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探讨
维多利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而徐林则在她的身旁，翻看着手中包装精美的人物传记。“这本书是谁写的？”
“王国的史官啊，还能是谁写的。为什么问这个？”
“你刚才说过的话里，我对一点印象很深刻——你刚才说他‘罕有败绩’。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很热爱你的祖国，如果这样的一位英雄真的像这本书里写的一样，攻无不取，战无不胜的话，为什么你没有这么说，而是说的‘罕有败绩’？他战败过，但是这本书里却没有提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比较好奇写这本书的人的用意。”
“唔，你——”
“你太没礼貌了，徐林。”连莉迪亚都抬起了头，数落起徐林来，“这个康斯坦丁公爵是维多利亚那么敬重的一位前辈，你却非要抓着人家的黑料不放，什么意思——”
“没，没关系的，莉迪亚……”维多利亚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徐林他说的有道理，是我们的史官为了保护公爵大人战无不胜的形象，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没想到你会看得这么快呢，徐林。”
“没有，我只是浏览了一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讲讲，康斯坦丁公爵是在哪里吃了败仗，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我已经有一些想法了，莉迪亚，把你的笔和本子借我一下，我先写下来，等你讲完了之后，我们再看看我想的对不对。”
“那是……”维多利亚顿了一下，“那是我小的时候，大约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南边的几个弱小的王国受到了来自东南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侵扰，其中几个还直接受到瑟雷斯王国的保护，所以陛下命令康斯坦丁公爵带领一支庞大的远征军，穿过了边境线，踏上了那片草原。不过，遵照陛下的旨意，骑士团没有一起前去，而是留在了国内维护稳定。
一开始，瑟雷斯的军队士气非常高涨——几乎没有瑟雷斯人见过这样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家乡一片片的田野相差甚远，又因为是为了保护弱小，维护正义，才受陛下命令，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大家都很兴奋。但是，过了一个月左右，公爵大人的军队就没那么乐观了。说好的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游牧民族一个都没有见到；每天出现在士兵眼中的，从早到晚，只有这毫无变化的，无尽的大草原。
康斯坦丁公爵也开始犹豫起来——他的兵力并不够让他分散部队来保护每一处敌人可能袭击的地方，而不管他根据侦察兵报告的情况，指挥着部队行进到哪里，都见不到敌人的踪影，只能看到一处处空荡荡的营地。受到愤怒的军官和士兵的压力，他只能下令部队开进到游牧民族的聚集点，驱赶，屠……屠，屠，屠杀那里的居民，希望能把敌人引出来交战。
果然，这种办法奏效了。敌人果然不再躲避瑟雷斯的远征军，但是公爵大人和他的部队还是没见过他们。一个从瑟雷斯运载来补给品的车队在夜间被洗劫一空——直到他们迟到了五天之后，公爵大人才得知这个消息；因为水土不服而患病，被留在后方的士兵也被他们找到，全部杀掉了。那些鼓吹着对平民痛下杀手的士兵和军官，现在吃不饱穿不暖，留在后方的战友杳无音讯，才开始后悔他们的决定。
渐渐地，远征军的士气开始低落，敌人也越来越大胆，开始在夜间袭击前哨营地，甚至是部队主力的驻地，导致瑟雷斯的官兵士气进一步低落。这种恶性循环没有持续多久，康斯坦丁公爵就意识到，胜利已经是没有希望了。预示着无情突袭的马蹄声和马嘶声让他的部下胆战心惊，已经到了部队中没人敢照顾自己军中的马匹的地步；茫茫的草原上很少有饮用水，营地边上的水源已经几乎被驻扎的大军消耗殆尽了；自从游牧民族的平民被屠杀、驱散之后，偶尔还能看到的牛羊也已经不会再出现了，而他们受命保护的小国又无力支撑这么庞大的军队，士兵们开始被迫饿肚子、吃草根了……
最后，在一天夜里，康斯坦丁公爵终于放下了颜面，下令全军撤退。丧失了士气的大军很快就将撤退变成了溃退，武器、铠甲、辎重，一切会拖慢脚步的东西都被丢弃在了大草原上。没过多久，闻讯赶来的游牧民族也不会就这样目送他们离去，而是准备了欢送仪式——黑夜中，不知多少手执利刃的轻骑兵追逐着溃逃的瑟雷斯军队，有的人手中拿的还是瑟雷斯士兵刚刚丢弃的武器——负责后卫的副将抛弃了他的部队，自己逃命了，没人阻拦的敌军才能几乎将几万人的大军在黑夜中全部抹消。最后回到瑟雷斯的部队，还剩不到五千人。说到这里，我也差不多说完了。有什么感想吗，徐林？”
“喏，你看看这个——”徐林正要将手中的本子递给维多利亚，自己看了一眼写的内容之后，突然改了主意，“还是我念给你听吧，行不行？”
“无，无所谓。”维多利亚苦笑了一下，强行开了个玩笑，“怎么了，嫌自己字迹太潦草，没脸让别人看？”
“是，是啊，哈哈……”徐林看着本子上自己写出来的文字，不好意思地笑着。看来莉迪亚的沟通术还是有点界限的嘛，他很确定自己世界里的文字，在这个世界里不通用。
“我可以给徐林作证，你没讲多久，他就停下笔不写了。”莉迪亚拿着刚才借给徐林的羽毛笔，在两人面前晃了晃。“这笔他很早就还给我了。”
“唔，好吧。那徐林，你讲讲你的想法吧？”
“这些都是我对康斯坦丁公爵失败的原因的猜测，可以这么说吧。首先，就是带领大军，深入敌境。不论何时，军队的供给都是重中之重，只有充足的供给才能保证部队的战斗力；而一旦补给线出现了问题，不仅军队会损失甚至丧失作战能力，而且士气也会受到沉重的打击。公爵他受国王之命，带着几万人的部队，越过几个国家的边境，到了他们都不熟悉的一个环境。就像你后来说到的一样，几万人都要吃饭喝水，而在大草原上，他们得不到补给，又不能就地取用，这是我推测他失败的原因之一。
其次，就是丧失战场上的主动权。一支由几万人组成的军队忽然出现在草原上，远比一百人左右的骑兵小队在草原上显眼；而且，双方的机动性也是天壤之别。一个携带了干粮和饮用水的骑兵小队完全可以在白天接近、夜晚突袭，然后在黎明撤退，而想要移动几万人的军队则需要大规模的调度。这样，公爵作为指挥官，就已经完全丧失了战略上的主动权，也就是你说的‘见不到敌人’，只有敌人愿意交战，才能有机会交战。
然后，就是犹豫不决了。如果他能早一些认清局势，及时撤退，依托那几个王国的城墙、城堡来构筑起防御体系，再拼凑出一支机动部队来支援被袭击的前线，大军还不至落得完败，完全可以阻挠敌人的侵扰，达到战略目的，甚至还有可能取得一些战果。或者，如果他没有向几个不满的士兵和军官做出妥协，而是说服他们，甚至将他们军法处置，也不会导致原本避战的敌人开始进行凶狠的报复。
最后，就是副官的失职。就算大军开始了溃逃，如果殿后的部队能够巩固防御，部队也不会蒙受太大的损失，最多颜面扫地而已。但是，负责后卫的副将贪生怕死，擅离职守，导致追击的敌人追上了主力部队，全军士兵九死一生。我希望他回国之后被处决了。不过，说到最后，这些错误其实都是次要的。如果瑟雷斯的国王在下命令之前好好考虑过了，不是头脑一热，从军队里随便划出一块就丢给了自己得力的将领，期待着他能为自己取得胜利，这些伤亡都可以避免——”
“徐林，要是当时能有你在的话，瑟雷斯根本不会这么惨败吧。”
“……也许吧。”
正午的阳光透过了精美的窗帘，照在了四人身上。徐林和维多利亚开始一起翻看起手中的书来，不时轻声交谈几句；莉迪亚则一边翻着手中的本子，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对面的两人；只有夏洛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图纸收了起来，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
“王国的史官啊，还能是谁写的。为什么问这个？”
“你刚才说过的话里，我对一点印象很深刻——你刚才说他‘罕有败绩’。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很热爱你的祖国，如果这样的一位英雄真的像这本书里写的一样，攻无不取，战无不胜的话，为什么你没有这么说，而是说的‘罕有败绩’？他战败过，但是这本书里却没有提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比较好奇写这本书的人的用意。”
“唔，你——”
“你太没礼貌了，徐林。”连莉迪亚都抬起了头，数落起徐林来，“这个康斯坦丁公爵是维多利亚那么敬重的一位前辈，你却非要抓着人家的黑料不放，什么意思——”
“没，没关系的，莉迪亚……”维多利亚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徐林他说的有道理，是我们的史官为了保护公爵大人战无不胜的形象，刻意隐瞒了一些事情。没想到你会看得这么快呢，徐林。”
“没有，我只是浏览了一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讲讲，康斯坦丁公爵是在哪里吃了败仗，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我已经有一些想法了，莉迪亚，把你的笔和本子借我一下，我先写下来，等你讲完了之后，我们再看看我想的对不对。”
“那是……”维多利亚顿了一下，“那是我小的时候，大约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南边的几个弱小的王国受到了来自东南边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侵扰，其中几个还直接受到瑟雷斯王国的保护，所以陛下命令康斯坦丁公爵带领一支庞大的远征军，穿过了边境线，踏上了那片草原。不过，遵照陛下的旨意，骑士团没有一起前去，而是留在了国内维护稳定。
一开始，瑟雷斯的军队士气非常高涨——几乎没有瑟雷斯人见过这样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家乡一片片的田野相差甚远，又因为是为了保护弱小，维护正义，才受陛下命令，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大家都很兴奋。但是，过了一个月左右，公爵大人的军队就没那么乐观了。说好的凶神恶煞、无恶不作的游牧民族一个都没有见到；每天出现在士兵眼中的，从早到晚，只有这毫无变化的，无尽的大草原。
康斯坦丁公爵也开始犹豫起来——他的兵力并不够让他分散部队来保护每一处敌人可能袭击的地方，而不管他根据侦察兵报告的情况，指挥着部队行进到哪里，都见不到敌人的踪影，只能看到一处处空荡荡的营地。受到愤怒的军官和士兵的压力，他只能下令部队开进到游牧民族的聚集点，驱赶，屠……屠，屠，屠杀那里的居民，希望能把敌人引出来交战。
果然，这种办法奏效了。敌人果然不再躲避瑟雷斯的远征军，但是公爵大人和他的部队还是没见过他们。一个从瑟雷斯运载来补给品的车队在夜间被洗劫一空——直到他们迟到了五天之后，公爵大人才得知这个消息；因为水土不服而患病，被留在后方的士兵也被他们找到，全部杀掉了。那些鼓吹着对平民痛下杀手的士兵和军官，现在吃不饱穿不暖，留在后方的战友杳无音讯，才开始后悔他们的决定。
渐渐地，远征军的士气开始低落，敌人也越来越大胆，开始在夜间袭击前哨营地，甚至是部队主力的驻地，导致瑟雷斯的官兵士气进一步低落。这种恶性循环没有持续多久，康斯坦丁公爵就意识到，胜利已经是没有希望了。预示着无情突袭的马蹄声和马嘶声让他的部下胆战心惊，已经到了部队中没人敢照顾自己军中的马匹的地步；茫茫的草原上很少有饮用水，营地边上的水源已经几乎被驻扎的大军消耗殆尽了；自从游牧民族的平民被屠杀、驱散之后，偶尔还能看到的牛羊也已经不会再出现了，而他们受命保护的小国又无力支撑这么庞大的军队，士兵们开始被迫饿肚子、吃草根了……
最后，在一天夜里，康斯坦丁公爵终于放下了颜面，下令全军撤退。丧失了士气的大军很快就将撤退变成了溃退，武器、铠甲、辎重，一切会拖慢脚步的东西都被丢弃在了大草原上。没过多久，闻讯赶来的游牧民族也不会就这样目送他们离去，而是准备了欢送仪式——黑夜中，不知多少手执利刃的轻骑兵追逐着溃逃的瑟雷斯军队，有的人手中拿的还是瑟雷斯士兵刚刚丢弃的武器——负责后卫的副将抛弃了他的部队，自己逃命了，没人阻拦的敌军才能几乎将几万人的大军在黑夜中全部抹消。最后回到瑟雷斯的部队，还剩不到五千人。说到这里，我也差不多说完了。有什么感想吗，徐林？”
“喏，你看看这个——”徐林正要将手中的本子递给维多利亚，自己看了一眼写的内容之后，突然改了主意，“还是我念给你听吧，行不行？”
“无，无所谓。”维多利亚苦笑了一下，强行开了个玩笑，“怎么了，嫌自己字迹太潦草，没脸让别人看？”
“是，是啊，哈哈……”徐林看着本子上自己写出来的文字，不好意思地笑着。看来莉迪亚的沟通术还是有点界限的嘛，他很确定自己世界里的文字，在这个世界里不通用。
“我可以给徐林作证，你没讲多久，他就停下笔不写了。”莉迪亚拿着刚才借给徐林的羽毛笔，在两人面前晃了晃。“这笔他很早就还给我了。”
“唔，好吧。那徐林，你讲讲你的想法吧？”
“这些都是我对康斯坦丁公爵失败的原因的猜测，可以这么说吧。首先，就是带领大军，深入敌境。不论何时，军队的供给都是重中之重，只有充足的供给才能保证部队的战斗力；而一旦补给线出现了问题，不仅军队会损失甚至丧失作战能力，而且士气也会受到沉重的打击。公爵他受国王之命，带着几万人的部队，越过几个国家的边境，到了他们都不熟悉的一个环境。就像你后来说到的一样，几万人都要吃饭喝水，而在大草原上，他们得不到补给，又不能就地取用，这是我推测他失败的原因之一。
其次，就是丧失战场上的主动权。一支由几万人组成的军队忽然出现在草原上，远比一百人左右的骑兵小队在草原上显眼；而且，双方的机动性也是天壤之别。一个携带了干粮和饮用水的骑兵小队完全可以在白天接近、夜晚突袭，然后在黎明撤退，而想要移动几万人的军队则需要大规模的调度。这样，公爵作为指挥官，就已经完全丧失了战略上的主动权，也就是你说的‘见不到敌人’，只有敌人愿意交战，才能有机会交战。
然后，就是犹豫不决了。如果他能早一些认清局势，及时撤退，依托那几个王国的城墙、城堡来构筑起防御体系，再拼凑出一支机动部队来支援被袭击的前线，大军还不至落得完败，完全可以阻挠敌人的侵扰，达到战略目的，甚至还有可能取得一些战果。或者，如果他没有向几个不满的士兵和军官做出妥协，而是说服他们，甚至将他们军法处置，也不会导致原本避战的敌人开始进行凶狠的报复。
最后，就是副官的失职。就算大军开始了溃逃，如果殿后的部队能够巩固防御，部队也不会蒙受太大的损失，最多颜面扫地而已。但是，负责后卫的副将贪生怕死，擅离职守，导致追击的敌人追上了主力部队，全军士兵九死一生。我希望他回国之后被处决了。不过，说到最后，这些错误其实都是次要的。如果瑟雷斯的国王在下命令之前好好考虑过了，不是头脑一热，从军队里随便划出一块就丢给了自己得力的将领，期待着他能为自己取得胜利，这些伤亡都可以避免——”
“徐林，要是当时能有你在的话，瑟雷斯根本不会这么惨败吧。”
“……也许吧。”
正午的阳光透过了精美的窗帘，照在了四人身上。徐林和维多利亚开始一起翻看起手中的书来，不时轻声交谈几句；莉迪亚则一边翻着手中的本子，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瞄着对面的两人；只有夏洛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图纸收了起来，靠在座位上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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