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女频频道 » 海上艳骨 » 怜光满

怜光满

    井先生乘的车子同人对撞,司机当场身亡,井先生命大,死里逃生,却也断了三根肋骨、半根腿骨,送去同济医院急救,幸而捡回一条命,往后却也只能跛足而行。这对于一党之首来说,无疑是莫大羞辱。

    那夜之后,沈京华对张家小爷的态度似乎有了松动,这种松动很是微妙,却足以令他愉悦。

    这种愉悦提醒他,再过段日子,把她的心头事了结了,也许,沈京华真能同自己回北边。

    可是,没有也许。

    北边张家的电话打过来,说话的是个细声细气的女人

    “二子,快回来,你爹——没了。”

    张家老帅乘专列从京里往北边家去,琉国人在铁路上埋了炸药。

    “炸的人都没了形儿了,啊……二子啊~”

    张家小爷连夜登上月台,从沪上到北边的军列走了两日,沿途经过站点琉国士兵皆问军列上最高官员姓名,是否系张,恐要斩草除根。

    他换了普通士兵军服,由张秘书在路上将他原本的长发剃了寸头,为掩人耳目来接站的车子并非帅府,而是他夫人在京开的军需庄上李监理的汽车,一路乔装改扮,只临进帅府大门时才敢换了麻衣,入府奔丧。

    为暂时稳定北边局势人心,老爷子停灵七日,密不发丧。到了老爷子头七这天,北地落了大雪,张家小爷在皑皑雪地里头跪足了七八个时辰,扶进屋人整个都是冰的,冻了满头的冰碴子,张家小爷的夫人用手去拨,拨到最后头发稍儿上还是白的,这才发现,张家小爷头发丝儿上的白不是雪,是一夜白了头。

    公布补告,通电全国。张家老帅横死,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沪上易主,北军管辖下不过半年时间的沪上本就根基不稳,井先生凭借着商人一般灵敏的嗅觉迅速出击,统府先后占领沪上、江浙等地后意图向北推进势力,奈何北军在北地经营年久,势力根深蒂固,撼动不得分毫,只得暂时作罢。

    张家小爷顺利登基,成为北军新的统帅。新旧政权交替下的北军面上既没乱也没动元气,这让所有势力都始料未及。

    二月底,元宵节。

    镜花馆摆团圆宴,苏沪姨娘为今日造访的每位客人端上一碗桂花酒酿元宵做小食。沈京华不爱糯食,厨房便煮了红豆沙饮,她在场上张罗着牌局不得空饮,却叫几个同样挑嘴的食客分食了去。

    沪上南国,冬日也寒的温柔些,但沈京华畏寒,那些热带绿植也畏寒。立式空调吹出了29度,馆里温暖如春,绿植越发茂盛生长,任它外头冰天雪地,馆中仍旧生机盎然。

    “瞧这井先生是交了什么好运?北边的死了,琉国的一点没得着好,倒叫他趁机赚了个痛快。”

    “人家拜的青山寺是极灵验的,菩萨真人保佑着呢,荣华道上那么骇人的一场车祸,见着的都说是活不成了,人家还是四角齐全的。”

    “此言差矣,缺了一角了,如今是三角齐全。”

    吴行长向来说话辣手,调侃中常带些冷冰的诙谐。牌局上的都爱听他说。

    此言一出确有将牌桌气氛拱上小高潮的功效。

    人人都道自打北边张家老帅去了,北府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可内里元气不知伤了几何。北军在南国的势力被统府收了大半,依着张家老帅活着时,借他姓井的十个胆子也未必敢做,想也无非是今日统府打过去,明日北边打过来,你做初一我十五的场面。可如今北边换帅,张家小爷为稳定北地局势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气力敢往南国伸手。只得退于关中,自然今时,不同往日了。

    大半年长在镜花馆,追沈小姐追的厉害,这点事沪上谁人不知晓。如今他老子出了事再无暇顾及其他,自二月初得了消息奔丧回去到现在将近一月功夫,北边连一个电话也未挂来过。

    苏沪姨娘看在眼里,心里庆幸,虽张家小爷之前追的厉害,终究沈小姐面上人前的从没表过态度,是以虽如今北边的骤然冷下来,她也能少受些闲话。

    正想着,一旁电话过来,那边说话人操一口热辣辣的北话,听着急三火四,只说要找沈小姐。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沈小姐接了电话面色不好,当夜收拾了行李、一应穿戴衣物,第二天便登上了北军将领往来沪上专用的沪北军列。盛先生开车送站,二人车上有两句对话。

    “你这一去就算坐实了同他好的事情,你二人往后成与不成都是有差无多。”

    “到底连累红爷一场,替我道个不是。两个姨娘办事到底青些,近日镜花馆还得烦你多照顾着。”

    “你认定他能成你的事?他是权利天大,却也风流天大,未必能同你长久。”

    “你同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如今倒看不清了。”

    她是避而不谈,他则是无话可说。

    女人就是这样,任你多么轻盈透彻的一个人,遇见个满心热烈的年青漂亮男人,亲眼见他靠着权力手腕平了沪上万国动乱,又愿为她烽火戏诸侯,只求红颜一笑。便动了方寸,乱了步子。北边能做的事是他豁出一条命都未必能做到的,可天下做不到的又岂止是他?

    只是乱世里的枭雄,绝不独他北地张家一人。只怕她登高跌重。

    京里帅府通电各站,沪上到北地这趟军列沿途不必停靠任何站点,不过一日就将人从南国接来了北边。

    北地苦寒,军列一入北境沈京华所在的头号车厢里便多了三个烤火电炉,温暖的车厢与外头的冰雪对撞,车窗上头凝着雾蒙蒙一层水汽,北地景色浑囤一片。

    沈京华接过周营长递来的热水道了声谢。

    水滚烫的,她拿在手里晾了又晾才能入口。

    果然,北地连水的味道都与南国不同,涩口又生硬,那是一股无论温度有多滚烫都掩盖不住的,硬挺涩口。

    一下火车,就是铺天盖地的白,这白延伸过去直同天际接轨,永无尽头似的,天地连成一片、颠来倒去,晃的她几近昏厥。来接站的是张副官,身边跟了个勤务小兵,手里抱着条厚吨吨的银狐皮草,一见着沈京华就往她身上披,连带着的还有暖手的痦子,银狐毛护耳。一身添置下来,身子沉了不少,连靴子踏在雪地里踩出来的坑儿都深了半寸。

    来接的车是张家小爷在京里的专属座驾普利茅斯,张家小爷人却不在车里,开车的张副官解释,小爷今日摆了极重要的局,抽不开身。

    “不是病了?怎的又组饭局?”

    “今儿这出儿顶要紧,帅爷病了也要摆。”

    张家老帅去了,北军上下便不再称他小爷、改称帅爷了,从此容他称小的余地,再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