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仙云录 » 十五、蝶霜

十五、蝶霜

    再次醒来时,发现已不在那个所谓的囚牢之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双不满血丝的眼睛正关切的望着知自己,一脸的焦急与疲态。

    “你醒了!”豆灵温和的问云尘。

    云尘一见豆灵,像是洪水决堤,禁不住泪水哗的一声涌了出来,紧紧抓住豆灵的双手,深恐下一刻就要再次分离。

    “灵姐姐!灵姐姐……”他叫两次,不,是很多次,他怕再也见不到她,他怕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他贪婪的叫着灵姐姐,她也满足的应着每一次的呼唤,然而,泪水却打湿了彼此的衣衫,“灵姐姐,你不会离开阿尘,对不对?”云尘焦急的问。

    “不会,姐姐不会离开阿尘。”她望着的他痴痴的含着泪水斩钉截铁的说道。

    然而,很快,云尘终于透过婆娑迷离的眼睛看到了她身披红妆,头戴霞帔,那一刻,他怔住了,心里像是有一柄尖刀,不停的剥蚀着心扉,仿佛看到了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剑滴落了下来。

    这是一种莫名的痛,为什么会这样?灵姐姐要成亲了,是喜事,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如此的难受?

    “你骗人!”云尘忍不住大吼一声将豆灵推开,“你穿着喜服,你披着红纱,你分明要和这里的妖尊成婚,你已不再是阿尘的灵姐姐了,你骗人——”

    豆灵被云尘大力推的踉跄后退,又见自己浑身披红挂彩,一派喜庆的行装,那一刻,她明白了云尘的怒吼与哀嚎,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样,簌簌坠落,她已不需要解释,一切尽在眼前,还需要说什么吗?

    忽然,豆灵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迅速拉起云尘的手道:“不是姐姐想要结婚,如果不这样,他们就要吃了你。这样好不好,我这就带你逃出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死,我也甘心。”豆灵一把拽下头顶的彩帔,边向外走边脱去身上红妆。

    云尘立时心中大喜,跟着豆灵奔出屋去。

    这是一个鲜花装点的喜屋,屋外石柱环立,藤蔓盘绕,干净而又整洁,阳光温和,四处弥漫着花的香味和蜜的香甜。

    当豆灵牵着云尘走出环廊的时候,身前立时鬼魅般的出现四只硕大的束蕾花妖,花柄置地,萼片为足,托起的花冠向外翻开,像利刃一样环伺四周,中间的合抱的花蕾萦绕在白色的妖气之中,一妖媚的女子青衣素裙,赤足而立,手中舞动着长鞭上下飞舞,像毒蛇一样,随时随地就会要了人的性命。

    豆灵拉着云尘避开后退,四只花妖立刻相围而上,根本不留半点可乘之机。

    “不是说好了吗?救醒人族的小子就回到我身边立时成亲的吗!”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落在这个环廊的庭院中,四处回荡。

    那声音很有磁性,听的清楚清楚,让人很是舒服,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更像是一个兄长那样和蔼可亲,只是余音带有一种苍老,听后就开始厌恶起来。

    先入耳者或许是音色的技巧,聆听后的感觉便是嗓音的本质,区别就在于,听听就算了,像风吹过,不要去理解话中的含义,否则,很难想象那将是怎么的一张老脸才配得上这样一张使人厌恶的嘴巴。

    “我现在反悔了!”豆灵倔强的答道。

    “好啊!”那声音依旧不温不火,倏地黑影一闪,一个身穿喜装的背影挡在了二人身前,“难怪都说女人的话不可信,看来是真的,既然这样,我想对于不守诚信的人,无论是妖还是仙,我应该有办法让其信守承诺。”说着,轻轻挥了挥两根手指,立刻束蕾花妖的触手挽住了豆灵的手脚,妖风吹过,豆灵已缚于一根石柱之上。

    云尘疯狂的唤着灵姐姐,却被束蕾花妖萼片拽住双手双脚,寸步难行。

    “嘘,不要吵。”那身着喜装的人影伸出手指,竖在唇间示意。

    这时方见来者并不是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而是一个中年的男子,只是华发已白,在红色的喜服下格外耀眼,白发之下还有一抹红菱绕过双眼,系于脑后,显然双目已经受伤,鼻梁挺拔,黑红色的嘴唇不薄不厚,标准的脸型,想必也算是俊美的男子,这便是花妖族的紫漾妖尊。

    云尘见状,当真不敢再嚷,也许等着紫漾妖尊的发落,也许真的害怕。

    紫漾妖尊转身对着豆灵,微微带笑道:“我想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人族的小子到底哪里好,为了他你竟会不怕死吗?”

    “不怕!”豆灵坚定的道:“你一个千年老妖居然对一人族小子下此毒手,你也不怕六界耻笑?”

    “呵呵!”紫漾妖尊轻轻干笑两声道:“我也不怕!”旋即又转向云尘道:“那你怕不怕死呢?”

    “不怕!”云尘不假思索的答道。

    死又何惧?有灵姐姐陪着,似乎怕字,仅是一种懦弱的代名词。

    “好,好,好!”紫漾妖尊连说三个好字,满足的笑了笑,转身对着豆灵道:“有骨气,豆姑娘,接下来你就慢慢欣赏人族的骨气,这或许就是要你信守承诺的见证。”说着又挥了挥手指,仰望天空,用根本看不见眼睛去感受蓝天的灿烂。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豆灵见他挥手,知道没有什么好事,立刻大叫起来。

    紫漾妖尊没有回音,他根本就不会理会,反而是在欣赏。

    忽然啪一声,一个响亮的鞭声破空而出,立刻云尘腰间的衣襟开裂,鲜血汩汩外流。

    两只束蕾花妖,左右开工,长鞭呼啸上下,将云尘紧紧包裹着鞭影之中,每一次的长鞭挥出,云尘的身体就跳动一下,抽搐一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四野。

    “别打了,别打了......”豆灵哀求的哭喊者,整个庭院也随之悲戚在妖风之中,但,没有人理会,她的哀求仿佛是眼前这一幕的点睛之笔,恰到好处,如果没有豆灵的哭喊,反而没有达到心中的效果。

    她被捆在石柱之上,泪水却哗哗如小溪决堤般的外涌,她不忍目视,闭起来,双眼像是落进泉眼,耳朵里却不时传来阿尘的痛苦哀嚎,如同一把把钢刀扎在心上,是那样的痛,又是那样的无助。

    “灵姐姐......”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长鞭的呼啸声中传进了豆灵的耳朵,“灵姐姐,不要哭,阿尘能承受的住......灵姐姐,不要哭,你哭了,阿尘心里难受……灵姐姐……”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豆灵奋力的睁开紧闭的眼睛,在泪水滚落的瞬间,他看见云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满身鲜血淋漓,在婆娑的视线中,找不一丝完整的皮肤。

    “阿尘——”豆灵破嗓大叫,没有回应,“阿尘,你醒醒,我是灵姐姐,听见了吗?”还是没有回音,躺下的,如同死人一样,立着的,已是一副泪人。

    鞭停了,泪水还在流。豆灵瘫软着身子,任由缚在身上的绳索将自己歪歪斜斜的挂在柱子上,没有生的希望,也没有死的勇气。

    在这里,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算,这里是花妖族,他们便是待宰的羔羊。

    “死了吗?”紫漾妖尊问。

    一个束蕾花妖用萼片探了探云尘鼻息,回道:“回妖尊,没有,知道他是人族,下手已有分寸。”

    “好,很好。”紫漾妖尊微微一笑,有一丝的满足萦绕在嘴角,而后对豆灵道:“你想清楚了吗?他的时间可不多了。”

    豆灵歪搭着脑袋,有气无力的动了一下身子,恨恨的道:“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好!”紫漾妖尊收住了笑容,一脸的愤恨,“很好,那你就等着为他送终吧!”一挥长袍,黑影散去,只留余音回响,震的花枝乱颤。

    豆灵被带到了一间精舍,让其好好休息,许是担心怕有不测,便派了两名束蕾花妖在屋外看守。

    透过大大花窗,豆灵绝望的看着外面的花花草草,那墙角的一树垂垂而下的紫红花束,像是流淌的血液一样,心也在泣血,良久,两名甲士拖着云尘丢弃在大窗前的草地上,不管不顾的走了。

    “阿尘!”豆灵顾不了许多,一声阿尘,泪水又涌出了眼眶,她想越过大窗去抚慰他,然而大窗忽然光影闪耀,生出条条木栏将其隔在两个地方,他出不去,只能伸长了手,在空中舞动着,明明够不到云尘,却又努力的挥舞着纤柔的手臂。

    云尘没有反应,无论豆灵怎么呼唤,云尘就像死去一样,一动不动,没有知觉,更似没有呼吸。

    豆灵隔窗远望,只能在力气耗尽中,在泪水流干时,颓废瘫倒。

    风还在吹,是妖风徐来。

    看守的两只束蕾花妖立即上前打招呼,“蝶霜仙子,不知前来有何贵干?”

    来者正是侍女蝶霜,一袭白衣长裙,纤尘不染,双手托着一盘衣饰,淡淡的应道:“妖尊新婚在即,适才新娘子的喜服彩帔已毁,我拿了新的来换上。”

    两只花妖见状,应了声,便让道许入。

    蝶霜走至门边,侧目看看了躺在地上的云尘,轻声问,“死了吗?”

    两只花妖立刻答道:“应该离死差不多了。”

    屋内的豆灵听见屋外对话,立即又哀恸起来,双手扶着木栏悲戚泪然。

    蝶霜进屋放下喜服,看了看一副只愿死不愿生的豆灵,蹙眉一瞬,开门对着外面的两只花妖道:“新娘子泪流污面,去打盆水来梳洗。”

    两只花妖有些为难,迟疑不动,蝶霜又补充道:“去一人,留一人,有我再,这里还是两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不快去!”最后一句,语气陡然怒气外泄,唬得一只花妖来不及思虑便匆匆折身走了。

    剩下一只花妖忙跃身屋前,舒展萼片与触角,死死挡住出入之径。

    蝶霜起身走至门前,将大门完全打开,突然躬身施礼,大声唤道:“妖尊。”

    门外的束蕾花妖一惊,想必是紫漾妖尊到了,忙侧身相迎,却见院中空无一人,始知上当,举萼回身,只见白光一闪,烟雾四蔓,就像泄气的气球一样软软的倒了下去,只余一朵枯萎的干花。

    豆灵大惊,不明缘故,是敌是友,愕然间,怔怔的不知所措。

    蝶霜迅速一掀红色喜服,下面竟是一个包袱,伸手一提,拉起豆灵向屋外的云尘奔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诧然回神的豆灵满脑子的疑问。

    蝶霜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琉璃药瓶,打开顶端的塞盖,一股香气立刻扑鼻而来,她将琉璃瓶高举,让其金色的浓液,一滴一滴的滴入云尘的口中,随后将琉璃瓶交于豆灵道:“这是我们丰俞族的创伤灵药,对于人族而言,服上两次,伤势自会痊愈。”

    豆灵接过药瓶,死死盯着蝶霜问道:“你是丰俞族的?为什么救我们?这样你将会沦为万劫不复的!”

    蝶霜闪闪颤巍巍的睫毛,微笑的看着云尘一点一点的愈合伤口,悠悠道:“不错,我从小生活在丰俞族,同样有过你们一样的年华岁月,有过你们一样生死不弃的相互厮守,可惜紫漾老妖夺走了我们的一切。”说着泪水泫然而下,在那素颜姣面上留下两行永远抹不去的伤痛,“紫漾老妖以色驻颜,不知毁了多少少女的幸福,我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当我看到你为了他不惜性命,他为你不顾生死,我的心有开始隐隐作痛,我可以见死不救,但,却拗不过内心的悲痛。”蝶霜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

    云尘开始颤动的手指,微微睁开眼睛,当他看到豆灵的那一刻,不由得脱口而出,“灵姐姐。”这一声呼唤,像是等了很久的期待,无顾浑身上下的伤痛,抱住豆灵喜极而泣,千言万语却在抽咽中无法成声。

    蝶霜拭去眼角的泪水,将包袱递给云尘,眼里却有无限的期许与不舍,微微一笑道:“这里面有一些衣物,合适时换去这一身血污,还有一些吃食与零碎的物品,我猜想,有些许是用的上的。还有一份花妖迷障的图谱,不要使用任何灵力,否则紫漾老妖很快就能找到你们,按我所标注的走,不要回头。”说着又仔细看了看云尘与豆灵,像是要在脑海里刻下这一对稚嫩的脸庞,忽然温和的一笑,泪水却再次滚落下来。

    云尘接过包袱,想去安慰蝶霜,却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唤了一声,“蝶霜姐姐……”

    立时蝶霜哀恸失声,抽噎的颤颤巍巍,像是暴雨中娇嫩的花朵,那么柔弱,那么无助。

    良久,忽闻噗的一声,院外一阵白烟升起,接着有跌落的声响。

    蝶霜慌忙起身向外张望,急切切的道:“我在必经之路设了陷阱,看来打水的花妖已然诛灭,但接下来会有大批的花妖赶到,你们赶快离开,离开浣花谷,离开妖界,去你们想去的地方。”言罢抓起云尘与豆灵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又从怀中掏出一对翼形飞翘的白色铃铛,分别放入二人的手中,凄然的道:“这是我与阿郎的蜂翼双铃,成双成对,你们就替我守护吧!”言下之意,我怕是没有办法再看护它们了。

    云尘看看豆灵,又看看蝶霜,满眼含着泪水,不忍的道:“蝶霜姐姐,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豆灵也泪眼婆娑,“这对蜂铃,原本属于你们,还是你自己守护吧!”

    蝶霜闭目不语,忽然一仰首,任泪水滑落双颊,接着一掌推出,一股强大的劲风将二人送出高耸的花篱,向远远的花海飞去。只听蝶霜远远传来似诵似哭的悲歌。“蜂铃双翼对,心意两相通,天地有此证,生死笑谈中。莫叹经年事,莫怨誓成空,回首来时路,多少已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