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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郎情妾意

    二人用罢午餐,萧楚雄便和玉奴计划起下午去逛什么来。玉奴想去书屋看看,几年没看新书了,可得好好采买一批。萧楚雄则想去看看江城的婚庆市场有没有什么稀罕玩意儿。

    “你就想着这个。”玉奴嘟嘴巴。

    “看看嘛,咱们两个都没家人张罗,只有自己操心了。”

    “谁说要嫁给你了?”玉奴耍横,“三天你都等不了?”

    “一天已经过去了,今天是第二天,明天晚上你要给我答复的。”萧楚雄微笑着不紧不慢的说。

    “那我现在就答复你……”

    “停!”萧楚雄一手伸过来捂住玉奴的嘴,“我现在不听,无论如何,你让我先去看看,哪怕先不买呢,至少过过眼瘾先。”

    玉奴一把拉下他的手:“我还从来没见过一个男的像你这么爱逛爱买的。”

    “娶了个不操心的夫人,那就只有我操心喽。”他对答如流。

    “喂!你!”玉奴气急。

    “别动,”萧楚雄忽然指着她,“你嘴角好像有片菜叶子。”

    “嘴角?”玉奴刚要伸手去摸,他人已经凑过来,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玉奴心一惊,差点叫出声来,忙四顾,看无人看到,才舒了一口气,气的对萧楚雄挥舞拳头。

    他就爱看她嚣张的样子,充满活力,活像一头撒欢的小野兽。

    “因着你刚才非礼我,这婚礼我绝对不办!”玉奴咬着牙发狠。

    “什么?”萧楚雄一时气结:“你居然报复我?你从来不报复坏人,居然报复我?”

    “这和报复有什么关系?我本来就讨厌婚礼,吵吵闹闹的,唢呐又刺耳又难听。又有人喝醉酒,还有人闹洞房,集世俗糟粕于一体,像过年一样讨厌!”玉奴是真心不喜欢这些充满污浊世俗之气的场景。

    “可我还没当过新郎官呢?”萧楚雄有些失望。

    “你还想要什么?”玉奴脸色微愠,心想洞房你不是都入过了吗?还想什么呢?

    “总要有个仪式吧。”萧楚雄虽然气势上软了,但口上还是不松,“不然总是名不正言不顺吧?再说以后怎么算纪念日呢?”

    “要夫人还是要婚礼?”玉奴不跟他啰嗦。

    “那当然是要夫人。”萧楚雄果断回答,“但是没婚礼怎么成为夫人呢?”

    “那你每天夫人长夫人短的?”

    “那还不都是我一厢情愿吗?你哪句’夫君’是真心的?”

    呃,玉奴噎住了,原来他心里清楚的很。

    “要你指着天地日月认了,才是真夫妻。”他乘胜追击。

    玉奴几乎要脱口而出“这是做梦”,又被他啄了一口。这次有个人刚好看到,笑着拍手指过来。玉奴又羞又急,拿起帽子戴上遮住了脸,起身就走。

    萧楚雄也不拦着,把东西悉数拿好,跟着就出了酒楼。

    刚才那桌的几个人正在门前商量些什么。那高个儿一见玉奴出来,嘴里絮叨了一句什么,玉奴立刻火冒三丈的转身一拳朝他面门打去,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葱奴说什么?”

    那人躲闪的很灵活,他也没想到玉奴听懂了他说的话,又因为已经交了手,发现萧楚雄可不是一般的大块头,光拼技术都打不过,不要说还有力气,因此连还击也不敢。几个人都有种闯祸了的神色,尤其是那个戴斗笠的人,头压的更低了。

    玉奴还要打过来,那几个人眼色一对,居然迅速四散逃开了。

    萧楚雄很是稀奇,“居然把几个男的打跑了?”

    “他们是帕米尔人。”玉奴说,“八成是来江城做细作的,所以不敢惹事儿,尤其是我听懂了他们的语言,他们怕露馅儿所以赶紧跑了。”

    “你会说帕米尔语?”萧楚雄虽然知道玉奴有胡人血统,但从没听说过她有这个本事。

    “听得懂几个词,骂人的词。”自然是母亲自小骂她的。那几个词汇她永远也不会忘。夸人的她自然也知道几个,母亲每天两眼放光对着林浩瀚说的便是了。正午的太阳很大,秋老虎热的惊人,她头有点晕,一阵儿一阵儿的泛起恶心。有创伤的人,随时随地可能会被旧伤撕开的口子击倒。她怕情绪失控会很难看,一拐弯儿进了僻静的巷子。

    萧楚雄伸手来抱她,被她一把搡开来。她把脸对着墙,忍不住捶打着抽泣起来。

    其实她打从心底再也不要想起这些,只想踏踏实实过被宠溺的日子,可是愿望敌不过现实,至少目前,她还做不到。情绪一旦来狙击她,她就完全无法去面对。

    萧楚雄不是个笨人,但从她刚才的只言片语,并不能猜到她那饱受创伤的内心世界。他即使知道玉奴缺乏和渴望来自家庭的爱,也猜不到她母亲会如此截然不同的对待她和弟弟。毕竟家中独子,任谁也猜不到还有顾此失彼的事在一母同胞中发生。他能做的唯有轻轻从后面抱住玉奴,拉住她不断捶向墙的手,转而让它们捶向自己。

    玉奴松了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颤抖着扑进树熊的怀里,她很怕,怕自己持续这样经常失控下去,会把树熊吓跑,这样她就连唯一的依靠和温暖都没有了。可是,她无以为报,树熊要的明白的不能再明白,她给不了。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爱的人,哪里来的爱给人?儿时烙印深深刻在她的心底,不明白是哪里不够好?为什么爹娘就是不爱她?为什么她事事都做的无人可及,母亲却越发恨她?甚至要她给弟弟捉刀,以她的才华出去博了名声,却反过来向外人说幼年的儿子比此刻的女儿还出色的多?仅仅是因为性别吗?玉奴怎么也想不通。

    其实,按理说,没有人能想的通这是什么道理。但大家都平静的接受了,没有人想过为什么?一切当然只是因为男性要统治这个社会而已。即使是现在的玉奴,有了这个疑惑,想啊想,想破了头,想得把自己都要折磨疯了,也想不明白。生活会锤炼她,给她明白的机会,但不是现在。

    树熊掏出新买的手帕,撩起面纱,给玉奴擦眼泪,擦鼻涕。嘴上说着:“还跟我犟说买太多了,就你这一天哭几回的泪包,八条都不一定够呢。别人家的姑娘手帕拿出来香香的,你的手帕拿出来全是擦过眼泪鼻涕的。还好已经有了主儿,不用再掉个手帕做信物了,一天揣八条还不一定有干净的够用。”

    玉奴禁不住被丢个手帕,里面全是眼泪鼻涕的画面逗的破涕为笑了。

    萧楚雄端详着玉奴那挂着泪花的眼睛,小鼻头红红的,嘴唇也肿肿的红红的,忍不住又凑近想亲亲。玉奴看着他,没有闪躲,既然他喜欢亲,就让他满足吧,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他的。萧楚雄自然是喜欢并且享受这唇的,但怕自己过度沉湎,会让玉奴反感,让她以为自己只是贪图美色。他没敢多停留,几乎是强行让自己清醒并离开。

    面纱复又合上,他牵着玉奴的手往书市走去。

    曾经,玉奴是多么恨这顶带面纱的帽子?它隔绝了阳光和风,让自己仿佛与世隔绝。而如今,面纱隔绝的,又多了俗世的看法和伤害,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躲在面纱后面,做一个隐形的人,只要能与世无争的活着,便是她最大的心愿。

    书市上人并不多。云顶盛世,百姓富庶,人们拿着银子花钱买各种乐子,独冷落了文学。想想也是啊,放着琳琅满目的花花世界,谁还有心思沉浸在书山学海里?这年头最炙手可热的是从商的,只要能赚到钱,便是了不起。做官的都没有大富贾来的风光。好不容易爬上人生巅峰,还怎么会愿意去做读书这种苦出身的人才肯做的事?再有钱也不会去买书来读。若是要附庸风雅,可以直接请作者来府上做客,攀攀关系,壮壮门面,书都一定要是签名赠送的。买书?宁可拿银子撒去黄赌毒,或者买了书皮来做装修材料,也不舍得拿来费眼睛。

    玉奴虽然不喜欢文人,但是对文字的美,还是情有独钟的。她在诗词赋的区域兴致勃勃的挑选起来。

    萧楚雄自幼自然是有先生好生教导的,他喜读的是兵书史书,至于习武,那是母亲为了让他身强体壮,况且家里又富庶,穷文富武,富人家里为着保护财富,想的总是要长远全面些。萧楚雄母亲家经商,父亲做官。若不是父亲被牵连入狱意外身亡,母亲受不了刺激也撒手人寰,那他现在还是无忧无虑的贵公子,哪有机会领略到战场的残酷?肉搏厮杀的鲜血淋漓?

    当下两人各自挑选,一队官兵走了进来。

    “老板呢?奉旨查封!”为首的正色道。

    老板吓得忙点头哈腰:“官爷,您查封书?还是查封本店?”

    “查封书。《驯奴记》,作者白文启,即日起全部封禁下架,余书全部抄没。”

    老板乖乖从命。玉奴和萧楚雄倒是被“白文启”这个名字引得对视了一眼。

    萧楚雄默默的走到了玉奴的身边。

    官兵查封完这家书铺,去了下一家。

    玉奴拿着手上选出的几本书,已然没了继续逛的兴致,打算结账了。

    萧楚雄牵着她的手从那书市出来,往马车的方向走去。气氛有点凝滞。

    “你不是还想看看婚庆集市吗?”玉奴不想扫他的兴致。

    萧楚雄回头看看她,牵了牵嘴角:“我逗你玩儿的,咱们别逛了。我看你几年没出来,一下子跑太多地方,身体受不了,又穿的新鞋,别再把脚磨出泡来。”

    这话说完,玉奴倒真觉得脚有点疼。上了马车脱下鞋袜一看,是有两处有点红。

    “来,把脚放到我腿上来给你揉揉。”萧楚雄柔声说。

    玉奴已经不想再被他宠溺,他好到让玉奴觉得承受不起,“不用了,你也累。”

    “我一点儿也不累。你不是爱水肿吗?放高一点也好。”他记得清清楚楚,玉奴自己都忘了什么时候跟他讲过。看他自然而然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故意讨她欢心。他自然的把玉奴的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揉着她的小腿,生怕肿起来让她难受。

    玉奴又一次升起了一种要融化的温暖,任他揉着,把头靠在了他巨大的臂膀上。

    萧楚雄巨大的身躯加上披散的卷发和胡子,让他看起来几乎有四十岁。玉奴在他身边一映衬,变成了小小的一只,像个女儿靠在父亲怀里一样。其实,他只比她大五岁,小时候,五岁是很大的差距,因而萧楚雄一向觉得玉奴很小,需要被他好好的照料。后来,他上前线打仗,凄风苦雨加时刻降临的死亡危险,以及在这些恶劣环境下滋生显现的人性之恶,无时无刻不加剧着他的经验年龄。而玉奴呢?因为种种刺激,产生了不愿意长大的自我保护心态,又因为白文启刻意的引导和隔离,和环境的接触越来越少,直至彻底与世隔绝。即使同样被人性的恶深深刺伤,也只是小而深重的致命刀口,而非如常人般,在世俗间打滚儿,遍体都被人性之恶浸染。萧楚雄和玉奴之间巨大的差异,让他们的距离从五岁仿佛扩大到了十五岁。但居然恰好,两个人都非常享受照顾与被照顾带来的满足。客观来讲,玉奴的处境是非常危险的,她随时都可能因那深重的刀口发作而亡,却对扑面而来的世俗风霜毫无招架之力。人生在这个时间段给了玉奴仁慈的庇佑,让她在大恫后得以喘息,吸取爱的养分,一点一点坚强的重新站起来。

    两个人在马车里,说了很多知心话。萧楚雄在战场上的奇闻轶事,玉奴幼时无法面对的伤,两个曾被生活鞭笞过的人,在这小小的颠簸的一方空间里,相依相偎相互温暖着。

    到家的时候,太阳正西斜,萧楚雄舍不得玉奴走路,把她抱下来一路到卧房,一院子的士兵们假装看不见,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独那文书犹豫的看向萧楚雄,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