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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祈墨

    时间转眼就到了九月末,每天三院放学,萧一宁都准时出现在三院门口,等安可雅出来后,萧一宁独自走在前面,两人期间再没说过一句话。

    自从学生会招新结束后顾弈这边再也没有受到半点音讯。

    顾弈的生活仿佛陷入一座古井之中,波澜不起,泛着平淡的苦涩,但好在抬头仍能窥见一方青空。

    朔国国历116年9月27日,星期六,雨。

    淅沥的小雨打湿教室窗台,溅散的小水珠蹦到顾弈的手臂上,舒爽的清凉刺激着全身每一个毛孔。

    顾弈的意识在清醒和恍惚间游离,并不关心班级里发生了什么事。

    台上林墨桐正在一遍又一遍地强调放学事宜,最后毫不在意地加上了一句:“下下个星期有运动会,每个同学都可以参加,有想法地去班长那报名。”

    又对着江寻说:“江寻,下星期将名单交给我。”

    说完,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教室里一下子乱作一团,都在准备回家或是讨论运动会。

    江寻戳了戳顾弈的背,说:“运动会耶,顾哥,可以一个星期不用上学。”

    顾弈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声:“哦。”

    江寻无趣地撇了撇嘴,看着温旎转过身,又来了兴致,问:“温旎,运动会耶,怎么样,想不想参加?”

    “不了,不了。”温旎连忙摇头,无助地看向顾弈,想问什么但又问不出口。

    江寻看着两个无趣的人又凑在一起,一整个大无语,拿起书包就溜了出去。顾弈叹了口气,道:“说,想干嘛?”

    “那个,你明天有时间吗?”温旎的声音糯糯的,软软地传进顾弈的耳朵里,让脑子吃了次棉花糖。

    顾弈想说没有,但没忍心,道:“有。”

    温旎送了口气,又问道:“能不能陪我去买画板和颜料?”

    顾弈不解地看着温旎,温旎羞红了脸,忙说:“运动会要一块班牌,林老师让我做,但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

    自从温旎当上了文娱委员,C班出黑板报什么的都让她来干了。温旎的画工非常不错,是专门练过的,因此林墨桐早早地将画班牌的任务交给了她。

    “行,去哪买?”顾弈答应了下来。

    “乐愉广场吧,那什么都有。”

    “嗯,到时候联系我。”

    第二天中午,温旎只发过来一条信息,说她到了。

    顾弈看到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第一时间就出发去找她。

    等顾弈到乐愉广场,温旎背着包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已经很久了。

    温旎没有扎辫子,一侧的头发垂下遮住半边脸,双腿上摆着手机,很乖巧地俯着头用食指划着屏幕。

    顾弈走上前,温旎觉得眼前一暗,抬头见是顾弈,扬起一个微笑,露出可爱的小酒窝,柔声说道:“你来了啊。”

    “去哪?”温旎转身指了指后面,道:“那边有一家,我刚刚去看了。”

    “那走吧。”温旎顾弈后面走着,没敢上前。温旎从小就胆子小,以前每次出去玩都是姐姐带着她一起,她还没跟其他人一起出来过。

    没走几步路,顾弈停在原地,回过身看向温旎,道:“快点啊,我不认路。”

    “哦,好。”温旎呆呆地小步走到顾弈身边,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路。

    顾弈用余光观察着在认真走路的女孩,正午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都显得柔和,耳朵从严密的发丝中露出嫩红的一角,像极了一只呆萌的折耳猫。

    两人肩并肩走着,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但好像一路走回了春天。

    温旎指着一条空巷子,说:“在里面。”

    巷子很有年代感,墙上落满了数不清的斑驳,青苔依附在破损的墙皮上,奋力野蛮生长。

    尽头转角是一个老旧的院落,院门上钉着一块简单的木牌,上面放荡地刻着两字——祈墨。

    温旎领着顾弈走进去,院子里摆满了画,只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对着墙角的野草作画,男人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摘下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声音浓重略带磁性,道:“小姑娘,等的人到了啊?”

    “嗯,到了。”

    温旎带着笑意点了点头。男人友好地对顾弈笑了笑,便又重新拿起画笔,丝毫没有起身迎客的打算。

    房子的大堂中摆满了画具,整理得很干净,顾弈对温旎说:“你进去挑,我在外面等你。”

    看着温旎在里面很小心地挑着画具,顾弈放心地在院子里看起画。

    画很杂,花鸟鱼虫,日出黄昏碧波什么都有。

    顾弈伫立在一张油画面前,上面画着的是清潭人都非常熟悉的澈心潭,但他画得是夜晚的景象。

    月光的清冽,潭面的波粼,群山的傲岸皆锁在这一纸之上。

    顾弈被潭面上群山阴影下的一点所吸引,凑近一看才发现是一艘渔船。

    邋遢的男子饶有兴致地走到顾弈身边,指着画问:“觉得如何?”

    顾弈不懂画,顺着自己的心意回答:“看不出来主次,不知道你想画什么。”

    这个回答要是放在别的画家身上,顾弈早就被扫地出门了,但邋遢的男子竟难掩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放纵的笑声让里头的温旎吓了一跳,冒出个头来张望发生了什么事。邋遢的男子发觉自己失态,忙收敛起来,含笑着说:“我叫宁启,宁缺毋滥的宁,启程的启,不知道小兄弟叫什么?”

    “顾弈。”顾弈觉得太简短,又加了句,“左顾右盼的顾,下棋对弈的弈。”

    宁启思索着垂下头,又露出笑颜,激动得指着自己的画,显得有些痴狂,道:“不分主次就对了,每样事物在我的画里都可以是平等的,它们都是主角,我想让它们这样。”

    他的画上,每一样事物都好像是用贴纸贴在白纸上,单拎出来确实是佳作,但凑在一起就会让人眼花缭乱。

    顾弈不懂什么样的画是好画,但他觉得宁启的话有些道理,赞同地点了点头。但宁启又沮丧下来,落寞地说道:“但真得好难啊,一片天空中不能出现两个太阳,繁星永远比不上皓月,我永远当不了一个好画家。”

    这时温旎拎着一大堆东西走了出来,不解道:“为什么要比呢?星星是星星,月亮是月亮啊。”

    宁启闻言一愣,顾弈也跟着说:“一片天空中无法出现两个太阳,但可以同时出现太阳和月亮。抬头看啊,纵使晴空万里,皓月也能凌空。”

    宁启的眼中绽开了光,睁着眼呆在原地。温旎在宁启的眼前挥了挥手,说道:“老板?”

    宁启如梦被惊醒一般,有些怅然若失,镇定下来,道:“选好了吧?我看看。”

    温旎将大大小小的东西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等着宁启来清点。

    看着桌上的东西,宁启有些为难,尴尬地擦了擦鼻尖,指着一边挂着的木牌,说:“都标在上面,自己算吧。”

    顾弈狐疑地看着宁启,这老板卖东西连价钱都不知道,是正经老板吗?

    “好便宜啊。”温旎对着木牌比对价格,掰着十根手指,架势挺足,但脑子有点用不过来。

    宁启掩着嘴凑到顾弈耳边:“女朋友?”

    “同学。”顾弈坦然回道。

    “哦,不过这么笨的小姑娘可不多了,老哥劝你长点心。”宁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顾弈回了他个白眼,走到一旁把东西都收拾好。

    等温旎将钱算好跑来告诉宁启,宁启不在乎地拿出手机收款,自己没有再算一遍的打算。

    顾弈重新打量着宁启,好心提醒道:“你还是算算吧。”

    温旎也在旁附和:“对呀,对呀。”

    “不用,做生意讲究诚信,我信这小姑娘。”宁启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

    “我不信。”顾弈是知道温旎水准的,要不然他自己也不用天天教温旎数理作业。

    温旎看了眼顾弈,又慌张地看了眼宁启,怯怯地说道:“我也不信。”

    “哈哈哈哈!”宁启邋遢的样子笑起来十分违和,道,“不用不用,你说这些值多少就值多少,多了我不要。”

    宁启又正色说道:“祈墨就是这个规矩,标这些个价格也是怕别人以为是黑店,你们大可放心。再穷酸的文人墨客到了祈墨都可以写自己想写的,画自己想画的,这是祈墨存在的意义。”

    在蓝星科技大战后,人们的日常生活都出现了问题,追求艺术的寥寥无几,也就是近几十年,朔国的生活水平在财团雄厚经济的推动下才开始慢慢变好。

    顾弈见过漫天要价的商家,倒是头一次碰上宁启这样有意思的老板,好奇问道:“你这样做生意,有盈利吗?”

    宁启释然一笑,道:“祈墨不做生意,只做买卖,你买我卖,心甘情愿。”

    说道这,宁启的神情稍显黯然,喃喃道:“富了几代,到我这也是得负了。”

    “受教了。”顾弈难得的恭敬说道。

    让顾弈佩服的不是这怪规矩,而是明明这规矩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但却仍在坚持的宁启和他的父辈祖辈。

    顾弈和温旎从祈墨走出,拎着许多东西,温旎不解地问顾弈:“故意,老板会不会吃不起饭?”

    顾弈认真地点头道:“会。”

    “那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开下去?”

    “为昔人,为今人,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