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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噩梦一场

    长老们的茶话会开过也有几天了,日子倒似乎变得平淡下来。以茶话会形式闲聊,说明并不想声张,也就没有花费人手去追查那个还不知是否存在的入侵者。最终道门只是以山崩为由,暂时进行了为期几天的封山清理。而作为这次“山崩”的直接受害人,朝堂则因脏腑移位,于自己小屋里养着伤。在这期间,梁蕴来看过他一次,两人也没再聊起关于觉醒之事,只是由朝堂向师兄表达了感激之情,梁蕴又向他表示了关切之意……

    仅此而已。

    可总感觉怪怪地,明明彼此有话要说,却只能忍住不言。所以即便是真心真意,也变得有些假情假意起来。但既然大家都闭口不谈,朝堂倒觉得这种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尤其是他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大人,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这几天竟难得温柔了许多。

    朝堂还没来得及请求,掌门师叔便在茶话会后与他师父一同过来探望了他,可能是架不住师父的软磨硬泡,毕竟道门可没这个先例。朝堂把景项的事情说了,掌门师叔对此似乎是提前知道一样,让朝堂通知对方事情不用急,让她按计划来就好了。朝堂有些莫名,但还是唤来了这两天一直在武当山上空盘桓的雪鹞,把掌门师叔的回复说了。之后便开始了安心养伤。

    今日难得又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坐落在流云峰的朝堂小屋外,倒也应景地搬出了两张舒服的躺椅。此刻的躺椅上正靠着一老一少两名道士。躺椅旁的茶几上,有两杯温热的檬草茶,朝堂在惬意地吹笛子,调子不错,他自创的。更为难得的是,无论他曲调吹成了什么样子,身旁的老道士都能随着曲子一顿乱哼。老道士用一个大草帽盖住他那张国字脸,毫无章法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样子就像个田间劳作后的老农。养伤的这几天,朝堂注意到师父每天花在满山闲逛的时间变少了,叫他在一旁吹笛子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师父。”朝堂停下笛声,开口唤道。

    “嗯?”玉真子也停下哼曲,打了个呵欠,好似昏昏欲睡。

    “话说受伤的好像是我吧?为什么我都虚弱成这样了,还要整天给您端茶送水、吹笛子解闷?”朝堂小心翼翼地问话,生怕惹得老爷子暴走。

    “你以为光喝点茶水就能饱啊!”一只手摘下遮脸的草帽,老道士半坐起来,对着朝堂吹胡子瞪眼道,“你说说,你有几天没做饭了。”

    “可这事也没麻烦您老亲自动手啊。”朝堂辩解道,“明明是孙师弟在不辞劳苦地给我帮忙,一顿也没给您拉下好吧!”

    “做的那么难吃也配叫做饭啊?猪食都比它好吃。”玉真子嗤之以鼻,这副模样倒真好似他吃过猪食一般。

    “可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啊。虽然第一天稍差了点火候,不过孙师弟真的进步很快。”自家厨艺被认可,朝堂还是蛮开心,不过并没有和师父一起去贬损那位可怜的代理大厨。

    “你懂个屁!”老人家虽哼哼唧唧,倒也没再多作反驳。朝堂吐了吐舌头,心说我哪一顿也没见你少吃。

    “呵哈,对了,你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是不是该给我做饭了?”一面打着哈欠,老人家一面毫不顾忌形象地搔着胯下瘙痒,身子也随着手上用力完全坐了起来。

    朝堂心道常人伤筋动骨还得休息个一百天呢,就算您老再缺佣人使唤,你徒弟我最多算半个常人,而且我这可是内伤,虽不严重,但少说也得修养半个月吧?可他这腹诽的心声还没来得及开口,老人家说完那一句命令般的反问后,便已无视徒弟的一脸愤慨,起身抬脚,独自出了院,一路漫步回他那间小道观去了。

    “嘚,您老就尽情使唤吧。要是真把我这伤再整大发了,一年半载下不了床,您就等着后悔去吧!”朝堂忍不住对着玉真子的背影一顿叫嚷。老道士脚步一顿,似乎想回头说点什么,可最终却也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跳脚回骂过来,而是默默地继续迈步离开。

    “搞什么嘛!”朝堂忍不住嘀咕。可望着玉真子逐渐远去的背影,少年面色还是阴郁了下来。他恍然惊觉,师父熊腰微躬、肩头轻颤的影像,与吴增离开庄院时那股落寞孤寂之感竟是如此的神似。转瞬间,两者完成重叠。

    “有着不小的难心事啊!”转回头,再一次仰靠在躺椅之上,朝堂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自然知道如果师父真有什么难心事,那事情的源头就一定在他的身上。说起来,他这伤其实也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师父说等他伤好之后,两人要好好谈一谈。朝堂原本倒是一直很期待能了解整件事情的始末,但眼见时日将近,还是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到底要不要说出我已经觉醒了的事情呢?”朝堂觉得,师父一定不会骗他,更加不会害他,而且师父说等他觉醒就要教他修行,也就一定会教。就连当初不准他修行这事,本身也并不是师父的意愿,只是大师伯不准。更何况一直以来,在朝堂的生命中始终欠缺师父对他的肯定,所以他真的很想告诉师父,他完全可以开始修行了。可他却答应过吴增,要将自己血脉觉醒之事保密,以致迟迟开不了口。他虽然明白这个一直关注着自身的吴大叔自有他的道理,但这几日来心中总是很烦闷。虽说这些年来师父对他似乎有些不管不问,但朝堂能感受到他对自身那份深沉的爱。或许是老人家的感情太过内敛,朝堂反倒愈觉亏欠。

    关于为什么禁止他修行的事情,朝堂曾有过旁敲侧击,老人家推说等他伤好了再讲,可口风不紧,也让朝堂获取了个大概--大师伯严令禁止他修行,也是怕他年纪太小、意识未稳,这种情况下的修行如果走岔路了,入魔是很难分辨的。

    而师父玉真子之所以坚持让朝堂修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能力让朝堂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修行。可这样一来,他不但要教导朝堂修身,更要注重修心,还得时刻关注朝堂是否有入魔征兆,如果真要是入魔了还得想方设法控制住……所以玉真子打从收了朝堂以后,就再没有收弟子的打算了。而虽说玉真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可他的计划在跟大师兄大吵了一架后,最终还是以流产告终。倒是他口中所谓的修心,却还在努力坚持施行着,但在朝堂看来,师父大人根本就是在拿他这个徒弟的自尊取乐……

    “我还真是个受虐狂啊!”内心自嘲了一小下,说到底,朝堂很感激师父玉真子的默默付出。而且从师父这些杂七杂八的话里,朝堂也总算搞清楚了,为什么只有他觉醒师父才能教他修行……实际上,这时候再说教他修行已经不正确了,觉醒之后他就已经自主的在进行修行,玉真子要做的仅是要让他学会控制自身的力量,防止他被这种力量反过来控制住心智。不过朝堂现在是一点力量爆棚的感觉都没有,无非情绪波动的时候眼中的事物会慢下来而已,所以他觉得自身会被力量控制这种事情有些无稽以及遥远。但他还是觉得为了防止自身进一步走向师父所说的入魔,他应该把自身的情况如实告诉师父,可又是一直纠结答应吴增之事……

    “唉,不想了、不想了。”朝堂最终下定决心,“既然答应不说,咱就要遵守承诺。而且,没准儿师父他早已经知道了呢。”

    秋日午后暖暖的阳光晒得少年昏昏欲睡,阖上双眼,朝堂发出午睡前最后一声嘀咕:“生活要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嘛。”

    一个半时辰过后。

    “喂,臭小子,起来啦,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屋外睡嘛!”玉真子的一声怒吼,将朝堂的下午觉终结。然后,“砰”的一声巨响,食盒被狠狠扔在了茶几之上。

    “吃饭。”老人家下令。秋风轻拂,朝堂打了个寒颤,没想到,他竟然一觉睡到了傍晚。紧了紧身上的秋衣,尚处于迷糊状态的少年瓮声瓮气地应着。

    先去井台边洗个脸清醒下,再顺便涮洗了下要用的碗筷,回来之后,朝堂打开了食盒。不出所料,做饭之人的手艺果然更进了一步,不但香气扑鼻,便只看这些菜样色泽就让人食指大动……朝堂不得不惊叹孙师弟的厨艺天赋,这才几天下来,便已然有了如此长足的进步。佩服之余,心下更是打定主意,待他伤好之后定要跟这位孙师弟好好切磋、讨教一番。

    “去洗手啦。”朝堂伸臂拦住那只偷伸过来的大手,他这才刚一走神,师父大人就开始偷懒耍滑,真是一刻也不能大意。

    “哦哦。”老人家乖乖听话地洗手去了。

    “奇了怪了,师父靠近时的那股味道有些熟悉……好像是厨房里的。”朝堂疑惑地思索,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说最近拦下他怎么变得这般容易了,他肯定是在厨房里偷吃过了。”

    叮叮当当,盘碗乱响。一如往常般其乐融融的一顿晚餐,老人家吃相全无,想来早已忘记此前自身给出的一番恶评。饭后,伤病初愈的朝堂跑去洗碗,老人家也没有再回他那间小道观,而是直接进屋躺在了徒弟的软榻之上。

    “要不要现在就跟他说呢?”望着房梁上拴着的那只大头布偶,玉真子犹豫难决,“不行,这小子到时候一定要死要活的……我看,还是再等几天好了。”

    饭饱思觉,老人家正待于徒弟床上小憩一会儿,一个声音幽幽地叹道:“上人家的床能不能把鞋脱了。”

    尴尬地用右手挠着头,同时左手拍了拍床沿,玉真子示意徒弟坐过来。

    “什么事?”安稳坐好后,朝堂等待师父训话。

    “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玉真子直截了当。

    “嗯。”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关于他血脉的事情,师父终于是要开口了……

    迫于当时的环境,吴增并没有向他过多地讲述关于他身世的话题。吴增说,如果他想得到对于他父亲更公正客观的评价,那么这个故事就不应该是由他来说。具体由谁来说,不言而喻!

    “你是我师弟的儿子……”玉真子叹了口气道。

    “嗯。”朝堂点了点头,他从吴增那里早已知晓。

    “你好像并不惊讶?”玉真子皱了皱眉。

    “其实吧,我觉得……”朝堂吞吞吐吐。

    “是谁跟你说了吧?”玉真子起疑。

    “那倒没有……”朝堂赶忙摆手,满脸讨好答道,“我只是觉得师父您老人家对我这么好,就算我是您的私生子也不奇怪啊。”

    “每天帮我洗衣做饭扫院子,就是待你好了?”老人家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也是啊。”少年皱眉思考。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好吃懒做。”玉真子把挠着脑袋的右手,直接伸到了脑后,模样更显悠哉。

    朝堂心说我“好吃”还勉强称得上,要说“懒做”就明显夸张了。倒是老人家您这幅模样,还有资格说别人吗?

    玉真子可不管徒弟肚子里一句又一句的腹诽,歪过头来,又一次开口问道:“关于我这师弟的事情,你是否真想听?”

    “嗯。”朝堂笃定。

    “哦……那过几天就告诉你。”调侃过后,玉真子把头又歪了回去。

    朝堂完全凌乱了。

    “唉,还不是怕你伤病刚愈,再受到刺激,今天就权当作个缓冲好了。”默默叹了口气,老人家呼呼大睡。

    脱鞋、盖被、关窗,朝堂一气呵成。想来老人家以往也经常跑到徒弟这儿来蹭地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