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嗯？”
赵嬴愣了一下，没想到阿虎开口问的居然是那个委托的事情，便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是委托啊，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那家伙干掉……”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阿虎摇摇头，开口打断了他理所应当一般的回答，目光如炬一般看向赵嬴。
“委托的事我当然清楚。对这个我没什么意见，在这鬼地方，我没办法要求你不去杀人，就算你只是个孩子也一样。”
“但小舟三严的下场，我已经从老头那里听说了。只是为了委托，真的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吗？你做的那些，真的只是在完成委托吗？”
“……何必明知故问。”赵嬴稍作沉默，毫不掩饰地说道：“当然不是。”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阿虎就近寻了块石头坐下，看向赵嬴问道：“相处这么久，我很清楚你不是从他人痛苦中得到快感的人。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什么那么做？”
“为了复仇。”赵嬴的回答无比简洁，同时也解释了所有。
闻听此言，阿虎微微点头。的确，这个理由十分地充分，也和他的猜测相符。
诚然，赵嬴的确不会从他人的痛苦中得到快感，但如果是复仇对象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复仇乃是大义。在折磨仇人的过程中收获喜悦，完全称得上是理所应当，任何人都没资格指摘。
“所以，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说着，赵嬴找了块石头站在上面，背着手看向废弃区的方向。“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复仇的事，你也早就猜到了原因，这点事根本没必要特意出来。怎么，难不成你要劝我放下仇恨？”
“怎么可能。”阿虎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清楚赵嬴不过是在讲笑话。
劝人放下仇恨？怎么可能。阿虎自己也同样有仇未报，所以他很清楚那种感受。故而他也明白，除了本人以外，任何人都没资格劝说他人放下仇恨，无论他是谁。
阿虎伸出左手的食指与中指，轻轻弯下一根：“我叫你出来，就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确认你没有被复仇的欲望控制。但很显然，
是我想多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理智，甚至比我还冷静，完全不像是个孩子。”
“那就别把我当小孩看啊。”赵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毕竟阿虎清楚他的年龄，年纪和体型摆在那，就算阿虎想改变看法也做不到。
果然，阿虎几乎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的这句话，自顾自地说起了第二件事。
“至于那第二件事……赵嬴，你知道我从前的经历吗？”阿虎没有把事情直接说出来，反而是话锋一转，突然说起了他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你从来没有提起过半句，我又哪里知道。”赵嬴哼了一声，觉得阿虎就像是在说笑话，从来没提起过的事情，他又如何能够知道。
不过话虽如此，赵嬴也还是被阿虎的言语勾起了好奇心。此时从不曾提及的事情，如何能不让人心生期待。转过身坐在岩石上，赵嬴便准备静静倾听阿虎的过去究竟是怎样。
“你也知道的，我每年都会特意抽出半个月时间去悼念故人。而我悼念的那些故人，其实就是过去和我一同习武的师兄弟们。”
“从前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就在与很多人在同一处学艺练武。习武的过程很艰辛，很多人跟不上而掉队了，也有很多人没有天赋而被甩开，到了最后，和我一样还留下来的就只剩下几个人。”
“相比起师兄弟，我其实更愿意称他们为家人。我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任我。对我来说，他们就和亲兄弟没有区别。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可最终，只是因为些莫名的原因，我们之间分崩离析反目成仇。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就连我也因此受了重伤，即使挣扎着离开，也只差一点就要死去。”
“而在我濒死的时候，是太和正彦发现了我。嘿，你别看那老头平日里斤斤计较的样子，他其实是这『中』少有的好人。他把我捡回了质屋，给我治伤。当伤势痊愈，我就改名为阿虎，开始为他办事，以此作为他救我的回报。”
“但从那之后，我就不想再动用我学的那些功夫。我觉得，就是那些功夫才导致了那些事情的发生。教我功夫的那个人，对他的那些称呼我也羞于启齿。对于我的过去，我也不想再提及。想用阿虎这个名字度过余生，又想要复仇。”
“可当我打算这么做之后，你出现了。你就像是我，被束缚在复仇里，无法挣脱。但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小，你还有太多太多的机会。所以我想，我是不是能帮助你？”
“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就连做出这么一个决定都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我观察了你很久，直到前段时间我才终于下定决心，趁这半个月回到了当初师兄弟们死去的地方，在那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我的功夫应该还能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跟着我一起落灰。”
“我还去找了当初活下来了师兄弟，和他交谈，从他那里寻求建议。还追查了当初那些事情的痕迹，但得到的结果就只有这一身的伤。”
说到这，阿虎就不禁苦笑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
“当初发生的那些事，秘密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多。贸然就去追查，实在是太过草率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之后我不打算再纠结这些了。”
说着，阿虎向前方伸出手：“所以我现在问你，你愿意和我习武吗？”
“不愿意。”赵嬴即答。
“诶？”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阿虎愣住了，下意识地从嗓子里发出了代表疑问的声音。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做出了最简单的询问：“为什么？”
赵嬴的回答也同样简单，并且极具说服力：“因为我有师父了啊。”
“……”
阿虎沉默了，因为他想不到任何可以反驳或是可以用来说服赵嬴的话。
师父不是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斩鸡头烧黄纸立牌位，三个响头磕下去，就是没有血缘的父子。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年暮，弟子赡其老。不转投，不他顾，此为师徒之理。
难道阿虎还能去劝说赵嬴放弃自己的师父吗？
只是他并不知道，赵嬴口中所说的师父其实并不存在于这世界上，他所说的，是他前世的师父。
即使早在前世赵嬴的师父就已过世，但赵嬴在心中依旧保持着敬重，将之视作如父亲般的人物。就算如今只是拿来当做借口，也表明了他的内心：他只有一个师父，绝不会再拜其他人为师。
阿虎当然听得出赵嬴话语中态度的坚决，深知这并不是什么搪塞的借口，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这一时让他犯了难。他从未想过受到拒绝的情况，犹豫了数年才做下的决定被拒绝，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虎想要帮助赵嬴的心毫无疑问是坚决的。他这辈子或许也就这样了，但赵嬴不一样，他还小，还有无限的未来。
这几年时间看下来，他看得出，赵嬴不仅才思敏捷行事果断，而且性情平和，完全不像是在『中』成长出来的。他实在不愿看见赵嬴在未来成长为『中』随处可见的那些疯子。
所以他想帮助赵嬴，哪怕他能做的只是传授他武功，但这也能让赵嬴在未来多出一种选择，在面对选择时更多一份底气。
但他被拒绝了。他身为武者的尊严，更不允许他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的武功传授给他人。就算是赵嬴也不行。
于是阿虎就这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你最好还是不要把我当做小孩看待，在一些方面，我知道的比你更多。如果你没把我当小孩看的话，也不至于现在连该说什么都想不到。”在阿虎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赵嬴开口了。
而赵嬴所说的，也正是事实。
就是因为阿虎把他当做小孩看待，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倘若阿虎能够把他当做成年人对待，就必然会考虑到被拒绝的可能性，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连说些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阿虎把他当做小孩，所以在阿虎的眼中双方地位其实是不对等的。他口中的帮助，其实更多是出于同情，出于怜悯的，强者对弱者高高在上的赐予。
“啊！”直到这时，阿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都没发现的事情却被对方发现了，而自己甚至要被他视为孩童的人提醒才能发觉，这让阿虎不禁觉得有些羞惭，伸手挠了挠头。
可紧接着赵嬴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动作僵住了，他完全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在赵嬴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啊，十鬼蛇二虎的脸皮居然这么薄，这么容易就脸红了。”
赵嬴愣了一下，没想到阿虎开口问的居然是那个委托的事情，便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是委托啊，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那家伙干掉……”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阿虎摇摇头，开口打断了他理所应当一般的回答，目光如炬一般看向赵嬴。
“委托的事我当然清楚。对这个我没什么意见，在这鬼地方，我没办法要求你不去杀人，就算你只是个孩子也一样。”
“但小舟三严的下场，我已经从老头那里听说了。只是为了委托，真的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吗？你做的那些，真的只是在完成委托吗？”
“……何必明知故问。”赵嬴稍作沉默，毫不掩饰地说道：“当然不是。”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阿虎就近寻了块石头坐下，看向赵嬴问道：“相处这么久，我很清楚你不是从他人痛苦中得到快感的人。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什么那么做？”
“为了复仇。”赵嬴的回答无比简洁，同时也解释了所有。
闻听此言，阿虎微微点头。的确，这个理由十分地充分，也和他的猜测相符。
诚然，赵嬴的确不会从他人的痛苦中得到快感，但如果是复仇对象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复仇乃是大义。在折磨仇人的过程中收获喜悦，完全称得上是理所应当，任何人都没资格指摘。
“所以，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说着，赵嬴找了块石头站在上面，背着手看向废弃区的方向。“我以前就和你说过复仇的事，你也早就猜到了原因，这点事根本没必要特意出来。怎么，难不成你要劝我放下仇恨？”
“怎么可能。”阿虎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清楚赵嬴不过是在讲笑话。
劝人放下仇恨？怎么可能。阿虎自己也同样有仇未报，所以他很清楚那种感受。故而他也明白，除了本人以外，任何人都没资格劝说他人放下仇恨，无论他是谁。
阿虎伸出左手的食指与中指，轻轻弯下一根：“我叫你出来，就为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确认你没有被复仇的欲望控制。但很显然，
是我想多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理智，甚至比我还冷静，完全不像是个孩子。”
“那就别把我当小孩看啊。”赵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毕竟阿虎清楚他的年龄，年纪和体型摆在那，就算阿虎想改变看法也做不到。
果然，阿虎几乎下意识地忽略了他的这句话，自顾自地说起了第二件事。
“至于那第二件事……赵嬴，你知道我从前的经历吗？”阿虎没有把事情直接说出来，反而是话锋一转，突然说起了他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你从来没有提起过半句，我又哪里知道。”赵嬴哼了一声，觉得阿虎就像是在说笑话，从来没提起过的事情，他又如何能够知道。
不过话虽如此，赵嬴也还是被阿虎的言语勾起了好奇心。此时从不曾提及的事情，如何能不让人心生期待。转过身坐在岩石上，赵嬴便准备静静倾听阿虎的过去究竟是怎样。
“你也知道的，我每年都会特意抽出半个月时间去悼念故人。而我悼念的那些故人，其实就是过去和我一同习武的师兄弟们。”
“从前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就在与很多人在同一处学艺练武。习武的过程很艰辛，很多人跟不上而掉队了，也有很多人没有天赋而被甩开，到了最后，和我一样还留下来的就只剩下几个人。”
“相比起师兄弟，我其实更愿意称他们为家人。我信任他们，他们也信任我。对我来说，他们就和亲兄弟没有区别。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可最终，只是因为些莫名的原因，我们之间分崩离析反目成仇。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就连我也因此受了重伤，即使挣扎着离开，也只差一点就要死去。”
“而在我濒死的时候，是太和正彦发现了我。嘿，你别看那老头平日里斤斤计较的样子，他其实是这『中』少有的好人。他把我捡回了质屋，给我治伤。当伤势痊愈，我就改名为阿虎，开始为他办事，以此作为他救我的回报。”
“但从那之后，我就不想再动用我学的那些功夫。我觉得，就是那些功夫才导致了那些事情的发生。教我功夫的那个人，对他的那些称呼我也羞于启齿。对于我的过去，我也不想再提及。想用阿虎这个名字度过余生，又想要复仇。”
“可当我打算这么做之后，你出现了。你就像是我，被束缚在复仇里，无法挣脱。但你和我不一样，你还小，你还有太多太多的机会。所以我想，我是不是能帮助你？”
“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就连做出这么一个决定都花费了好几年的时间。我观察了你很久，直到前段时间我才终于下定决心，趁这半个月回到了当初师兄弟们死去的地方，在那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我的功夫应该还能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跟着我一起落灰。”
“我还去找了当初活下来了师兄弟，和他交谈，从他那里寻求建议。还追查了当初那些事情的痕迹，但得到的结果就只有这一身的伤。”
说到这，阿虎就不禁苦笑摇头，仿佛在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
“当初发生的那些事，秘密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多。贸然就去追查，实在是太过草率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之后我不打算再纠结这些了。”
说着，阿虎向前方伸出手：“所以我现在问你，你愿意和我习武吗？”
“不愿意。”赵嬴即答。
“诶？”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阿虎愣住了，下意识地从嗓子里发出了代表疑问的声音。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做出了最简单的询问：“为什么？”
赵嬴的回答也同样简单，并且极具说服力：“因为我有师父了啊。”
“……”
阿虎沉默了，因为他想不到任何可以反驳或是可以用来说服赵嬴的话。
师父不是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斩鸡头烧黄纸立牌位，三个响头磕下去，就是没有血缘的父子。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年暮，弟子赡其老。不转投，不他顾，此为师徒之理。
难道阿虎还能去劝说赵嬴放弃自己的师父吗？
只是他并不知道，赵嬴口中所说的师父其实并不存在于这世界上，他所说的，是他前世的师父。
即使早在前世赵嬴的师父就已过世，但赵嬴在心中依旧保持着敬重，将之视作如父亲般的人物。就算如今只是拿来当做借口，也表明了他的内心：他只有一个师父，绝不会再拜其他人为师。
阿虎当然听得出赵嬴话语中态度的坚决，深知这并不是什么搪塞的借口，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这一时让他犯了难。他从未想过受到拒绝的情况，犹豫了数年才做下的决定被拒绝，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阿虎想要帮助赵嬴的心毫无疑问是坚决的。他这辈子或许也就这样了，但赵嬴不一样，他还小，还有无限的未来。
这几年时间看下来，他看得出，赵嬴不仅才思敏捷行事果断，而且性情平和，完全不像是在『中』成长出来的。他实在不愿看见赵嬴在未来成长为『中』随处可见的那些疯子。
所以他想帮助赵嬴，哪怕他能做的只是传授他武功，但这也能让赵嬴在未来多出一种选择，在面对选择时更多一份底气。
但他被拒绝了。他身为武者的尊严，更不允许他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的武功传授给他人。就算是赵嬴也不行。
于是阿虎就这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你最好还是不要把我当做小孩看待，在一些方面，我知道的比你更多。如果你没把我当小孩看的话，也不至于现在连该说什么都想不到。”在阿虎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赵嬴开口了。
而赵嬴所说的，也正是事实。
就是因为阿虎把他当做小孩看待，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倘若阿虎能够把他当做成年人对待，就必然会考虑到被拒绝的可能性，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连说些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阿虎把他当做小孩，所以在阿虎的眼中双方地位其实是不对等的。他口中的帮助，其实更多是出于同情，出于怜悯的，强者对弱者高高在上的赐予。
“啊！”直到这时，阿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都没发现的事情却被对方发现了，而自己甚至要被他视为孩童的人提醒才能发觉，这让阿虎不禁觉得有些羞惭，伸手挠了挠头。
可紧接着赵嬴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动作僵住了，他完全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在赵嬴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啊，十鬼蛇二虎的脸皮居然这么薄，这么容易就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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