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困惑少年郎
东京汴梁城内，舒牧坐在自家后园二楼上，轻轻一晃脖子，懒散的目光随之移动。窗外漏入几许粉壁黛瓦，一行朱漆木柱撑起的廊庑，三拐两绕，便隐入一片浓绿之中。
墙角处一队蚂蚁在搬动几点食物碎渣，那是他早饭时发现有蚂蚁后，故意丢在哪里的。
这已经是几个人回到汴梁城半个月之后了。
哪一天，杨指挥使解释过来晚的原故，是因为他派人谎称有山贼入境扰民，才得以奉知州严命务必剿灭，在想保密的情况下带出兵马，他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姓萧的被带回后，直接押入皇城司大狱，舒牧也无心打听其中后续。
自从这次出门后，不觉间心绪已经有了些许变化，像现在这样窝在后园，才是他这些天最常做的。
一只普通苍蝇从窗外飞进，停在墙根后，就用前腿反复绕过脑袋去掸翅膀，他刚听见那种湿柴着火的鞘翅音，还没等到苍蝇把自己的脑袋弄下来玩，就被园中更大的说话声惊动。
“舅老爷是直接过去？还是小的帮你叫少爷过来？”
“你下去吧，我又不是不认得地方，哎！等等，你下去后洗些新鲜果子，送到那边水亭。”
仆从应答着退下时，舒牧已经站在窗边，陆畏浮刚一露头，他就笑着喊道：“舅舅上来坐一会吧。”
“你还是下来吧，这大好天气，就别窝在房中了。”
陆畏浮招手回了一句，舒牧就算是不愿挪窝，也不得不抓紧从二楼上下来，这也是回来后，舅舅第一次过来。
等他走到陆畏浮身边，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刚才在前面听你娘说；这一阵你都没怎么出门，你那几个狐朋狗友来找你，也被你给推脱掉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今天可以当着我的面说说。”
舒牧笑笑看向水亭所在的位置，陆畏浮这时也不再多说，转身就往亭子那边走。
绕过几丛正在盛开的月季，小道边，早已从暖房内移出的栀子花，这时开的正盛，两人走过时，陆畏浮伸手抚弄一下，奶油味的浓香被扰动，香气顿时沾染两人衣带。
舒牧顺手折下一枝，伸手扯了一下陆畏浮的袖子，他停下不动，看着自己外甥把这枝花插在自己鬓边。
白色苎丝薄衫，银色绸布幞头，和这白色栀子花浑然一体，更增几分成熟男人的风流倜傥。
两人前后相随，沿着池边水榭走进亭子，水中红鱼发觉有人过来，立刻成群绕亭涌动，它们知道吃的东西待会就会从天而降。
小厮正端着一个均窑盘子匆匆走来，盘中浅白水杏还是湿漉漉的。
舒牧看着眼熟，开口问了一句：“这不是在外面买的吧？”
“少爷你还真是猜得准，这是从前院楼前那颗杏树上才摘的。也就咱家这棵树上才能长出可比鸡子的白杏。”
小厮略加小心，把均窑盘子放在亭中石桌上的一块竹底托上，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布压在盘边，又伸头往亭外看看，又问一句：“要不我再拿点鱼食过来？”
“去拿吧，快去快来。”舒牧刚转头去看自己舅舅，他就已经吩咐完了。
干搓两下手，陆畏浮一边从盘中拈起一颗白杏，顺势坐在铺着锦团的石凳上。
“你快尝尝，水头够足也够甜。”陆畏浮咬一口白杏后，开始招呼舒牧。
舒牧也坐下伸手拿杏，并顺嘴问了一句：“上次的事很麻烦吗？能这么久不来我家，可很少见啊。”
几口吃完这颗杏之后，陆畏浮说话：“不该打听的你少打听，那陆虞侯召人来杀咱们的事，我已报给皇城司使。倒是你，怎么这些日子在家里待着不动？”
说完这几句话，陆畏浮甩两下手上的汁水，探头往石桌上看去。
舒牧扯出那块干布递给他，嘴里说出的，却不是陆畏浮刚才问题的答案。
“我爹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才擦完手又接着去盘中拈杏的陆畏浮，听舒牧这么问，手上倒是没停，可脸上却露出一丝思索的神态。
他拿回杏的手没往嘴边送，侧首看一眼舒牧，开始一上一下的抛弄这颗水杏。
“按说你是他儿子，总该对自己的爹有所了解，但你爹那个人平时行事吗？”他嘴里“啧啧”两声后，才带着有点回忆的神情继续往下说。
“他行事总有让人琢磨不透的地方，但事情落地后，还总是他对。我虽然和他相处的年头比你年岁都长，可待在一起的时间却有限，要论谁真正了解他，这世间怕是没人能比过你娘了。”
“可这些天我问起我娘时，他还总是嫌我瞎打听。”
“你都问她啥了？她不能现在还把你当成个小孩子吧？”
陆畏浮说完这句，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挠挠鬓角，栀子花被扰动，浓香味让他又抽了几下鼻子。
看到小厮送鱼食过来，两人又开始吃杏。
等小厮放下鱼食侍立一旁时，陆畏浮向外摆手示意，这里用不着他了。
小厮施礼后告退，爷俩又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
舒牧扔下杏核，擦擦手开口：“别说我爹经常出门了，就是以前在家时，我也不懂去打听他在外面的事。再说以前我更小，这两年想问他一些事了，可他又不在家了。”
陆畏浮也擦完了手，端起鱼食站在亭柱边喂鱼。嘴里却说：“让我想想，我该从哪里和你说起。”
自己外甥今天问出的这些话，让他自己也觉得一阵纳闷，自己干的就是一个专门打听事的行业，可对自己的姐夫所能了解的，还都是他有意让自己知道，然后自己才能知道的。
他现在的官职是；武功大夫、勾当皇城司公事、知探事司、外三指挥。可这个职位并不能让他对自己姐夫了解的更多。
撒了几把鱼食，也大概捋清了思路，他转回身把鱼食盆放在石桌上，招招手让正在看鱼抢食的舒牧，也回到石桌边坐下，拿起一颗杏咬了一口，这才开始说话。
“就凭我对你爹的了解，恐怕说多说少了，都会让你了解的不够通透。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他刚来汴京城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流民户的身份，但是从客户，主户，再到上户，他只用了三年时间。
这还是因为官府有编户规矩，每一种户口必须住满一年，才能重新根据具体情况调整户主身份。”
看着舒牧在认真听着，他三口两口吃完手里的杏，抄起干布擦完手，才又接着往下说：“待会我想办法劝劝你娘，总不能只是她认为你还小，就什么事都不让你知道。”
舒牧看自己舅舅实在不想多说，也只能无奈咂咂嘴，从身后抽出量天尺，伸手往前一递。
“我还得再问问我娘，这把量天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告诉我有危险能预警，还会和我爹手里的那把有感应，可是在出现危险时，它发出的振鸣音，总有让人懵头往前冲的意图。”
陆畏浮接过来之后，翻过来倒过去的打量，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来。
过了一会抬眼一看舒牧：“这不就是个小号的量天尺吗？你娘藏得也够严实的，要不是前一阵带你出去，连我也不知道你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又用两只手交换着握了握，然后递还给舒牧。
嘴里跟上一句：“我知道这是用天外玄铁加了别的东西制成的，还是听你说的，反正我是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蹊跷。”
“唉！我还是抽空去问我娘吧，或许她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这个舅舅看来也不是不想说点啥，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而已。
那个小厮又过来了，停在不远处的青砖小径上轻喊了两声，估计是既不敢打扰这爷俩说话，又不能不来喊他们去吃饭。
听到动静后，陆畏浮瞥一眼舒牧：“走吧，去吃饭，我也正好去问问我那姐姐，为何有好东西总不让我知道，我是随便就跟她要东西的人吗。”
听见自己舅舅说的这句话，舒牧是只笑不说话。
他当然也有不止一点疑惑想问，可适合就在当下问吗？
陆畏浮一拍舒牧肩膀，顺势紧了一下，舅舅递过来的眼神，让他心里一振，有些事，难道自己就不该知道吗？
两人相跟着走出水亭，拐上去前院的曲径。
墙角处一队蚂蚁在搬动几点食物碎渣，那是他早饭时发现有蚂蚁后，故意丢在哪里的。
这已经是几个人回到汴梁城半个月之后了。
哪一天，杨指挥使解释过来晚的原故，是因为他派人谎称有山贼入境扰民，才得以奉知州严命务必剿灭，在想保密的情况下带出兵马，他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姓萧的被带回后，直接押入皇城司大狱，舒牧也无心打听其中后续。
自从这次出门后，不觉间心绪已经有了些许变化，像现在这样窝在后园，才是他这些天最常做的。
一只普通苍蝇从窗外飞进，停在墙根后，就用前腿反复绕过脑袋去掸翅膀，他刚听见那种湿柴着火的鞘翅音，还没等到苍蝇把自己的脑袋弄下来玩，就被园中更大的说话声惊动。
“舅老爷是直接过去？还是小的帮你叫少爷过来？”
“你下去吧，我又不是不认得地方，哎！等等，你下去后洗些新鲜果子，送到那边水亭。”
仆从应答着退下时，舒牧已经站在窗边，陆畏浮刚一露头，他就笑着喊道：“舅舅上来坐一会吧。”
“你还是下来吧，这大好天气，就别窝在房中了。”
陆畏浮招手回了一句，舒牧就算是不愿挪窝，也不得不抓紧从二楼上下来，这也是回来后，舅舅第一次过来。
等他走到陆畏浮身边，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刚才在前面听你娘说；这一阵你都没怎么出门，你那几个狐朋狗友来找你，也被你给推脱掉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今天可以当着我的面说说。”
舒牧笑笑看向水亭所在的位置，陆畏浮这时也不再多说，转身就往亭子那边走。
绕过几丛正在盛开的月季，小道边，早已从暖房内移出的栀子花，这时开的正盛，两人走过时，陆畏浮伸手抚弄一下，奶油味的浓香被扰动，香气顿时沾染两人衣带。
舒牧顺手折下一枝，伸手扯了一下陆畏浮的袖子，他停下不动，看着自己外甥把这枝花插在自己鬓边。
白色苎丝薄衫，银色绸布幞头，和这白色栀子花浑然一体，更增几分成熟男人的风流倜傥。
两人前后相随，沿着池边水榭走进亭子，水中红鱼发觉有人过来，立刻成群绕亭涌动，它们知道吃的东西待会就会从天而降。
小厮正端着一个均窑盘子匆匆走来，盘中浅白水杏还是湿漉漉的。
舒牧看着眼熟，开口问了一句：“这不是在外面买的吧？”
“少爷你还真是猜得准，这是从前院楼前那颗杏树上才摘的。也就咱家这棵树上才能长出可比鸡子的白杏。”
小厮略加小心，把均窑盘子放在亭中石桌上的一块竹底托上，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布压在盘边，又伸头往亭外看看，又问一句：“要不我再拿点鱼食过来？”
“去拿吧，快去快来。”舒牧刚转头去看自己舅舅，他就已经吩咐完了。
干搓两下手，陆畏浮一边从盘中拈起一颗白杏，顺势坐在铺着锦团的石凳上。
“你快尝尝，水头够足也够甜。”陆畏浮咬一口白杏后，开始招呼舒牧。
舒牧也坐下伸手拿杏，并顺嘴问了一句：“上次的事很麻烦吗？能这么久不来我家，可很少见啊。”
几口吃完这颗杏之后，陆畏浮说话：“不该打听的你少打听，那陆虞侯召人来杀咱们的事，我已报给皇城司使。倒是你，怎么这些日子在家里待着不动？”
说完这几句话，陆畏浮甩两下手上的汁水，探头往石桌上看去。
舒牧扯出那块干布递给他，嘴里说出的，却不是陆畏浮刚才问题的答案。
“我爹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才擦完手又接着去盘中拈杏的陆畏浮，听舒牧这么问，手上倒是没停，可脸上却露出一丝思索的神态。
他拿回杏的手没往嘴边送，侧首看一眼舒牧，开始一上一下的抛弄这颗水杏。
“按说你是他儿子，总该对自己的爹有所了解，但你爹那个人平时行事吗？”他嘴里“啧啧”两声后，才带着有点回忆的神情继续往下说。
“他行事总有让人琢磨不透的地方，但事情落地后，还总是他对。我虽然和他相处的年头比你年岁都长，可待在一起的时间却有限，要论谁真正了解他，这世间怕是没人能比过你娘了。”
“可这些天我问起我娘时，他还总是嫌我瞎打听。”
“你都问她啥了？她不能现在还把你当成个小孩子吧？”
陆畏浮说完这句，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挠挠鬓角，栀子花被扰动，浓香味让他又抽了几下鼻子。
看到小厮送鱼食过来，两人又开始吃杏。
等小厮放下鱼食侍立一旁时，陆畏浮向外摆手示意，这里用不着他了。
小厮施礼后告退，爷俩又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
舒牧扔下杏核，擦擦手开口：“别说我爹经常出门了，就是以前在家时，我也不懂去打听他在外面的事。再说以前我更小，这两年想问他一些事了，可他又不在家了。”
陆畏浮也擦完了手，端起鱼食站在亭柱边喂鱼。嘴里却说：“让我想想，我该从哪里和你说起。”
自己外甥今天问出的这些话，让他自己也觉得一阵纳闷，自己干的就是一个专门打听事的行业，可对自己的姐夫所能了解的，还都是他有意让自己知道，然后自己才能知道的。
他现在的官职是；武功大夫、勾当皇城司公事、知探事司、外三指挥。可这个职位并不能让他对自己姐夫了解的更多。
撒了几把鱼食，也大概捋清了思路，他转回身把鱼食盆放在石桌上，招招手让正在看鱼抢食的舒牧，也回到石桌边坐下，拿起一颗杏咬了一口，这才开始说话。
“就凭我对你爹的了解，恐怕说多说少了，都会让你了解的不够通透。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他刚来汴京城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流民户的身份，但是从客户，主户，再到上户，他只用了三年时间。
这还是因为官府有编户规矩，每一种户口必须住满一年，才能重新根据具体情况调整户主身份。”
看着舒牧在认真听着，他三口两口吃完手里的杏，抄起干布擦完手，才又接着往下说：“待会我想办法劝劝你娘，总不能只是她认为你还小，就什么事都不让你知道。”
舒牧看自己舅舅实在不想多说，也只能无奈咂咂嘴，从身后抽出量天尺，伸手往前一递。
“我还得再问问我娘，这把量天尺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只告诉我有危险能预警，还会和我爹手里的那把有感应，可是在出现危险时，它发出的振鸣音，总有让人懵头往前冲的意图。”
陆畏浮接过来之后，翻过来倒过去的打量，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来。
过了一会抬眼一看舒牧：“这不就是个小号的量天尺吗？你娘藏得也够严实的，要不是前一阵带你出去，连我也不知道你家里还有这种东西。”
又用两只手交换着握了握，然后递还给舒牧。
嘴里跟上一句：“我知道这是用天外玄铁加了别的东西制成的，还是听你说的，反正我是看不出这东西有什么蹊跷。”
“唉！我还是抽空去问我娘吧，或许她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这个舅舅看来也不是不想说点啥，只是单纯的不知道而已。
那个小厮又过来了，停在不远处的青砖小径上轻喊了两声，估计是既不敢打扰这爷俩说话，又不能不来喊他们去吃饭。
听到动静后，陆畏浮瞥一眼舒牧：“走吧，去吃饭，我也正好去问问我那姐姐，为何有好东西总不让我知道，我是随便就跟她要东西的人吗。”
听见自己舅舅说的这句话，舒牧是只笑不说话。
他当然也有不止一点疑惑想问，可适合就在当下问吗？
陆畏浮一拍舒牧肩膀，顺势紧了一下，舅舅递过来的眼神，让他心里一振，有些事，难道自己就不该知道吗？
两人相跟着走出水亭，拐上去前院的曲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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