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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那么,代价是什么?

    香脂大饭店的遗址是那场事故中受损最严重的地方,朴普正是在这里失控,灵仆彻底活化,成了造型完全扭曲的怪物。

    而且不只是残垣断壁,被燃气爆炸二次破坏的废墟还处处染着碳质焚尽的黑灰,梁守义轻轻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一股肉质在高温里腐败的臭味。

    不,不止,还有新鲜的血,但量很少。

    想到这里,梁守义眼前一亮,如果量很少的话,那很可能只是有人受伤,伤口也不大——桐旷真的可能还活着。

    还活着就好,还活着就好。

    不过饭店原先的大门已经被碎石彻底掩埋,透过缝隙还能看到一具风干的焦尸。三人围着废墟绕了半圈,才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看到连着一整排房子后门的小路。

    饭店的后门也不例外,但想要过去并不是个简单的事。一旦走到一半出现什么意外,周围岌岌可危的结构可能会在关键时刻下绊子,塌方或是地陷,都完全可能。

    只有自己进去的话,真把桐旷带出来可就解释不清楚了。一个小小枢密使,一个文员,运气当真这么好,当真这么有能力?

    梁守义心里盘算着,不由得回忆起郑竹空那张藏着秘密的脸。

    他只是枢密院被排挤的枢密使,带着两个没有战斗力的卫兵来这里只是形式,上面的人没打算、也不想处理这里的任何情况,至少不是现在。

    这是作为枢密使的规矩。

    他要是靠着自己的手段和秘密破解了香脂街遗址的问题,枢密院会彻查他的身份,同僚会更加刻意地针对,上面的大人物可能也会闲来无事在他的档案里随手写上一句莽撞不服从安排。

    而这就是坏规矩的代价。

    可是郑竹空那边……梁守义沉沉地叹了口气,

    郑竹空当着他的面立了新的规矩:桐旷必须活着。如果桐旷不能现在喜从天降地出现在面前,那这两个规矩就只能是冲突的。

    哦,或许还有别的转机。梁守义扭过头去打量着两个稚嫩的卫兵,如果能有什么理由让他们不得不离开自己……

    梁守义站在不宽的巷子里,两侧的皲裂的石墙像是一双渐渐合上的手掌,他微微扬头想缓口气,头顶却正好飘过一片云,骤然而至的阴影笼罩了墙面,眼前兀地暗了下去,只剩下一线的天空还透着不明的日光。

    梁守义清楚墙不会倒,只剩下破砖碎瓦的楼也没有多高,逼仄的挤压感只是自己被逼得太紧产生的错觉。

    但是那两面墙却真的好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是什么?是枢密院那些背地里偷笑的同僚?还是流氓们肆无忌惮的嘲笑?还是衰老的父母和贪婪的媒婆?

    梁守义有些喘不上来气,他虽然答应了郑竹空,但心中却并无一个完美的计划,他只是清楚最差的情况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命——他高低是个中级灵视者,这还不至于绝境。

    但是现实的困境就摆在面前,像是把他困到烈日下炙烤,也像把他关在密闭的暗室里逼供,他清楚自己死不了,但是焦虑如同被不安浇灌的树种,正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这树已经要撑开他的心壁,给他捅个窟窿出来了。

    他用力地扯了扯衣领,但层层叠叠的薄纱却交织在一起,越使劲反而摩擦越大,再这样下去,这衣服恐怕要被扯坏了。

    如果真的在这样的天气里跑外勤,本该穿便衣的,但梁守义自己的便衣恐怕还没有帮派的制服来得像样。

    脱下这身衣服,在这样的天底下,他寸步难行。

    “看起来您需要帮忙?”

    正当梁守义竭力地吸着逐渐滚烫的燥热空气,一个头顶柳编凉帽、穿着一身灰色短衣的男人站到了不远处。

    “如果您需要人手去这里面看看情况或者干点别的,那只靠您背后那两个人恐怕是不行。

    我不是说卫兵能力不行,只是您知道,这种活,那句话怎么讲的?术业有专攻!对,这一行和一行之间的规矩可是不一样的,还是得内行人来才行。”

    梁守义满脑子都飘着规矩两个字,一时间没回过来神,倒是身边的卫兵警惕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

    男人把手指竖在唇边,拉低了帽檐。

    “我是一个驿者,跑腿的,送货的,能帮人们办点没办法办的小事。”

    没办法办的小事!这话说得太好了!梁守义感觉有股气渐渐顶了上来,那是一种名为感同身受的不吐不快。

    没办法办的小事,是在枢密院最大的麻烦。

    在枢密院里就职并不是一件完美的差事,这就和天底下所有能人前风光的事情一样,只是一个又一个围城,不在其中永远无法想象到底要面对怎样的麻烦。

    枢密院出纳密命,枢密使们整天和一切不适宜公开,也有必要保存的秘密保存。在这里全是秘密,在这里也容不得秘密。

    可活在这样的世道下,一个人没点自己的盘算,又该怎么才能独善其身呢?那些没有秘密的,或迟或早沦落到被人一眼看穿,而后被当作傀儡又或者棋子摆布,一生麻木。

    人们之间的差别,只在于秘密的多与少罢了。

    可枢密院不管你这些,不知道是稻城的院首这样,还是天下的枢密院都眼里容不得沙子,比起允许身份来路不明的人做小队长的卫兵团,枢密院的审查和惩罚力度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梁守义藏了又藏,一身体魄被他自己废了大半,灵仆更是换了又换,他没什么背景,除了天赋一无所有,只能在枢密院谋求一个说得过去的小职位。

    曾经他也问过自己,值得吗?

    就连现在,看着那小路里被阴影遮盖的后门,他也一样会忍不住问自己,值得吗?

    为了一个枢密使的位置,虚度了多少时光,昧着良心无视过多少本来自己能帮的人和事,又白白受了多少的气,这一切值得吗?

    但是没得选,以前是,现在也是,他得先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才是他梁守义。

    那些本来能办到的小事,那些本该可以管、可以仗着自己费尽心血换来的枢密使身份去做的事,就都只能是没办法办的事。

    而眼前,这个说自己能办“没办法办的小事”的男人,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真的知道这样的事有着怎样的代价吗?

    “那么……”梁守义的声音没来由得有些抖,或许是天太闷热,或许是烦心的是太多,或许是被夹在选择之间传不上来气,直到现在,这口气才终于有一种要倾吐出来的感觉。

    “那么,代价是什么?”

    “代价?”自称驿者的王策像是被逗乐了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但梁守义笑不出来,眼前的男人像个疯子,或许他真的疯了才会如此不屑一顾。

    或许是梁守义自己疯了,才会真的觉得事情需要代价才能跨越那道“没办法”。

    “您可真会开玩笑,枢密院的大人物说话就是不一样……这哪里有什么代价呢,大人,我只是个讨生活的——您看着给点就行。”

    梁守义突然清醒了过来,要命是明晃晃一条,但是要钱,那可真的是一个子都不行。

    “这次任务没有拨款。”他冷冰冰地说,态度严肃,像是处理不容情面的大案。

    这事退一万步讲也不是钱的事情,钱只是借口,而借口之后肯定还藏着陷阱。这事关重大,可一点马虎不得。

    “那好吧,那好吧,枢密院的大人,那您可欠我一个人情了,这个人情可不小。”

    “说说看,你到底想做什么,枢密使可能没你想的那么有分量。毕竟我是个这种天气被派出来,还什么也办不成的枢密使。”

    梁守义自嘲地笑了笑,“我又能拿什么来还你的人情呢。”

    “说得好啊!”王策拍了拍手,微微一顿又连忙说,“当然,枢密使大人,我的意思不是赞同您说自己没分量。

    我只是赞叹您的气度,这样大方磊落,这样的坦率善良,大人,这事就算我白帮您,也得和您认识认识啊!”

    睁着眼说瞎话的野生灵视者?还是什么势力的打手……梁守义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心里却算计了起来:能堂而皇之说出这般不要脸面的话,眼前的人也不简单。

    “你想认识我做什么?”梁守义摆了摆手,显然是不配合王策的鬼话。

    “瞧您这说的……嗨,也没什么事。”王策打了个哈哈,“就是想着,跟着您还有机会去枢密院里见见世面,说不定还能碰到点大人物什么的……咱这辈子也想开开眼。”

    “是吗……这个好说,等事情办好了我就可以带你去枢密院,你可以去枢密院做个灵视者的登记,如果天赋不错,可以给你写封去卫兵团的推荐信。”

    “啊哈!”王策夸张地大笑了一声,“那可是辛苦您了。”

    不,不辛苦,身怀秘密的人被送到枢密院登记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对他而言则无所谓。

    把王策送到枢密院并不会麻烦到任何人。

    对于梁守义,这算检举揭发黑户。

    对于枢密院负责记录的人,这是本职工作,也算业绩。

    甚至就连王策也会满意,毕竟这是他的目的,他想见见稻城的枢密院院首。

    “既然您愿意帮我这么一个大忙,那我就争取把这事给您解决得漂漂亮亮的。”

    王策笑嘻嘻地微微鞠躬,抬手示意道:“您找片阴凉歇着就好,我会给您处理好,把人带出来的。”

    微微抬头,眯起的眼睛从帽檐下射出两道寒光。

    “我会把人完好无损地带出来……无论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