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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忠义军

    周元瀚留下人照顾激战中受伤的四个家丁之后,立即带着留守在前寨的其余几十个家丁向土匪老巢出发,沿途不断看到周围的山坡上,树林边,正在慌忙逃窜的土匪。

    下山虎和那些积年老匪,还有营军逃兵,基本上已经死伤殆尽,王都升在周元瀚的暗示下,又一心逃跑,原本就组织松散的上千匪兵,此时早已经溃不成军。

    至于留守的少数老弱,看到前线逃回来的溃兵,知道下山虎被杀之后,也纷纷跟着逃跑了,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击。

    周元瀚一路上全无阻碍,迅速推进,而他麾下家丁半年来的体能训练成果,也终于得到了体现,李正元带着的数千卫所兵,被他们远远抛在了后面。

    很快,他们就追上了一路走,一路歇的郭有为和永顺土兵。两军会合之后,这支前锋终于得以恢复正常的行军速度。

    而早就憋坏了的郭有为,此时根本就是已经迫不及待了,直接请为前锋,带着几个骑兵就策马冲向土匪的主寨。

    这个榆林夜不收出身的猛汉,无数次单枪匹马,潜到草原上,死在他手下的蒙鞑,两手都数不过来。但依旧被周元瀚整治得服服帖帖,根本不敢在战场上违逆任何军令。

    要知道,周元瀚前一世领着数千边军,纵横北地数省,治军整兵的本事早已经炉火纯青。区区一个夜不收,只要进了军队的体系,想要驯服,完全就是易如反掌。

    如果没有这份气魄和自信,他又怎么敢带着二十个家丁就上山,把其他的战力都交给郭有为?

    到了傍晚天快黑的时候,周元瀚终于领着大军来到了土匪的主寨。寨门和寨墙上,正站着两个家丁,而郭有为此时则是在寨内清剿残余的土匪,地上躺着十几具尸体,都是那些来不及逃跑,被郭有为带人杀死的匪兵。

    经过半天的耽搁,王都升已经转移了山寨内的大部分财宝,地上只有一些被争抢之后,掉落在地的碎银和粮食。

    从山寨里面财宝和粮食等物资的转移情况来看,王都升应该是控制住了局势,收拢了数百号土匪,否则无法在半日之内,就转运完那么多粮食。

    这样的能力,周元瀚是满意的。他每次要用人之前,都会在不告知的情况下,设法考验一番,过关的人,才会真正获得机会。

    毕竟,太多人在动嘴的时候,信誓旦旦,口若悬河。可一到真正要做事情,就拖拖拉拉,光凭眼睛,是鉴别不了这些演技派的。

    且说,下山虎在过去小半年时间里,从过往的商队中抢了大量的粮食,盐铁和茶叶,后者转手就卖给了湘西大山里的苗民,换到了不少的白银和山货,以维持庞大的匪帮。

    不过,此时除了粮食和太监的那批财货之外,土匪抢来的其他物资,大部分都被封存在了库房里面。特别是最近刚抢的那批盐铁茶叶和布料,土匪都还没来得及转卖,这时急着逃命,更顾不上搬运了。

    周元瀚当即把缴获的两千多两银子分了一半给一同来到山寨的永顺土司兵头领,这是他用来向彭泓澍示好,同时也是为接下来攻略永顺土司,做的准备。

    土匪的这点银子,他还不放在眼里,只有和永顺彭家搭上关系,获得参与湘西“盐铁茶布走私”和“桐油生漆贸易”,甚至是矿藏开发的机会,才能赚到养军的银子。

    至于剩下的一千多两银子,还有少量的盐铁茶叶和布匹,除了一小部分当成缴获,用来堵住其他人的嘴之外,最后的那些,周元瀚同样分成了两份。

    一份是留给王都升东山再起的,另一份则是直接让赵斌带队绕路运回了九溪卫,作为这次剿匪行动的大军奖赏。

    与此同时,李正元一路磨蹭,九溪卫的那几个千户官,此时也终于变聪明了,根本不着急赶路。一直到第二天午时,他们才赶到山寨,就怕周元瀚不够时间处理赃物。

    而看到周元瀚居然还给他们留了一份辛苦钱,一众人都欣喜不已,纷纷开始大拍马屁,和这个手段不凡的指挥使之子,拉近关系。

    这倒不是青龙山的土匪有多富,缴获很多,而是周元瀚表现出来的态度,很明显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一个罩得住手下,又明白分寸尺度,做事天衣无缝的狠角色,他们这些地头蛇,可谓是又爱又恨!

    很快,周元瀚便又马不停蹄,领着家丁继续追击土匪了。李正元则是留守在山寨,派出手下家丁回去汇报军情。他现在可是重任在身,拖住太监,还需要他那不俗的演技。

    周元瀚派出的哨骑昨夜便已经联系上了王都升,时隔两日,两人又在青龙山后山的一个隐蔽山洞中见了面。

    王都升此时看着面带微笑的周元瀚,心里还有些后怕,甚至脑中浮现了昨日木屋内发生的血腥场面。

    “白大柜的,想明白了吗?”周元瀚看着低头弓腰的王都升,以及地上那几个装满了金银珠宝的箱子,脸上又是那个标志性的笑容。

    “小的......小的,愿意听大人安排!”王都升顿了顿,紧接着又道:“今后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不管是谁,小的都杀。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哈哈哈。”周元瀚听罢,扬声大笑道:

    “你能带着这些财货来,而且是单枪匹马前来,就已经赌对了。放心吧,我费那么大的劲杀下山虎,杀他手下的积年老匪,还有唯一能和你竞争的那几十个营军逃兵,给你扫清所有的障碍,不是为了让你去送死的。”

    王都升听着周元瀚的话,依旧不敢抬头。这话他自然是半信半疑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只能出言附和,同时表达自己的忠心。

    周元瀚转身走到山洞前,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山岭,耳边还不时传来几声鸟鸣虫叫。过了好一会,一直到王都升已经开始紧张了,他才缓缓道:

    “你一定很好奇,本官想干什么?对吗?”

    王都升闻言,心中一惊。他确实很好奇,从前日逃离那间木屋开始,就一直在猜,周元瀚到底想干什么。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担心周元瀚不讲信义,最后过河拆桥,落井下石。

    “如果本官猜得不错,穷极你的想象,恐怕也只能是想到本官想借刀杀人,要养寇自重,谋求钱财官位吧!”周元瀚笑了笑,然后不等王都升回答,又咄咄逼人道:

    “若是这样,你就太小看本官了。本官想要做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而你和你那十几个兄弟,也绝对不会是一辈子的土匪。今日你既然敢舍身而来,今后就是本官的人,本官绝不会让自己人吃亏。”

    周元瀚从王都升愿意赌一把,带着转移的所有财宝,独自一人留在山洞这里见自己,便知道,这个人可以纳入麾下。

    “大人愿意招抚小的们?”王都升闻言,不由得有些激动。他不愿意一辈子当土匪,但这很明显由不得他来决定。

    “你知道你们沦落为匪,悲惨遭遇的根源是什么吗?”周元瀚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个好像毫无关联的问题。

    他很清楚,想要彻底收服王都升,让对方心甘情愿做事,单单靠威胁,是不行的。长期的合作,需要的是稳定的共同利益和希望,他还需要让对方明白一些利害关系,同时画下一张诱人的大饼。

    武陵山存在一股义军,对他今后的养军计划,起兵计划,都相当重要。而王都升若是有这个本事,将会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所以,周元瀚可以让他知道更多信息。

    王都升一时没转过弯来,张着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此时心中还不完全信任周元瀚,生怕说错一句话,自己就会和下山虎一样,变成尸体。

    “因为你们没权!”周元瀚摇了摇头,一边在山洞口踱步,一边冷笑着道:

    “在大明,没有权,便会没有钱,你们领不到军饷,被迫当了逃兵,最终辗转到湘西,妻离子散,背井离乡,甚至不能堂堂正正做人,根源就是因为你们没权,而有权的人,又视你们如猪狗。”

    王都升听罢,脑中立马浮现出了曾经那些拖欠军饷,饥寒交迫,甚至卖妻鬻子的军中弟兄。他们从陕西一路逃亡,同样是凄惨无比,二十几个兄弟,在路上死了一小半。结果,到了青龙山,好不容易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还要被排挤针对,处处提防。

    “掌握不了权力,那你便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掌握不了的人,沦为他人案板上的鱼肉,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周元瀚说着,忽然扭头看向正陷入回忆和沉思中的王都升,以毋庸置疑的语气道:“今天本官来到这里,就是要给你一条路,让你能够获得权力,掌握自己的命运的路。”

    王都升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此时除了怀疑之外,更多的是惊讶和不明所以,这些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也从来不是他这种底层军官会思考的,但确实在吸引着他。

    “放心,不用担心本官骗你,你还不够格。你只不过是因为做对了选择,获得了机会而已。如果今天你没有出现在这里,或者是没有带着这些财货,这个机会就不会属于你了。

    这些财货是你的投名状,而本官交给你的,除了青龙山剩下的这几百兄弟之外,还有获得重生,不用再当土匪的方法。不是你一个人,而是你手下的所有人。”

    周元瀚看着脸上满是怀疑,惊讶,又参杂着欣喜,希望的王都升,知道自己的PUA起了效果,接下来就是给对方指出一条明路了。

    “其实,当你的手底下,有着一群听话的凶徒,你就已经有了权力。只不过,你必须确保,这些人都听你的。否则,你和下山虎没什么区别,山上的土匪再多,你能控制的,也不过是手下的几十,最多一两百人而已。

    所以,你现在知道本官为什么敢只带着二十个家丁就上山,敢在你们几百上千人面前,杀掉下山虎了吗?”

    王都升到底是边军军官出身,对此还是明白的,当即拱手抱拳道:“土匪没有规矩,很难管束得住。而且,没有钱粮,练兵也根本不可能,战力必然不强,大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若是有钱粮呢?”周元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

    “有钱粮也还不行,还得有练兵的理由,得立规矩。否则,这些散漫的土匪,不可能和边军一样训练。边军至少知道,当兵吃粮,保境安民是天经地义,不管做不做得到,至少道理是人人都认可的。”

    “说白了,那就是要‘师出有名’,若想做事情,旗号非常重要。而打着土匪的旗号,绝对做不成大事。”周元瀚看着悟性不错的王都升,当即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同样都是抢,如果你是土匪,抢的就是百姓,是作恶多端。但如果你是官府,不让你抢的百姓,就是刁民,是造反的逆贼。”

    “这......”王都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元瀚看着他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又道:“还记得本官刚刚说的吗?你的想象力不够,根本不知道那些位高权重者,是怎么弄权的。本官要养的,从来不是什么匪寇,是忠义军!”

    “忠义军?”王都升闻言,心中立即冒出了无数疑问。

    “在如今的大明,咱们这样的人,若是想要获得权力,就得先跳出那些权贵高官给咱们设置的条条框框,否则,绝对是斗不过他们的。

    而白大柜你,也是时候该改变一下想法了。不要再以为本官是要养匪,本官要养的是义军,你们以后得叫忠义军,不能叫匪。

    至于今后要抢的,也不能是一般的商贾,百姓,只能抢那些作恶多端,鱼肉乡里的大户,要打的,同样只能是官府。”

    山洞之内,王都升已经听傻了,脑子直接乱成一团。他原本以为面前之人,只是想着借着他的手,发点财,最多就是养寇自重,可现在看来,对方的目标,绝对不仅仅是钱,甚至不单单是权。

    而周元瀚此时也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看着眼神中越发惊恐的王都升,面色无比的平静,又继续道:

    “若是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叫做‘忠义军’,再把山寨的大厅改为‘忠义堂’,想要整顿那些土匪,还缺理由吗?”

    “大人,小的......小的可从没想过造反啊!”王都升还没说完,就直接吓得跪倒在了地上。当土匪,给周元瀚干脏活,他可以接受,但是造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本官什么时候说过让你造反了?”周元瀚见状,笑着上前扶起王都升,然后又缓缓道:

    “只反贪官劣绅,不反当今圣上,就不叫造反。当土匪不值钱,但是当义军,可就不一样了,你不值钱,到时候本官怎么被委以重任,不被委以重任,怎么招抚你?又怎么升官发财,获得权力?”

    永顺土司也好,王都升也好,青龙山的土匪也罢,如今都是周元瀚计划中的一部分。不过,王都升现在能知道的事情,还不多,周元瀚真正要做的事情,周大兴,赵斌都不知道,更别说他了。

    看到王都升依旧面露难色,周元瀚知道对方心里还在担心,随即又道:

    “这些就是权力的游戏规则,你压根没见过,所以根本不明白要怎么玩。想想你当初,千里勤王,忠心耿耿,结果是什么?别以为自己小心谨慎,不争不抢,就可以避免祸事。别傻了,世道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王都升虽然只是一个小军官,可也曾经心怀建功立业之志。所以,此时听到周元瀚说的这些,他很明显心动了。同时,他也被周元瀚的话,勾起了记忆,想到了那些依旧难平之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周元瀚一看就是明白那些弯弯道道,而且杀伐果断的人,是他这种久经沙场的军官,最喜欢的那种将领。

    但对于自己何时可以受抚,他还是需要一个准确的时间,至少要一个念想。不然,恐怕就是三年之后,又三年,一辈子都得替对方干脏活了。

    “小的愿意听大人的,只是......”

    “你想知道招抚的时间?”周元瀚早就猜到了王都升的心思,只要对方问出这个问题,那他的目的就达成了。周元瀚不怕王都升有所求,就怕对方毫无野心。

    “放心吧,长则五年,短则三年,你们一定会被本官招抚,成为正儿八经的官兵,堂堂正正地活着。”

    当然,周元瀚没说,到时候他嘴里这个正儿八经的官兵,到底还属于不属于大明。

    不过,王都升也完全没想到那里去,他此时得到确切的答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其实,他也无法确保周元瀚说话算数,但他没得选。如今周元瀚给出的条件,已经是天上掉馅饼了。

    “但若是你带出来的兵马,还是一群土匪,那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了。”

    周元瀚看着松了一口气的王都升,也随之说出了自己的条件——他需要的是一支强悍的义军,必要的时候,甚至要能席卷湖南,清除掉地方的豪绅们。

    “现在世道越来越乱,还会有更多的流民,矿工上山,北边也还是会有逃兵南下,这些都是你扩充实力的机会。

    当然,本官也会有很多东西给你们,钱粮军备,都不会缺。而你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