动换身术所需要的灵符,自己早在刚刚看似狼狈的逃跑中悄悄布到了古树上,又强忍着等跑到了百丈开外,何一白祭出杀招时才发动,为的就是拉开足够的距离。如今何一白以为自己命丧剑底,这时再走,便无危险了。

    蔷薇仙轻抚了一下被剑气所伤的额头,隐入山林深处,借着山林的掩护向前疾驰。

    摆脱何一白的追杀后,蔷薇仙心里轻松了不少,甚至说得上有几分愉悦。在她的芥子袋里,藏着一颗原木石,据传是开启天门宝库的关键之一。天门宝库里收藏了无数灵宝、仙宝,是修仙界无论正道还是魔修都欲得之而后快的大宝库。

    只是这天门宝库的具体位置无人得知,只知在机缘巧合之下才会现世,与其说是被人找到,不如说是宝库会主动亲近有缘之人。传说七千年前得道飞升的明镜真君就曾得到宝库青睐,从中找到一盏乾坤灯,有扭转天地阴阳的功效,是件实打实的仙宝。

    虽说找到天门宝库需要机缘,而机缘可遇不可求,但至少如今找到了开启宝库的钥匙之一,蔷薇仙对此行已经非常满意。只要把原木石交回宗门,那自己今后在宗门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想着这些,蔷薇仙已经飞驰了两百多里,来到青松崖下。她跟宗门接应人约定的地点就是这里。

    蔷薇仙以法力激活了一张用于同门之间联络的符纸,一圈只有仙魔宗门人才能感觉到的法力激荡开来。片刻之后,一名中年修士从崖后走了出来。

    “无风真君。”

    来人正是前来接应的仙魔宗无风,虽只是刚刚摸到化神门槛,却因精明能干已位列仙魔宗十长老之一。蔷薇仙向无风行了一礼:“幸不辱命,原木石已经到手了。”

    蔷薇仙唤出芥子袋,从里边取出一颗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的珠子来,向无风递去。

    无风没有伸手。眼神一寒:“蠢材,你被跟踪了。”

    蔷薇仙闻言一惊,忙向后望去,哪有什么人?金丹修士眼力远超常人,方圆数里内只有山腰的林间有个人影。先前蔷薇仙赶路时曾从那人附近经过,早已确认就是一个普通山民。

    蔷薇仙一笑:“真君,只是一个猎户。”

    “蠢材。”无风目光所及之处不是山腰,而是蔷薇仙身后略高的地方,“我说的是他。”

    蔷薇仙顺着无风的视线看去,皓月下、古松上,一个身影正随着山风微微摇曳。

    不是何一白又是谁!

    在古树上布下换身灵符,在剑气及体的刹那发动换身术,在山林中潜行两百多里……蔷薇仙至少做了三次精心布置却仍不能摆脱何一白的追踪,这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而更加出乎她意料的,是何一白竟然敢在此时现身。要知道他只是一个金丹巅峰,而这边却是一个金丹巅峰加一个准化神真君。

    “还真有大鱼啊,也不枉我假装上当了。”

    无风冷哼一声:“谁是鱼还不一定呢。”

    “当然你们是鱼。”

    何一白的话让蔷薇仙的震惊无以复加。她震惊的不是何一白早就看破自己的伎俩,而是面对如此大的实力差距,何一白竟然想要反杀?

    无风倒是不动声色,他当然不信何一白能以一敌二,只是对方这么底气十足,要么还有帮手,要么留有后招。无风能在短短十几年间从默默无闻混到仙魔宗长老,自有他的独到之处,此时他不想在情况不明之下冒险。

    “我知道你,何一白,五岁开始修仙,短短二十年间便已到金丹巅峰,是修仙界近千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修士。别说同境界下几无敌手,就是越级挑战也是家常便饭。”无风送出一串高帽,姿态放得极低,然后提出了他的建议,“咱们之间其实并无仇怨,犯不着斗得你死我活。你所为的无非就是这颗原木石,送你了,就当结个善缘。”

    何一白微一思忖:“是个好主意。”

    “你同意了?”

    “你误会了。”何一白摇头笑道,“我的意思是,你真是打得一手好主意。你堂堂化神真君,修为足高我两个大境界,我却仍敢现身,你是怕我有帮手或者藏有后招。于是先给我原木石,待我离去之后再远远吊着,以你化神修为我肯定察觉不了你的跟踪。等到确定我只有一人之后,再杀人夺石,是这样吧?”

    心中所想被何一白转眼就识破,无风脸上这才稍稍露出一丝讶色:“不但修为不错,头脑更是了得,难怪短短数年就能在修仙界闯下这么大名气。”

    何一白接着道:“还有一点你也想错了,我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只是原木石,正道与魔修势不两立,既然被我钓到了大鱼,又怎会放你离开!”

    无风闻言,眼睛一咪,透出隐隐杀意:“你就这么有信心以一敌二?”

    无风说话间已经祭出了自己的佩剑徐风,但话音刚落便觉眼前萤光一闪,刚还立于古松上的何一白已消失不见,再现身时已到了自己身后。

    而几步之外的蔷薇仙,半边身子正在慢慢滑落,看她一脸惊愕的表情,似乎到死都还没意识到自己已被劈成了两半。

    何一白慢慢转身,眼神透出一丝轻蔑:“哪来的什么二?”

    一个金丹巅峰,放到整个修仙界虽并不少见,但也已是各大门派的高层战力,要是放到一些中小门派,甚至可以是一派之主了,却被这样轻易斩杀,非元婴中品以上不能办到。而要做到瞬杀,几乎已是元婴巅峰的实力了。

    然而更让无风恼怒的是,在一个化神真君面前如此杀人,何一白摆明了是在挑衅。

    但无风没有恼怒的时间,因为何一白又出招了。

    何一白手中望舒剑接连劈出,三道萤光斩向无风。

    “狂妄。”

    无风低喝一声,不挡不避,任由萤光及身,一来是想亲身体验一下何一白到底有多少斤两,二来也是不想贸然闪避让对方有可趁之机。

    化神修为岂是金丹可比的,前两道萤光及身,没有造成丝毫杀伤,在无风的护体真气面前消弭无踪。

    无风运功于剑,不管第三道萤光就要反击,却见这道萤光在三步开外忽地变成了何一白,正以雷霆之势一剑劈来。

    好家伙!居然能跟没有实质的剑气互换身位,这换身术可比蔷薇仙的高明十倍!

    无风终究是化神修为,徐风剑一划,一道风幕便在身前形成。这风幕看似柔弱,却硬是将何一白的剑势带偏。何一白顺势变招,向旁挥出一道萤光。

    无风不去理会何一白那道毫无目标的萤光有何用意,左手凭空虚抓,要把何一白捏在手里。化神对付金丹无需什么花里胡哨,只需凭实力碾压。

    但这一抓却抓了个空,何一白身形一晃,早跟那道挥空的萤光又换了身位。

    避过无风的杀招,何一白没有片刻停留,接连又挥出十多道萤光,这些萤光去势皆不相同,有的用于惑敌,有的用于伤敌,有的用于换身。何一白的真身在这些萤光中变来换去,看准时机便给无风来上一剑。

    何一白知道,这几年自己虽说成功越级挑战多次,但对手最多也就是元婴境界,像这样跨越两个大境界挑战一个化神真君也是头一次。化神金丹不可同日而语,真要被无风抓住机会,碾死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松,因此只能在游斗中寻找机会,不能硬拼。

    在最初的恼怒之后,无风此时也迅速冷静了下来,他同样明白,何一白虽然以凌厉的抢攻占了先机,但只要自己不漏破绽,对方很难对自己造成有效杀伤。而自己只要一招击中,何一白就只有死路一条。

    半柱香后,两人已经交手的近千招。何一白的萤光剑气伤不了无风,青松崖方圆百丈却已遭了殃,沟壑纵横,山林倒伏无数,就连山崖都被削去了半头。

    突然间,何一白止住了身形,站在原地。

    “哼,你终于发现了?”

    无风脸上微露得意之色。这半柱香的时间他可不是被动挨打,每挡掉何一白一剑,他就顺势布下一道风幕,不知不觉间他的风幕已形成了天罗地网,将何一白困在一个方圆数丈的空间里。

    何一白没有回话,只是凝神以待,因为他已看到无风手中又祭出了一把剑。那是疾风剑,跟徐风剑不同,徐风剑主守,疾风剑主攻。这也意味着,无风布阵已成,要出真正的杀招了。

    “接招。”

    疾风剑出,何一白立刻便感到一道无形剑气及身,望舒剑一挡,勉强将剑气分开,在身后群峰间留下两道延伸到天际的剑痕。

    而这只是开胃菜,疾风剑斩出的真正杀招此时才来,一道罡风正迎面压来,虽还有些距离,却也已经压得何一白七窍渗血。

    罡风来势并不快,但先前风幕形成的天罗地网让何一白也无处可逃。何一白体内金丹此时已疯狂运转,几欲崩裂。罡风缓缓压来,每进一尺,何一白的肉身就跟着溃散几分。

    但渐渐的,罡风压近的速度越来越慢,势头也越来越弱,最终在何一白身前两步的地方消散成几缕清风。

    “这是?”无风忙以元神感知,发现周边环境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哼,你终于发现了?”何一白吐出一口血沫,将无风刚刚那句话原样奉还。

    金丹战化神,何一白不会蠢到相信刚刚的游斗能拼出无风半点破绽,那只是障眼法。在刚刚数百次的换身中,他也一步步布下了自己的阵法节点。

    太阴剑阵。这才是他以往每次越级挑战的真正依仗。

    “阵起!”

    何一白念动法诀,瞬时以无风为中心,一个方圆数丈的圆形阵法显现于地表,并泛出耀眼的萤光,与天上的皓月交相呼应。

    无风以真气护体,却没有感到法阵有什么伤害,过了两息,忽然觉得自己玉府内的元神开始有溃缩之势。

    这一下让无风吃惊不小。须知所谓修仙,主要的过程就是炼精为气、炼气为丹、炼丹为婴,前一步对应的是修士的炼气期和筑基期,中间对应虚丹期和金丹期,后一步则是元婴期之后。玉府金丹炼化元婴,元婴再继续修炼,达到元神与肉体逐渐统一,便可进入合体期与大乘期,再之后就是得道开悟、渡劫飞升了。

    而现在无风的元神开始溃缩,从初具人形退化到了九色元婴,继而是七色元婴,境界也直接降到了元婴上品。

    在修仙界确实有极少数法阵有着压制境界的功效,但像这样连降两个品级,无风闻所未闻。

    难道……

    “不错,今晚月色很好,正是我太阴剑阵发挥的好时候。”此时的何一白周身升腾着淡淡的血气,“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还多烧了五十年寿元给你。”

    果然是燃烧了先天寿元!金丹修士虽有两三百年的寿命,但先天寿元仍极其珍贵,好多人就是差着这么一二十年的修行,生生摸不到下一个境界。

    何一白这是豁出去了一部分将来啊。

    “再看我太阴剑法!”

    何一白布局已成,绝不会再留机会给无风,望舒剑剑指当空皓月,剑身被浓郁的月华牵引,瞬时爆发出夺目的萤光。何一白一剑劈下,霎时间萤光充斥天地,将黑夜照成白昼。慢慢萤光褪去,无风只剩下半边身子。

    但无风尚未死去,一张灵符已在他手中被点亮。何一白认得那是仙魔宗用于保命的传送符,无论身在何处,都能瞬间将人传送回指定地点。

    何一白当然不允许自己功亏一篑,往前就要补上一剑,却猛然身子一顿,被一道无形罡风打入体内。

    “你还是上当了,这可不是什么传送符。”

    虽说身受重伤,修为大损,无风脸上却终于露出胜利的得意之色:“我的灭神罡风一经入体,就会直捣你的元神,最终让你魂飞魄散,无法可救。你确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天才修士,假以时日或许真能成为修仙界继玄虚真君之后的又一个传奇,甚至最后渡劫飞升也未为可知。只是可惜,你太过自负了。而自古以来,像你这样半途陨落的自负天才又何其多……”

    何一白此时哪里顾得上无风说的什么,只能全力压制体内那股肆虐的罡风。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明白,这灭神罡风确如无风所说,无法可救。

    难道自己真就要葬身此地?自己满腔的抱负、未尽的修行就此烟消云散?

    这就是天妒英才?

    不甘心。

    不甘心!

    但不甘心又能怎样?何一白已经感觉得到自己玉府开始坍塌,暴露出一颗仍在高速运转的金丹,而那股灭神罡风也正往金丹袭去……

    他看了看这白云山,看了看这青松崖。这穷乡僻壤的地方,竟是自己的死地。

    而师父会知道自己死在这里吗?

    咦?那里居然还有个人,而且是个凡人?经过一场金丹对化神的厮杀,这青松崖附近应该早没了活物,这人居然没死?

    这人的气运真是够大啊……

    等等!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随后何一白一笑。

    无风一愣:“你想干什……”

    不用问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一圈璀璨金光从何一白体内爆出,将周遭一切摧毁殆尽。

    自爆金丹!

    无风大惊之下只能运起所剩无几的法力自保,他没看见在自爆的刹那,何一白的元神脱体而出,向着山腰那人急速飞去。

    他要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