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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应徵

    陈芸汐一惊,慌忙捂住云尘的鼻口,生生的按了下来。

    云尘不解,一双大眼睛望着母亲投去询问的目光。又过了许久,溪岸之上终于没有了声音,陈芸汐才松开云尘的手,道:“我知道你听出了方将军的声音,是不是觉得是文心的父亲救我们来了?”

    云尘点头道:“现在父亲深陷囹圄,能救我们的只有方将军了。”

    陈芸汐摇头道:“若真是文心的父亲,又何必带着面具做事?”

    “因为方将军毕竟有军职在身,或许有不方便的地方,所以才伪装而来。”云尘继续辨道。

    陈芸汐却不以为然,“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刚才所说的尊主又是谁呢?这分明是在为别人效命。”

    云尘语结,只好另找开脱之词,“或许不是方将军,只是声音有些相像而已。”

    陈芸汐突然唏嘘道:“希望如此,不然……”

    “不然怎样?”

    陈芸汐用风干的目光看着远方,长长叹息道:“先有瞬临卫,后又荀正钦,现在如果真是方将军,你想想,形势将是多么的严峻。”

    云尘无语,母亲的猜测的确非同小可,但仍有个问题云尘想不明白,于是低声问道:“如果真是荀大人,为何要想方设法将我们救出天心城,现在反过来又要寻找我们的下落?”

    陈芸汐自嘲的一笑,“原来最安全的地方却是天心城!看来,只有在天心城内他们才会有所不便,才会有所忌惮。”

    “啊!”云尘惊叫一声,“难怪荀大人要将我们送出城来。娘,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回天心城去?”

    陈芸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言道:“天心城?”这个多么熟悉的名字,如今却忽然成了龙潭虎穴,片刻思虑后,方道:“各方势力扑朔迷离,我们才是被争逐的那只鹿,回去?很有可能是俎上的鱼肉,如今出来了,才能更好的看清局势,何况,你爹让我们去云屏等他,能避则避,一家人团聚比什么都重要。”

    “娘,那现在该怎么办?”

    陈芸汐看了看云尘,在那层涂抹金色的夕阳里,映射一双干涩的双眸,心中不由一酸,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一切还没有明朗之前,最好先与你爹汇合,早些前往云屏为妥。”

    两人爬上官道,见四下无人,径直向人烟稀少的山道而去。

    大抵是因为山道的原故,在光天化日里,几乎也没有一个行人,此际二人更显得孤独落寞。

    陈芸汐佝偻身躯,衣衫已有些烂破,乱髻荆钗,双目微陷,面色腊黄,左手握着齐高的树枝,蹒跚而行,每走上几步,便要杖棒咳嗽几声,停下喘息不止。

    夕阳落在云尘的脸上,本已瘦削的脸颊更显菜色如土,灰寂而黄,唯独浓眉下的一双漆黑星目灵气逼人。身形本就不算高大,肩挎两条行囊,背负一卷高出半个身躯的草席,使之更觉矮小单薄,只恐清风乍起,便能吹落天际。

    山道还算安全,但最终,所有的小路都还是归于官道。

    沿着官道,小小心翼翼的前行,这日,待西山落日由橙转红之时,方来到一座城池边上。青砖高耸,巍峨非凡,城的彼岸似乎连着山脉,翠微隐隐,云雾绰绰。近前便是远处山脉流水汇集形成的天然护城河,宽约十丈有余,像是拦腰硬生生地把大地一分为二,自此断而相望,彼此守护。

    云尘母子二人走近护城河的踏桥前,抬眼望,城门之上,深深刻着“云阳城”三个大字。母亲陈芸汐脸上露出失望的悲凉,立在桥前踌躇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暂宿城外。

    母亲看到一脸沧桑垢面的云尘,心中一阵钻心的难受,想想瑶沫琳的话,现在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当下境况,与衣衫褴褛的难民何异?凄然间,拉过云尘的手,温和中带有一丝心酸的苦楚道:“尘儿,真是苦了你了!”

    云尘默默释笑,轻轻地摇头道:“不苦,有娘在地方,都不苦!”随即望望城郭万仞,轻声的问道:“今夜还进城吗?”

    “今夜……”母亲沉思良久,凄然道:“今日还是露宿城外吧!纵然进城又该如何呢?城中不比郊外,夜深宵禁,官府多有巡查,只怕城外更加安稳些,再说我们早已盘缠用尽了,来时路上,我早就留意过,不远处有一破庙,今夜……咳……今夜就先委屈……咳……”

    母亲实在咳嗽的厉害,无法继续说话。

    云尘忙将身上盛水的竹筒递上,“娘,你且休息片刻,喝点水,缓缓再说,不用着急。”

    母亲温和的看着云尘,微笑着遂又咳嗽起来。

    云尘心中实是难受异常,母亲的咳疾似乎日渐俞盛,今夜露宿破庙,饮食全无着落,忧心如焚,却不敢言行于色,深恐母亲担忧而自责。

    云尘取下草席横于道边的凸出的大石上,安抚着母亲坐下,而后解下包裹道:“娘,我看城门关闭尚早,我想去看看能否找点吃食回来。”

    母亲看了看云阳城门,微微皱了眉头道:“也好!小心点,不要强求。”

    云尘点点头,过了桥,并没有立即进城,打量了四下,只见挨近城墙一侧的地方,有数十人围聚着一紫衣汉子,似乎议论着什么,奇怪的是,每个大人都领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但很快,全部又都摇摇头,三三两两的逐个散去。

    云尘觉得甚是好奇,只见那汉子面目白净,似有几分儒雅之姿,手中悬着锦旗,上有文字隐约可见。近前方知城内一大户人家急招一稚子伴读,应者已达数人,但结果均无可用之人,大家议论之余,皆俱摇头叹气。

    云尘望望众人,也无所获,见围观者差不多人去楼空,自己更是悻悻然,将双手拢于袖中,正欲进城去,却听有人身后大呼,“站住,站住!前面欲走的后生,给我站住!”

    云尘疑惑的回头寻视,却是刚才招取伴童的紫衣人,正指着自己呼喊。

    “你在叫我?”云尘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狐疑的问。

    “对!就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那人很不耐烦的叫道。望望四下,当真没有别人,围观者早已散尽无余。

    “你难道不是来应徵的吗?你家大人呢?”紫衣人又道:“我还没问你话怎么就走了?”

    云尘只想着进城,唯有进的城门方能找些吃食。此时落日已近山际,天色渐暗,哪有闲情逸致理他许多,随口应道:“自知愚钝,故不敢叨扰。”一拱手做离去状。

    紫衣人居然急了,上前拽住衣袖喜道:“别走别走!”而后仔细上下打量起来,只看得云尘浑身上下好不自在,良久才喜行于色道:“我听你言辞,像是读过书的,一定是了,读书人的气质自然是不一样的,这就太好了,我家主人正是需要你这样的稚子啊!”

    大出意外,云尘伫立寻思,未必不是件喜人的幸事,转念想想,如此一来,今夜自然食宿无忧,其余之事,自然也就有机会了。

    “当真?”云尘问。

    “自然。”紫衣人定睛瞧着云尘,询道:“当下几岁?读书多少?可会功夫?”

    “十四,曾读过《论语》些许。未曾学过功夫。”云尘小声谦道。

    自出逃以来,母亲早已在三叮嘱,不可泄露半点身世名楣,只因听出所募之人需得读书识礼,当下只是略略带出学过《论语》而已,其他不敢有所言辞。

    紫衣人也甚是欣喜,旋即又上下打量片刻,自我满意的道:“好,好,很好,有几分像,今日总算不枉所托,主人定会满意的很。”而后又道:“以主人所言,月响三百钱,可有异议?”

    区区一个书童,这个价钱,足以让人咋舌,但云尘一心想着进城,其余根本不在思虑之列,满口应诺,又想起母亲还盼着自己早些回去,于是说道:“你且等我,我需得前去向母亲说明缘由,方可跟你离去。”让那汉子在城门口等待片刻。

    那紫衣人自是允了,但又觉放心不下,云尘走出几步,那汉子居然跟出几步,深恐一去不返。云尘回目一扫,那汉子立刻尴尬的垂目,佯装等候的模样。

    见到母亲后,如实告知了情况,母亲平淡的脸上立刻隐隐浮现出一丝担忧,旋即又开始抚胸咳嗽起来。

    云尘慰然笑道:“放心吧,娘,我保证安全无虞。”云尘轻松的笑着,似乎这一切无非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伴读书童而已嘛,于我应该不是难事,只是要委屈娘暂宿破庙,待明日日出,我自有办法与你相会。”

    云尘说的很是轻松,唯独母亲双目紧锁,望着云尘叹息道:“没想到如今要为一日三餐疲于奔命,真是天意弄人。”说着伸出右手,慈爱地抚摸那一头吹乱的发丝,心中忽又忧心起来,“我的尘儿已经长大了,为娘心中很是欢喜!但此事乍一听来,确是很好,然而,为娘心中总有些许不安,入府伴读,岂是一朝一夕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之事?所谓大户人家,觅一伴读书童,应不是什么难事,为何不招本城之人,却要来此城外寻得这些逃荒乞食的难民?”隐隐之间,似乎总有不详的预兆正等着猎物一步步走入早已置好的陷阱。

    母亲的担忧,好像并无道理,但眼下境况,饥寒交迫,食不裹腹,宿不避风,云尘心中还是决定前去试一试方能罢休。

    母亲收回眼帘,看着一脸稚嫩而又沧桑的儿子,心中悲悯非常,低垂着头,抚胸咳嗽,似乎眼角也颤巍巍的落下几滴泪珠。看着母亲难受的神情,心中像是被什么狠狠的划过,不觉泪沾双睫,侧身却不敢用手抹去,只是用肩头悄然拭下。

    云尘心中更加坚定此去的必要。一路风尘,尝尽人间冷暖,此去纵然艰难万分,又当如何,决心已下,回眸温和的道:“如今之际,这无疑也是个上好的机会,以眼下的处境,娘的咳疾似乎又比前日加重了几分,爹不是常说,没有机会等机会,有了机会就不要放过,娘,我还是想去试一试!”

    母亲陈芸汐仍是顾虑良多,但看到云尘坚毅的目光,心中兀自黯然悲切起来,这种坚毅已然让母亲深深感到作为父母无能之痛。

    “没事的,娘!”云尘又安慰道:“娘只管放心,明日我自有办法回来找您,您且安心去破庙睡上一觉,保准明日一早便能相见。”不待母亲言语,便大步向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