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过别说赵赢害怕，就连德田自己在摔完花瓶回过神来之后都吓了个半死，虽然没出什么事，但心脏依旧怦怦乱跳，恨不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但这种时候也没时间再想那么多了。被凉水泼在身上，大家一个个也都从梦中醒了过来，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
现如今的情况也用不着解释什么，如此浓郁的汽油味，德田只是说了句田口组来寻仇，大家就都清楚了情况。飞快地用各种方式让自己清醒过来，一边怒骂一边收拾东西，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趁着他们还没点火，大家赶快逃！往哪逃都可以，只要活下来就好！”
德田在话语最后这样喊道，说完就带头向楼下冲去，想依靠人数从田口组的重重包围里硬冲出去。
可不等大家下去，炽烈的火蛇就已经沿着木质楼梯爬了上来，盘踞在楼梯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好像墙壁一般，彻底阻断了众人的去路。
“媽的……”
德田在看到火焰烧上来的一瞬就在心中骂出了声。跟在身后的众人也同样骂了起来，痛骂着田口组那些家伙是丧天良的杂种。
但德田此时却不是在骂田口组，而是在骂他自己。
因为他清楚，情况会变成这样全都要怪他，都怪他那时摔了花瓶。虽然叫醒了大家，可同样也让外面田口组的人听到了响动，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点火。
一楼已经彻底被火海淹没，汽油加上酒馆里本就有的烈酒，从一楼冲出去绝对是十死无生。于是下一刻众人就全部都将视线瞄准了窗户。楼梯走不通，那这就是唯一离开的通路。
虽然跳窗远不如走门稳妥，下面还有田口组的重重包围，可这已经是唯一的选择了。生死危机近在眼前，已经容不得众人再有犹豫。
“我先来，大家跟着我！”
吉原是最先行动的，把身体蜷缩，双臂挡在头侧，用衣领和袖口护住脸和脖子，紧接着就撞破窗户跳了出去。
他的行动无疑是起到了带头的作用。有了他做表率，众人纷纷打算效仿。
可就在他跳出去的同时，酒馆下方却突然响起了急促而又响亮的枪声。
众人甚至还没做出反应，就看到还没落下去的的吉原在空中被打成了个血葫芦。
而后就是一声好像湿麻袋落地的声音传来，而后再没了丝毫声响。
“田口组居然有枪！”“他们的枪是从哪来的？”“这么多的枪声，他们到底有多少枪啊！”“妈的，究竟是什么人在给田口组撑腰！”
短暂的沉默之后就是嘈杂的声音响起，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可无论是怒吼还是斥骂，都无法掩饰众人对于此事那震惊并恐惧的情绪。
无论叫嚷如何激烈，也再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跳下去，甚至没有敢去靠近窗边。
因为吉原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再从窗户往下跳，就只会落得和地上那滩带枪眼的烂肉同样的下场。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枪械让众人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但在所有人中，反应最大的那个却是赵赢。
他没有哭泣，也没有哀嚎，更没有怒吼。只是愣在了那里。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且死去的人还是吉原，是平日里与他最亲近的那个人。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除开赵嬴，吉原是酒原组里最年轻的一个，即便满打满算今年也才不过十九岁。
或许也是因为年轻的关系，他比其他人更活泼，对未来有更多的期望，同时也是组里最喜欢和赵赢待在一起的那个人。
赵赢还记得，吉原最喜欢抱着他在街上晒太阳，一边晒太阳一边说他将来想要做的事情。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或许就只是想要找一个人诉说。
他说他想要离开这里，他想要去上学，他想要做买卖做生意，变成非常非常有钱的大老板，然后带着大家都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让大家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每当说到这里，赵赢就能看见他脸上充满了温暖的笑容，就好像他一定能做到，就好像他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一样。
可是现在，那个会在太阳下露出温暖笑容的人已经死了。
就死在赵赢的眼前，被乱枪打成了筛子，变成了掉在地上的一滩烂肉。
明明他期望的未来还没有实现，明明他还没有迈出第一步，明明他还对未来有着那么多的希望……可他却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
十九岁，正处在最好的年龄里，对未来满是憧憬，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就这样在赵赢的眼前死去了。甚至连遗言都来不及留下一句，就这么告别了人世。
曾经对未来的希望全都在瞬间变成了泡影消散。
生命是人世间的奇迹。
可就是这一份奇迹，还有那犹如水晶般澄澈的心灵，全都在他的眼前轻易地破碎了。再不会有人那样不厌其烦地照顾他，再不会有人笑着抱他一起晒太阳，也再不会有人露出那样温暖的笑容……
生命的离去是那么突然，就好像偶然路过指间的一缕风，任你如何追赶都再也抓不住。
赵赢明白，这世间的人都是会死去的。
任由你是富可敌国权高位重，亦或是贫贱卑微蝼蚁草芥，都终有死去的那一天。王侯将相贩夫走卒，最终都不过是黄土一抔。
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亲近的人死去这件事情，或者说是他不愿去想，不敢去想。他不敢面对那样的事实，只能逃避。
他更没有想过与自己亲近的人会以这样突然的方式死在自己的面前。
在看到吉原死去的那一刻，他彻底僵住了。
昔日的一幕幕景象犹在眼前。他觉得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瞬间浸透了他的全身，渗入到骨子里，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哭泣？愤怒？恐惧？悲伤？痛恨？什么都没有。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好像大脑突然变成了一个大冰块，不懂得思考，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眼前的这一幕。
只有好像实质一样的窒息感压在他的胸口。
直到随之而来的呕吐感让他吐出酸水，胃液从鼻腔经过产生的灼烧感才让他回过神来，泪水才从眼眶中涌出。
“大家一起跳！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们全都打死！大家能跑一个是一个！”
火势越发猛烈，甚至已经蔓延到了楼梯口，灼热的空气开始让呼吸变得困难。
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不知是谁喊出的这句话，众人就都怒吼着跑向了窗口，一个接着一个地从窗口跳下。楼下的枪声也一直连绵不绝。
能听到有物体砸落到地面就再无声息，也能够听到下面传来了推搡厮打的声音。血腥气混着嘈杂的声音传了上来，混合着灼热的汽油和烈酒味道，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气味。
或许这就是死亡的味道。
但其他人跳了下去，德田却一直没有靠近窗口，就算整个二楼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没有行动。
不是他另有打算，而是怀中的赵赢让他左右为难。
他也想过直接从窗口跳下，可那样他就没办法保证赵赢的安全。对于成年人只是阻碍活动的枪伤，放在小孩子身上就足以致命。
心里的犹豫让他没能跟上大家的脚步。
德田清楚，就算是和大家一起跳下去，在田口组的重重包围之下，众人真正能活着逃出去的恐怕还不到一手之数。如今他慢了一步，逃生的希望就更是渺茫。
但就算这样，德田也没有慌乱。从一开始他没想过自己逃生的可能，他想的就只有让赵赢活下去，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做交换也一样。
德田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
在『中』生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想要活下去，要么付出自己的生命，要么就得夺走其他人的生命。没有第三种选择。就像个巨大的蛊盆，无数毒虫翻涌，不去吞噬其他人，就只能被吞噬。
德田当然不会例外。
他很清楚自己都做过什么。为了活下去，为了酒原组的发展，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夺走过多少人的生命。不知道多少次扼杀了他人生存的希望，坐视着他人走向死亡。
无论如何看待看待，他都早已经是罪孽深重，死后必将会堕入阿鼻地狱。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过是罪有应得而已。
但赵赢绝不应当死在这里。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人也绝不应当因自己的出身而负罪。
说到底，他本就不该与酒原组有丝毫关系，现在也更不应该因酒原组承受苦果。他应该有和他们完全不同的，更加美好的未来才对。
酒原组中最无辜的两个人，一个就在刚才死在他的眼前，那他就绝不允许仅剩的一个也被埋葬在这里。
是自己偶然从路边将赵赢捡了回来，那么现在应该由自己来让他逃离这里。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一定要让赵赢活下来。
这是他这个前半生做尽坏事的家伙，微不足道的赎罪。
但这种时候也没时间再想那么多了。被凉水泼在身上，大家一个个也都从梦中醒了过来，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
现如今的情况也用不着解释什么，如此浓郁的汽油味，德田只是说了句田口组来寻仇，大家就都清楚了情况。飞快地用各种方式让自己清醒过来，一边怒骂一边收拾东西，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趁着他们还没点火，大家赶快逃！往哪逃都可以，只要活下来就好！”
德田在话语最后这样喊道，说完就带头向楼下冲去，想依靠人数从田口组的重重包围里硬冲出去。
可不等大家下去，炽烈的火蛇就已经沿着木质楼梯爬了上来，盘踞在楼梯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好像墙壁一般，彻底阻断了众人的去路。
“媽的……”
德田在看到火焰烧上来的一瞬就在心中骂出了声。跟在身后的众人也同样骂了起来，痛骂着田口组那些家伙是丧天良的杂种。
但德田此时却不是在骂田口组，而是在骂他自己。
因为他清楚，情况会变成这样全都要怪他，都怪他那时摔了花瓶。虽然叫醒了大家，可同样也让外面田口组的人听到了响动，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点火。
一楼已经彻底被火海淹没，汽油加上酒馆里本就有的烈酒，从一楼冲出去绝对是十死无生。于是下一刻众人就全部都将视线瞄准了窗户。楼梯走不通，那这就是唯一离开的通路。
虽然跳窗远不如走门稳妥，下面还有田口组的重重包围，可这已经是唯一的选择了。生死危机近在眼前，已经容不得众人再有犹豫。
“我先来，大家跟着我！”
吉原是最先行动的，把身体蜷缩，双臂挡在头侧，用衣领和袖口护住脸和脖子，紧接着就撞破窗户跳了出去。
他的行动无疑是起到了带头的作用。有了他做表率，众人纷纷打算效仿。
可就在他跳出去的同时，酒馆下方却突然响起了急促而又响亮的枪声。
众人甚至还没做出反应，就看到还没落下去的的吉原在空中被打成了个血葫芦。
而后就是一声好像湿麻袋落地的声音传来，而后再没了丝毫声响。
“田口组居然有枪！”“他们的枪是从哪来的？”“这么多的枪声，他们到底有多少枪啊！”“妈的，究竟是什么人在给田口组撑腰！”
短暂的沉默之后就是嘈杂的声音响起，众人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可无论是怒吼还是斥骂，都无法掩饰众人对于此事那震惊并恐惧的情绪。
无论叫嚷如何激烈，也再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跳下去，甚至没有敢去靠近窗边。
因为吉原的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再从窗户往下跳，就只会落得和地上那滩带枪眼的烂肉同样的下场。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枪械让众人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但在所有人中，反应最大的那个却是赵赢。
他没有哭泣，也没有哀嚎，更没有怒吼。只是愣在了那里。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而且死去的人还是吉原，是平日里与他最亲近的那个人。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除开赵嬴，吉原是酒原组里最年轻的一个，即便满打满算今年也才不过十九岁。
或许也是因为年轻的关系，他比其他人更活泼，对未来有更多的期望，同时也是组里最喜欢和赵赢待在一起的那个人。
赵赢还记得，吉原最喜欢抱着他在街上晒太阳，一边晒太阳一边说他将来想要做的事情。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或许就只是想要找一个人诉说。
他说他想要离开这里，他想要去上学，他想要做买卖做生意，变成非常非常有钱的大老板，然后带着大家都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让大家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每当说到这里，赵赢就能看见他脸上充满了温暖的笑容，就好像他一定能做到，就好像他已经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一样。
可是现在，那个会在太阳下露出温暖笑容的人已经死了。
就死在赵赢的眼前，被乱枪打成了筛子，变成了掉在地上的一滩烂肉。
明明他期望的未来还没有实现，明明他还没有迈出第一步，明明他还对未来有着那么多的希望……可他却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这个世界。
十九岁，正处在最好的年龄里，对未来满是憧憬，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就这样在赵赢的眼前死去了。甚至连遗言都来不及留下一句，就这么告别了人世。
曾经对未来的希望全都在瞬间变成了泡影消散。
生命是人世间的奇迹。
可就是这一份奇迹，还有那犹如水晶般澄澈的心灵，全都在他的眼前轻易地破碎了。再不会有人那样不厌其烦地照顾他，再不会有人笑着抱他一起晒太阳，也再不会有人露出那样温暖的笑容……
生命的离去是那么突然，就好像偶然路过指间的一缕风，任你如何追赶都再也抓不住。
赵赢明白，这世间的人都是会死去的。
任由你是富可敌国权高位重，亦或是贫贱卑微蝼蚁草芥，都终有死去的那一天。王侯将相贩夫走卒，最终都不过是黄土一抔。
可他从没想过自己亲近的人死去这件事情，或者说是他不愿去想，不敢去想。他不敢面对那样的事实，只能逃避。
他更没有想过与自己亲近的人会以这样突然的方式死在自己的面前。
在看到吉原死去的那一刻，他彻底僵住了。
昔日的一幕幕景象犹在眼前。他觉得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起，瞬间浸透了他的全身，渗入到骨子里，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哭泣？愤怒？恐惧？悲伤？痛恨？什么都没有。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好像大脑突然变成了一个大冰块，不懂得思考，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眼前的这一幕。
只有好像实质一样的窒息感压在他的胸口。
直到随之而来的呕吐感让他吐出酸水，胃液从鼻腔经过产生的灼烧感才让他回过神来，泪水才从眼眶中涌出。
“大家一起跳！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们全都打死！大家能跑一个是一个！”
火势越发猛烈，甚至已经蔓延到了楼梯口，灼热的空气开始让呼吸变得困难。
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不知是谁喊出的这句话，众人就都怒吼着跑向了窗口，一个接着一个地从窗口跳下。楼下的枪声也一直连绵不绝。
能听到有物体砸落到地面就再无声息，也能够听到下面传来了推搡厮打的声音。血腥气混着嘈杂的声音传了上来，混合着灼热的汽油和烈酒味道，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气味。
或许这就是死亡的味道。
但其他人跳了下去，德田却一直没有靠近窗口，就算整个二楼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没有行动。
不是他另有打算，而是怀中的赵赢让他左右为难。
他也想过直接从窗口跳下，可那样他就没办法保证赵赢的安全。对于成年人只是阻碍活动的枪伤，放在小孩子身上就足以致命。
心里的犹豫让他没能跟上大家的脚步。
德田清楚，就算是和大家一起跳下去，在田口组的重重包围之下，众人真正能活着逃出去的恐怕还不到一手之数。如今他慢了一步，逃生的希望就更是渺茫。
但就算这样，德田也没有慌乱。从一开始他没想过自己逃生的可能，他想的就只有让赵赢活下去，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做交换也一样。
德田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
在『中』生存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想要活下去，要么付出自己的生命，要么就得夺走其他人的生命。没有第三种选择。就像个巨大的蛊盆，无数毒虫翻涌，不去吞噬其他人，就只能被吞噬。
德田当然不会例外。
他很清楚自己都做过什么。为了活下去，为了酒原组的发展，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夺走过多少人的生命。不知道多少次扼杀了他人生存的希望，坐视着他人走向死亡。
无论如何看待看待，他都早已经是罪孽深重，死后必将会堕入阿鼻地狱。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过是罪有应得而已。
但赵赢绝不应当死在这里。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人也绝不应当因自己的出身而负罪。
说到底，他本就不该与酒原组有丝毫关系，现在也更不应该因酒原组承受苦果。他应该有和他们完全不同的，更加美好的未来才对。
酒原组中最无辜的两个人，一个就在刚才死在他的眼前，那他就绝不允许仅剩的一个也被埋葬在这里。
是自己偶然从路边将赵赢捡了回来，那么现在应该由自己来让他逃离这里。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一定要让赵赢活下来。
这是他这个前半生做尽坏事的家伙，微不足道的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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