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云
展信佳
别后月余，殊深驰系
知君近况。雾气迷城，忌迷心智。昨日报纸讲与妙城相邻两地已尽收回，若闻想君心可安。偶得风铃一只，悬于窗厅；南风过境，叮聆悦听。近日手抄经书十卷，心尤不安。唯愿此刻沪上南风吹至北境，解君之困顿。万事有我心陪君同往，言不尽思，再启珍重，望君康健。
炮轰的人耳鸣，从身边战壕一跃而出的黑影儿是看绝看不清长相的，五感被屏蔽，苍茫大地间只剩枪声与惨叫此起彼伏，红的血，白的地，焦黑的炮灰……太山腹地作画纸，枪炮鲜血作笔墨，绘就人间最为惨烈的血腥艺术。
开战不过一日，卫队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余下不足百人。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腔孤勇不知道怕，初试死别，晚上歇战时，几个一同跑过来哭着告诉他，他们实在撑不下去了，没死在琉国人手里，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他们饿的要死，打不动了。
张副官呵斥也不走，张家小爷拎起一个少年兵的军服领子，手指着天大声吼道
“头顶着同一片天，大雪并没有厚此薄彼只落在我们一方头上！今日此战，实非吾愿。只是国难当头、北地民众仍被炮火摧残，解北地之困，唯有突破此刻死局。
你们里有很多都是打南边儿来的，家境多殷实。甭让人瞧不起，说出去咱少爷公子骨头软，让人笑话，给我跌份儿。是爷们儿就给我滚回去，守好你们的岗位。天一亮，继续进攻！”
几个孩子听罢擦擦泪，一声不吭扛着枪排队回了战壕。
是夜张家小爷抽出一炳长剑，寒光下的剑柄处刻着四个字“成功成仁”，命有不测，天不垂怜，求仁得仁也好……
妙城太山——
“趴下！”
一枚榴弹炸过来，男孩儿飞扑到他身旁同他一起滚进雪地，是青玉。
“帅爷，跑吧，咱不成了。您往山里跑，我跟兄弟们后头护着您，就还能活人！”
枪炮永无止境似的，思绪被抽离，身体摇摇欲坠，似乎有一瞬间的空白，恍惚中他听到他父亲在喊他的小名儿，二子。他转头急于去寻那声音。
“嘭——”身后的炮火将他瞬间带到了半空，他于天上看见少年们惊愕的，年轻的脸，漫天大雪迎接着他冰冷的身躯。
他看见不远处属于北军卫队的雄鹰旗帜飘然坠落，最后、身体重重砸到雪地上，那颗专属北军统帅的黄金勋章也随之落进雪里，瞬间被掩了个干净。
雪地里横七竖八躺着年轻士兵们才刚冰冷下来的躯体，雪落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扩大。
他手被冻的无法弯曲，脏腑似乎破裂，从口中涌灌出一股股红液，被液体沾染的蝴蝶胸针仍握在手里。他想，或许真的是前半生太过顺遂，此刻终将混沌的死于这里、死于这场永无边际的迷雾、死于曾朝夕相处的亲近之人手中。或许，这就是他杀戮太重的报应……
天命真的，舍弃张家了么？
一阵南风吹过，窗厅的风铃泠泠作响，如风拂竹林，清新宁静。
日光乍开，天空传来隆隆的战斗机轰鸣声，响彻山谷。地上雪片如尘土般扬起，他于恍惚中费力睁开眼，张开手掌…
是风、好大的风……
时年二月十四日，妙城，这场大雪，终于有了幸事发生。
张启凌记
新京统府外——
“呦，杨参长！又来见府首？”
“次长，次长！刘兄，可要慎言啊……”
二人肩并肩走出统府正门，随后同乘一车而去。
刘蔺坐在驾驶位对身旁杨礼云嗤笑道：
“慎言？咱统府有权利胡言乱语的，向来只有……嫡。”
“哎，刘兄，你我是一样的人，咱们、都是杂牌儿，啊？”
“你好歹还在参总部。我呢，收府之后，一个小小的厅长就打发啦，捞不到外放，熬日子罢。”
“参总部也不好呆。我上头那位总长，张飞一样人物。炮仗脾气急功好利、毫无政*远见。奈何占了一样儿，正经的嫡系。老井用着自然十二分的放心。”
“嫡系他也不尽然放心，比如何次长。人家是军校高材生，也是嫡系。有头脑、素日为人内敛谦逊，可是呢？如今这官职混的还不如个莽夫。”
“何次长太精明，老井这心里打鼓啊，在咱这儿，蠢些的好升官儿，以后咱也得装蠢。”
“哎，冯部长不也只捞了个虚职么？他原先可是你们癸系的这个，啊？”
刘蔺一边说着一边举着大拇指诡笑。
杨礼云燃了根雪茄，将车窗摇开，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摇拢了窗，猛吸一口进肺，恨恨道
“当初说的多好听，收府后共治南境，都是兄弟不分你我，狗屁！如今用完了人，就随便给个虚职敷衍了事。”
“都是仰人鼻息罢了。西府丢了西境无处容身，热闹还在后头。”
“能有什么热闹？如今西部情势，只要老井肯收容、他就感恩戴德了。倒是西部沦陷，琉国人说话就要对咱南边儿开战。”
“行啦、甭琢磨那么多，咱们这些人、在统府努一辈子也是混不出头脸了，趁着现在还有太平日子过，能乐一日是一日吧。今儿我请客，咱啊，镜花馆白相去。”
别后月余，殊深驰系
知君近况。雾气迷城，忌迷心智。昨日报纸讲与妙城相邻两地已尽收回，若闻想君心可安。偶得风铃一只，悬于窗厅；南风过境，叮聆悦听。近日手抄经书十卷，心尤不安。唯愿此刻沪上南风吹至北境，解君之困顿。万事有我心陪君同往，言不尽思，再启珍重，望君康健。
炮轰的人耳鸣，从身边战壕一跃而出的黑影儿是看绝看不清长相的，五感被屏蔽，苍茫大地间只剩枪声与惨叫此起彼伏，红的血，白的地，焦黑的炮灰……太山腹地作画纸，枪炮鲜血作笔墨，绘就人间最为惨烈的血腥艺术。
开战不过一日，卫队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余下不足百人。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腔孤勇不知道怕，初试死别，晚上歇战时，几个一同跑过来哭着告诉他，他们实在撑不下去了，没死在琉国人手里，却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他们饿的要死，打不动了。
张副官呵斥也不走，张家小爷拎起一个少年兵的军服领子，手指着天大声吼道
“头顶着同一片天，大雪并没有厚此薄彼只落在我们一方头上！今日此战，实非吾愿。只是国难当头、北地民众仍被炮火摧残，解北地之困，唯有突破此刻死局。
你们里有很多都是打南边儿来的，家境多殷实。甭让人瞧不起，说出去咱少爷公子骨头软，让人笑话，给我跌份儿。是爷们儿就给我滚回去，守好你们的岗位。天一亮，继续进攻！”
几个孩子听罢擦擦泪，一声不吭扛着枪排队回了战壕。
是夜张家小爷抽出一炳长剑，寒光下的剑柄处刻着四个字“成功成仁”，命有不测，天不垂怜，求仁得仁也好……
妙城太山——
“趴下！”
一枚榴弹炸过来，男孩儿飞扑到他身旁同他一起滚进雪地，是青玉。
“帅爷，跑吧，咱不成了。您往山里跑，我跟兄弟们后头护着您，就还能活人！”
枪炮永无止境似的，思绪被抽离，身体摇摇欲坠，似乎有一瞬间的空白，恍惚中他听到他父亲在喊他的小名儿，二子。他转头急于去寻那声音。
“嘭——”身后的炮火将他瞬间带到了半空，他于天上看见少年们惊愕的，年轻的脸，漫天大雪迎接着他冰冷的身躯。
他看见不远处属于北军卫队的雄鹰旗帜飘然坠落，最后、身体重重砸到雪地上，那颗专属北军统帅的黄金勋章也随之落进雪里，瞬间被掩了个干净。
雪地里横七竖八躺着年轻士兵们才刚冰冷下来的躯体，雪落的声音在耳边无限扩大。
他手被冻的无法弯曲，脏腑似乎破裂，从口中涌灌出一股股红液，被液体沾染的蝴蝶胸针仍握在手里。他想，或许真的是前半生太过顺遂，此刻终将混沌的死于这里、死于这场永无边际的迷雾、死于曾朝夕相处的亲近之人手中。或许，这就是他杀戮太重的报应……
天命真的，舍弃张家了么？
一阵南风吹过，窗厅的风铃泠泠作响，如风拂竹林，清新宁静。
日光乍开，天空传来隆隆的战斗机轰鸣声，响彻山谷。地上雪片如尘土般扬起，他于恍惚中费力睁开眼，张开手掌…
是风、好大的风……
时年二月十四日，妙城，这场大雪，终于有了幸事发生。
张启凌记
新京统府外——
“呦，杨参长！又来见府首？”
“次长，次长！刘兄，可要慎言啊……”
二人肩并肩走出统府正门，随后同乘一车而去。
刘蔺坐在驾驶位对身旁杨礼云嗤笑道：
“慎言？咱统府有权利胡言乱语的，向来只有……嫡。”
“哎，刘兄，你我是一样的人，咱们、都是杂牌儿，啊？”
“你好歹还在参总部。我呢，收府之后，一个小小的厅长就打发啦，捞不到外放，熬日子罢。”
“参总部也不好呆。我上头那位总长，张飞一样人物。炮仗脾气急功好利、毫无政*远见。奈何占了一样儿，正经的嫡系。老井用着自然十二分的放心。”
“嫡系他也不尽然放心，比如何次长。人家是军校高材生，也是嫡系。有头脑、素日为人内敛谦逊，可是呢？如今这官职混的还不如个莽夫。”
“何次长太精明，老井这心里打鼓啊，在咱这儿，蠢些的好升官儿，以后咱也得装蠢。”
“哎，冯部长不也只捞了个虚职么？他原先可是你们癸系的这个，啊？”
刘蔺一边说着一边举着大拇指诡笑。
杨礼云燃了根雪茄，将车窗摇开，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摇拢了窗，猛吸一口进肺，恨恨道
“当初说的多好听，收府后共治南境，都是兄弟不分你我，狗屁！如今用完了人，就随便给个虚职敷衍了事。”
“都是仰人鼻息罢了。西府丢了西境无处容身，热闹还在后头。”
“能有什么热闹？如今西部情势，只要老井肯收容、他就感恩戴德了。倒是西部沦陷，琉国人说话就要对咱南边儿开战。”
“行啦、甭琢磨那么多，咱们这些人、在统府努一辈子也是混不出头脸了，趁着现在还有太平日子过，能乐一日是一日吧。今儿我请客，咱啊，镜花馆白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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