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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手赠

    沈京华出府,张家小爷亲送她上了军列。

    翌日,北报、津卫大公报、京里报,头版刊登出奇一致。

    【北军新帅在其父吊唁期内驱车外出私会沪上流莺。】

    沈京华的退路彻底断了。

    沈小姐回沪上没两日,盛先生便收拾东西搬离了盛公馆,他头年就选址命人在纽约路建了新宅,一样的西洋派头,气派摩登极了。

    他再没回过盛公馆,哪怕是路过,都不会舍的往窗外看一眼,他在纽约路的新宅进出女人不断,流水一样的女人们,重复着流水一样的买卖。

    如今沈小姐虽仍住在盛公馆,却少在镜花馆露面了,大小一应事物全交给两个苏沪姨娘打理。如今再没人敢说沈小姐是盛先生的女人诸如此类话。

    她同北府的新帅已然过了明面儿,盛先生要避嫌。

    无需什么明媒正娶,只要是跟他沾边儿的女人就须避嫌了,否则就是在挑战北府权层,他不想,也不敢。

    沈小姐跟盛先生提过要将镜花馆移址,盛先生说

    “之前应你的三年之约至今未能办到,是我欠你。”

    他的人脉资源这三年因着沈京华的镜花馆得以扩充稳定,他心中有账。

    北边的消息接踵而至。

    牌桌上的政客们说。

    老帅大丧期间,琉国派的代表多次造访帅府,名曰吊唁实为逼迫,打着合作的幌子要求北府脱国自治。

    出殡前一日,琉国代表终于在新帅口里得出了准信

    他礼貌的微笑着,半晌儿慢悠悠道

    “您或许年岁大糊涂忘了件事儿,我不仅是北地人,更是国人。”

    一句话彻底断了琉国高层的“共治”念头,国内加紧筹备起对北地的侵略攻势,北府各处业已进入备战状态。

    人都讲小爷终究年纪轻,做事不比老帅,话说的太满。北军虽兵强马壮,可主少国疑。外加统府强敌在侧,此刻同琉国开战必定内外夹击,岂不是自断基业?

    沈京华靠着花窗出神。

    他太贪了。

    又要民族大义,又要保全他的北军……世上焉得两全法?

    终还是个枭雄。

    北军来了人,送给沈京华一支攒金枝烧蓝凤簪,一炳玉如意,一支白玉镯。

    玉环何意两相连,环取无穷玉取坚。簪子从来只送正妻、如意意味郑重庄严。

    他的意思不言而明,他待她唯有认真二字。

    如意如意,他要她一切安心,北军此刻的局面他心自有数。

    “北地苦寒,景致远不如京里,北帅旧府是老帅命人筹建未免老派,不比帅爷在京里那处新府。帅爷讲待他定了北边,领小姐去京里转,听正儿八经的京戏。”

    这是北军来的小兵原封不动口传给沈京华的话。

    沈京华回赠一翁秋梨膏,又随便折了枝园里养的青竹给来人带回去。

    次月北府新帅亲写一封勉书并通电全国:吾年幼,且寡学识,承先父之志统北军于北地,纵豺狼在侧然拳拳之心犹不敢忘,窃敢以一言以告知国人,如外敌来犯,吾北军上下将士必誓死捍我国之领土,卫我国威,并以此书自勉。

    字字铿锵,发人深省,北地新帅一封自勉书激起莘莘学子爱国之心,于国内广为传阅。一石激起千层浪,新帅同北军在南境的声望渐高,引统府权层高度重视。

    疯子,送他秋梨让他清心润肺,降肝火,他反倒越发疯的厉害…

    时间一转到了夏至

    前几日解红笙过生辰,并未大办。

    他同如今管辖沪上的井先生有小青山那次不清明的龃龉,最近青帮行事明显收敛不少。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可毕竟是“难”压而非不能压。

    那日在镜花馆办完生辰解临走前对沈京华道了句

    “别怨阿盛,动姓井的这事儿他不成,我也不成,可我身后头还有些依仗,总不能看他真去送命不是?”

    盛先生也不算骗她,三年前,他动姓井的轻而易举,可世事永远都在变化之中,乱世尤其。

    不过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沪上最近发生了不少新鲜事,人人都传琉国人要打来了,统府的人在各处大肆征兵,打的名号是抵御外敌,强我国威,广征新兵。

    沪上流行起了拍电影,有个米国来的导演,在陪夫人逛百货商场时无意中在橱窗前看到一张贴着沈京华代言的雪花膏广告照片,当即找她演了他电影里的女二号,电影票房大卖,在沪上轰动一时,女一号蓝蝶大火。

    巴中,渝昆等长期盘踞西南部的军阀因不满井先生统府专权已久,于两月前拉拢联络胶系李家白系陈家形成同盟,另成立西府。与统府分庭抗礼,双方实力一时旗鼓相当。

    这年上海的夏天格外长,眼瞅着快要立秋的天儿,到了午后竟又燥热起来,镜花馆进了批秋梨,苏沪姨娘想过几日熬了做成秋梨膏,待到深秋辅以银耳百合桂圆,最是润肺降火。沈京华穿一身儿素白对襟绸衣,外批了条藕色丝巾,净扮的不得了。她人倚在屏风后头,看着姨娘们灵巧着动作,不一会儿便摆弄出一盆白净的梨肉来。一边扇风,一边捡了颗小巧的梨肉送入口中,花厅窗外袭来股股清风,顿觉沁人心脾的凉爽。

    “你就是那个报纸上讲的沈小姐?”

    沈京华循声望去,花厅入口处站着几个半大的男孩子,都穿着崭新的统府军服,想是统府最近在沪上招上来的军校新兵。

    哪个报纸上讲?她一时没太明白,男孩子见状将报纸递过来,报纸上赫然登着她最新拍电影《名伶》时的宣传海报,她演的女二号,站在照片最左侧不太显眼的位置。

    她甩了甩方才吃梨时手上留的汁子,指着报纸照片里右数底三个女人淡淡道

    “这个烫手推波浪纹穿旗袍的是女一号,最左面穿学生服的是我。你们若要索她的签名,需去和平酒店找这位吴小姐。”

    “谁要找什么吴小姐,我们几个就为找你。”

    “小爷才不喜当兵,为躲清净哄我老子罢了,总好过在家看我那几个小妈打擂台。”

    这几个新兵细皮嫩肉,不是苦孩子,统府招新兵对家境程度有严格规定要求。江浙沪地区的富庶人家有不少愿意将孩子送来统府军校的,似乎来了统府就一定会前途光辉。

    “你就是北府统帅的女人?”

    “我等敬佩新帅,劳烦沈小姐替我等转告,若他的北军精武堂面向南国招生,我等必将报名追随。”

    说话的男孩儿是这几个里头难得守些礼的。

    “正赶巧儿了,几位小少爷今儿便随我们帅爷回北军,不出几月,准保让你们有大仗打。”张副官侧身撩开花厅帘子爽朗道,后跟进来的男人一身雪白的薄戎军装,军帽手臂上的雄鹰徽章金光闪闪,可不就是张家小爷。

    沈京华哑然。

    西南两边分庭抗礼的局面无疑为北府减轻了压力,北面政局稍稳,他此刻有功夫过来也属常理,是以沈京华并未多疑。

    “前日里听说沙家湾新开了家梨园,花鼓戏地道,去也不去?”

    “帅爷人在北地,沪上有什么事倒比沈小姐还清楚。”

    苏沪姨娘细细打趣道。

    沈京华没吭声儿,白了面前满是讨好神色的男人一眼,扭头出了花厅。

    张家小爷清楚明白。

    这是在怨他,没听进她的话,心里气着。

    她回礼青竹,提醒他过刚易折,柔素不败。讲话行事当以迂回为上。

    他收了竹子立马发了自勉书通电全国彻底同国内外表明立场,断了一切迂回可能,她难免有气。

    沈京华不是不明理的人,只她情思已动,私心已起,人便也不再清明,难免在明知结果的事上多一句嘴。

    说到底,她是在气自己,怎么就那么泯然与众,怎么就不能清醒明白的做回她的沈小姐?到底一同情爱相连,便再没什么清明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