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里保（五十四 纳凉）

    夜幕降临，众人缠着姬选立，让他讲逮鱼的细故路数。

    干什么有什么路数。你得知道哪地方有鱼，河水折弯处有鱼，郭里保正西淹子鱼多，有草鱼、黑鱼、鲶鱼、鲤鱼等。鱼有鱼路，鲤鱼走干净水；草鱼寻脏水，比如水草窝、淤泥等。黑鱼靠边走，秋天都趴在河边上。鱼的出没看时令，谷雨后，夷河清水流可以看到白鱼、插口、刺棱皮的身影，这时候它们都出来产仔，八九月长大，冬天就下去了，奔深水不出来了。

    孙生问，逮鱼时候遇到过稀奇的事吗？姬选立说，欺山不欺水，河里的细故多着呢。有一次在拐弯子沟堰头下的冷水沟捉血鳝，那天刮着西南风，晚上起雾，冷水沟的芦苇与岸边的槐树模糊成一片，只有水沟的冷水幽咽无声，发着亮光。我就淌着齐腰深的明水捞血鳝，逮住一条，就倒竹笼子里，到前边又有两根，找找还有吗，越找越多，多到奔到脚前，不敢捞了。

    那地方都是杂草、淤泥，一不小心陷进去，都能没腰窝；还有不知名的鸟嘎嘎地叫，大白天都阴嗖的。把竹篓子一倒，不逮了，赶紧走，这不是好事了，再逮就被缠住了。逮鱼的人胆子大，金木水火土，你得占那个字。有理的街道，无理的河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下河逮鱼的。

    姬选立一米八的个子，一身腱子肉，古铜色脸堂，生来就是与水打交道的人。

    选立还说斜尖子地那边的水淹子，一直向西移动，都是小乌龟扒河岸泥土，河岸不停地坍塌造成的。选立无意间说出夷河东源向西滚动秘密，藏着郭里保几代人的宿命。拉呱说出的话，没有人在意。

    逮鳖不逮龟。会逮鱼的不逮乌龟，乌龟再小，不逮；下钩子的，勾到乌龟把钩子铰开放了。鳖鱼再大，也敢逮，鳖鱼漫长，乌龟圆；鳖鱼肚皮底下有花，乌龟没有。

    斜尖子地在西夷河东西源头的交汇处，流水回旋，形成淹子，水发黑，岸边芦苇丛生，一般人不敢单独去。淹子里鳖鱼多，选立懂得鳖路，水底的沙、紫泥有裂的口，鳖鱼在下面喘气；鳖鱼大多在不到半米深的岸边活动，选立就拿着小叉，在岸上瞅，别人啥都看不到，他一叉下去，就带出一个鳖鱼。每到晚饭时候经常见他扛着鱼叉，鱼叉上挑着柳枝，柳枝穿着一串鳖鱼。

    说道斜尖子地，给明仪家做短工的四个人就有气，前日里在那耪高粱，东家下午两点才把饭送到地头，耪地的饿得前心贴后心，不撑劲了。明仪说，你看太阳刚到中午，还不到吃饭时间。斜尖子地就是怪，站在地里看太阳是正午，可到了石桥上看太阳，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做短工的干受气。

    夜深了，暑气渐消，吵杂的绣眼鸟、悦耳的斑鸠也歇了，纳凉的人们就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