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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算无遗策

    壬午月乙未日(五月廿七)

    天明之后,太子等人洗漱之后,准备用餐。餐食备好后,太子和小金子迟迟未到,众人只好等候。太子在房间内一边思索,一面照着一张纸条写信,停停歇歇,中间不满意还重新写了两稿。写好后,装入信封内,交给小金子,又轻声细细叮嘱了一阵子。小金子频频点头,把信贴身藏好。太子做事缜密,特意把废掉的几页纸都烧掉了,这才来到大厅与众人吃饭。

    吃过饭,太子直奔东阿县方向而去。昨夜奉命前来的卫所兵士,太子朱瞻基并未命令随行,而是返回驻地。因为人多行动必然迟缓,而且容易暴露目标,况且兵士遇到高手,作用并不大。刘佐将驿站最好的马都选来,供太子一行路上使用。他还特意把自己家中的两匹骏马送来,一并献给太子。太子甚慰,非常欣赏刘佐的办事能力。刘佐还提出要护送太子返京,太子温言婉拒。刘佐曾在天亮后带来附近卫所的官兵去孙家老店,崂山二圣等人早已不见踪影。

    路过潘家村时,在村外广场上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原来是附近几个村镇设坛开会,举办太平会。会场的东边,搭建了一个大戏台,上面十来个人正在用当地的方言唱戏。台前聚集了百十号人,都是附近的村民,男女老少驻足观看。戏台的两侧,都是些小买卖,摊子前也是人头攒动。官道上挤满了人,想要过去还真不容易。

    太子一行已经在路上奔波了小半日,人困马乏,又饥又渴。正好在路边有一个小食摊,摊前面搭了大凉棚,挡住了耀眼的日光,下面有七八个桌面。太子下令就在这个食摊用些茶饭,正好歇歇腿脚。

    大家坐定后,胡安点了些菜饭。大家一边等着饭菜,一边看着远处的戏台。附近的老乡告诉他们,今个是太平会,台上唱的是端鼓腔,是当地特有的戏曲。端鼓腔是渔民“敬河神”时演唱的,故东平湖一带又俗称之为“敬河神”。各村镇办会时也请来唱,聚集来附近十里八村的人,借机做点小买卖。一年之中几乎每月都有会,农历正月有灯会,二月土地会,三月圣母娘娘会,四月泰山大会,五月太平会,六月雷祖、马王会,八月祈祷平安会,九月大王会,十二月封湖冬会、造船会等。

    太子没见过端鼓腔,见台上有说有唱、有坐有舞,一唱众帮、一领众合,曲调优美、舞步别致,不由得看得津津有味。何两生四周观望,担心这里人多眼杂,容易发生意外。当他目光扫过官道时,发现顺来路来了三人三骑,为首的一人面目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们到了小食摊前滚鞍下马,在太子旁边的一桌坐下,时不时向这边看来。

    何两生低着头回想了好一阵,突然想起这个人就是在丰乐居里和林映月一起吃饭的人,好像当时称呼他为枚总管。他心思飞快转动,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隐约感觉他并不是白莲教的人,而且跟林映月、崂山二圣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他既然与林映月在一起,那一定会对太子不利。想到这里,他悄悄地把情况告诉了太子,眼睛一直盯着戏台,仿佛在看戏一般。太子听了后,看也没看那三个人,但是眼睛里放出了兴奋的光芒。太子用脚尖踢了踢小金子,眼睛向枚青那边瞟了瞟,小金子点头会意,记得今早太子嘱咐的事情。

    一会儿,饭菜端上来,大家边吃边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崂山二圣。唐仰吾说道:“我出道以来也有三十年了,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崂山二圣这样的高手。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刘伯兴接口道:“我们四人加起来都没打过人家一个人,说起来真是让人汗颜。”小金子笑着道:“几位不必烦恼,古话说得好,吉人自有天相。想想这两次动手过招,我们不都是全身而退吗?”他这样一说,东宫四杰不免一愣,仔细品品,确实是这个道理,不由得点头称是。

    太子看了小金子一眼,说道:“此地人多眼杂,不必多说。小金子你把东西收拾好了吗?看好了,别被贼人偷了去。若东西有个闪失,我唯你是问。”小金子吓得吐了吐舌头,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斜挎着的包裹,恭敬地回复:“公子爷您放心吧,保证人在东西在。”说完,警惕地向四周观望。胡安今天特别安静,基本没有怎么说话。

    枚青本是竖着耳朵听这边谈话,这时赶紧装作吃饭的样子。他自负没有跟太子一行人打过照面,只有自己认识太子诸人,太子诸人断然不会认识自己。因此他让崂山二圣到前面等候,自己打算和林映月在后面跟踪。林映月原本就讨厌跟枚青在一起,推说自己跟太子诸人见过面,会误了大事,跟二圣一起走了。枚青无奈,只好带两个手下在后面尾随。他看见太子进了小食摊,就跟随进来,想听听太子诸人谈话。他听太子说有个东西重要,放在小金子的包裹里,心里就留意上了。思考片刻后,他对两名属下做了一番安排。三个人抓紧吃过饭,提前离开了小食摊,消失在前面的人群中。

    太子吃过饭,催促大家上马赶路。官道上依然到处是人,每走一步都要很费力气。担心马儿受惊,冲撞到老百姓,大家只好下马,牵着往前走。太子诸人被挤得有些分散,东宫四杰尽力围在太子身边,何两生努力跟在后面保持警戒。小金子被挤到了后面。

    这时,前面有一阵骚动。两名老媪在官道上争吵起来,说的是当地土话,太子听不到,好像是因为一买一卖缺斤少两。两个老媪越吵声音越高,到后来动起手来,在官道上撒泼打滚。周围的人有劝架的,更有起哄的,人是越聚越多。太子诸人被分割的更加零散,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动,隐约感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太子正往前走,从侧面挤过来一个壮汉,面目凶恶,带着一声杀气。此人正是在小食摊后进来的三人之一。快到太子身边,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朝太子刺去。他的匕首刚刚伸出去,整个人忽然扭曲起来,随后瘫软在地上。刘伯兴从后面闪身护在太子身前,原来是他发现刺客,直接在后面出刀将其毙命。壮汉一死,周围炸开了锅。“死人啦!死人啦!”周围的人吓得高喊,老百姓四处奔逃,吵架的老媪也不打了,爬起来往外就跑。大家东奔西突,你推我搡,到处都是跌倒的人群,到处都是惊慌的叫声。

    东宫四杰被人群冲乱了,只有刘伯兴和唐仰吾保护在太子身边。他们不知道身边谁是刺客,谁是百姓?但他们可以肯定,刺客绝不止一个。又有几群人横突直撞冲过来,刘伯兴和唐仰我拼命往外推这些人,不让他们靠近太子。

    忽然连听两声“哎呦”叫声。第一声发自刘伯兴。正当他挡住人群时,一把匕首划过了他的腰腹,再刺太子。他忍住疼痛,左手拍落匕首,右手的柳叶刀刺进了杀手的胸膛。这个人正是后进小食摊的另一个随从。一看又有人死掉,人群忽的又四下散开。唐仰吾更加警惕地戒备四周。

    第二声发自小金子之口。正在人群四散的时候,小金子拼命往太子身边聚拢。忽然他感到一柄冰凉的匕首抵住了他的腰眼,耳畔中听到一声“不要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大手把他斜挎的包裹掳走。他不顾一起地伸手去找包裹,冷不防被人家用匕首柄砸到了他的脑袋,不由得大叫一声撒手捂住头。等他从眩晕中清醒过来,凶手已经混在人群中不见踪影。他急忙跑到太子跟前,把情况如实说了。太子没有再说什么,双眼透过人群向远方望去。

    片刻之后,人群早已四面逃散,街面上空空荡荡。太子诸人聚在一起,除了刘伯兴大家都没有受伤。刘伯兴腰间出血不止,染红了一大片。他告太子,皮外伤,不算很深,现在不用包扎,赶紧离开是非之地要紧。小金子发现,何两生没有归队。大家四下张望、高声呼喊,一点回应都没有。事情紧急,不能再等,但还是给刘伯兴简单包扎伤口后,太子诸人上马疾驰而去。

    何两生追击枚青而去。抢夺小金子包裹的人,正是枚青。在小食摊中听见太子如此重视小金子肩上的包裹,他就认定其中一定有重要物品。在很短的时间内,他设计了一个自认为相当完美的计划。他看到官道上熙熙攘攘,就安排两个随从趁乱行刺太子。如果刺杀成功最好,即使不能成功也起到扰乱视线的作用。他还找到两个老媪,每人给了五两银子,要她们听自己命令,一会儿在官道上大吵大闹。老媪哪里见过这么多钱,把五两银子抓到手里就不撒手了,当然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枚青见太子走进人群,就令两个老媪吵架,自己则悄悄挤到了小金子身边,趁着混乱夺走了包裹。何两生被人群挤得远些,来不及救太子,又远远看见枚青夺走包裹,听太子说包裹重要,来不及跟大家打招呼,跟着枚青就下去了。

    枚青一路疾驰而去。他没有看到何两生在后面追赶,只是担心太子一行发现他的行踪,因此快马加鞭。他的马又比何两生的好,因此何两生越追越远,只能在后面远远地瞄着他的背影。

    跑了将近一个时辰,枚青到了兖州府东平州的杨镇。杨镇是一个大镇,商贸云集。枚青来到了镇中央十字路口的一家旅店,一名属下早已在店门口等候。他在属下指引下,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进屋,他打发属下离开,关闭房门,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裹。包裹里有几十两白银,一个蓝布包裹的小包裹。他打开小包裹,里面有几封书信。他粗粗查看,有一封是南京都御史王澜弹劾汉王朱高煦的密折,有一封是锦衣卫指挥使刘炳忠秘密调查汉王朱高煦不法僭越等事的奏折。枚青激动不已,这些奏折矛头直指汉王,太子回京后有此证据必将对汉王不利。自己拿到这些材料,献给汉王,必得重赏,说不定还会重用。

    他拿起蓝布准备把奏折原样包起来,手里一抖蓝布,不成想两层蓝布中掉出一个信封。枚青从地上捡起信封,由右向左封口,封面上没有写字。抽出信件,枚青不由得大吃一惊。信中写道:

    皇太子殿下勋鉴:

    某兄弟寄迹江湖,建树毫无,困守经年,日趋窘迫。又附汉王,助纣为孽,为虎作伥,险酿大祸。近遇尊驾,幸得一晤,畅谈竟夕,辨明是非,获益良多,方能悬崖勒马,迷途知返。高鸟相良木而栖,贤臣择明主而佐。背暗投明,古之常理。某兄弟辱承不弃,屡邀青睐,何幸如之!殿下又以传世玉佩相赠,饮和食德,感篆五中。某兄弟当近护太子返京,远探汉王秘闻,助殿下成就惊天伟业。不尽欲言,并请

    行安!

    臣宫有德宫有才

    枚青盯着这封信看了两三遍,脑海里回想起了小食摊中太子诸人的对话,分明说宫氏兄弟在则有惊无险,难道他们真的投诚太子做戏给我看?他又疑惑,这会不会是太子的计谋?但是太子并不认识自己,难道还会知道自己的行踪、预判自己的行动?这样想来,绝不可能。再者说,他早就看宫氏兄弟孤芳自赏,我行我素,分明没把自己这个汉王的身边红人、汉王府的大总管当回事。枚青想来想去,决定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昔者曹操宁愿我负天下人的英雄气概,不正是自己所敬仰的吗?怎么事到临头还在犯糊涂。他把三封信贴身放好,又把包裹按照原样叠好,放在床头,转身出门去会宫氏兄弟。

    此时,何两生趴在枚青对面的屋脊上。他迟到一步,远远看见枚青进店,自己顾忌宫氏兄弟武功,不敢明目张胆,只好找个无人地方,轻轻跃上屋脊,暗中观察枚青动静。他见枚青离开房间后,悄悄潜入到他的房间。巡视一翻,看到了床头的包裹,急忙绑在身上,再次飞身上房。

    枚青找到了宫氏兄弟和林映月,向他们简单说了集市中行刺太子的情况,隐去了偷到包裹的事。他在讲述的过程中,暗中观察宫氏兄弟的表情。宫氏兄弟毫无表情,高深莫测。林映月像是非常关心事态,一直认真听他讲述。这是枚青的第一次试探。

    枚青让手下拿来了几柄折扇,笑着对宫氏兄弟说:“宫前辈,进来天气逐渐转热,晚辈寻来几把折扇消暑,都是湘妃竹的扇骨,上等好货,送与诸位,还望笑纳。只是现在扇面还是空白,晚辈久闻宫前辈饱读诗书,写了一手好字,今天斗胆请两位前辈的墨宝,万望成全。”宫氏兄弟对枚总管向来看不顺眼,但是又不好当面发作,只好勉强答应。枚青让手下准备好了笔墨,自己站在一旁仔细观看。宫氏兄弟看了看扇面,各自思索片刻,分别在扇面上题写了唐诗宋词,银钩铁画、力透纸背。枚青在旁连连点头,称赞风神洒荡,长波大撇,提顿起伏,一波三折,意韵十足,直逼四家、不让二王。宫氏兄弟被他吹捧,不禁飘飘然。枚青把折扇每人送了一把,剩余两把自己拿到手里,推说另有事务转身回房。这是第二次试探。

    回房后,枚青迫不及待地拿出了那封信,与折扇的字迹做以比对,二者自己竟然丝毫不差。他先是观察宫氏兄弟对行刺事不露丝毫表情,看不出他们的真实心态,毫无同气相求的模样。现在字迹相同,可以说是通敌卖主确凿无疑。枚青在屋内转了几圈,似乎是在做一个重大决定。无意间他看到床头的包裹不见了,急忙在房间内到处翻找,就是找不到。而且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出门前就是放在枕头旁,这万万是错不了的。如此看来,一定是太子一行有人跟来,偷走了包裹。这更加说明书信的必定是出自宫氏兄弟之手,此事绝不会错了。想到这里,他喊来了手下,让他通知宴请宫氏兄弟和林映月,席间准备谋划下次行动。

    在一间雅室内,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枚青尊宫氏兄弟上座,林映月作陪,自己在末席。席间,枚青频频酒杯,代表汉王向他们敬酒。几杯酒下肚,话题就自然多了起来。枚青不经意间问道:“宫前辈,听说两位有一块传世玉佩,能否让晚辈观瞻观瞻?”宫氏兄弟听候不觉一愣。他们自得了玉牌后,知其珍贵,在房间内把玩多时,却不敢在外人面前显露,商量着不能让外人知道,以免因宝惹祸,由宫有德妥善收藏起来。今天听枚青说到玉牌,疑心他指的就是这块宝贝,难道他偷偷看的或是派人盯梢?二老不由得沉吟不语,还是宫有才接过话头:“您客气了,算不上什么好玉佩。梅总管经多见广,肯定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不巧玉牌现不在身边,日后请您帮我们兄弟掌掌眼。”这是枚青的第三次试探。见宫氏兄弟承认有玉牌,但推脱不愿拿出来,更加确定其中必有隐情。

    枚青起身到门外喊来下属,又取来一壶好酒,亲自给宫氏兄弟和林映月倒满,举杯敬酒。宫氏兄弟一饮而尽,想着再喝两杯就尽早离席。林映月素来不贪杯,只是浅浅的喝了一口。枚青并没有喝,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人。宫有才见枚青表情奇怪,似笑非笑,非常奇怪。刚想起身,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他是久走江湖之人,知道中了枚青的暗算,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宫有德亦感不妙,同样迷倒。林映月喝得少,药力发作较慢,见此情景知道着了枚青的道,站起身来怒目道:“枚青,你要做什么?”枚青笑嘻嘻地说:“实话告诉你,宫氏兄弟暗通太子,出卖汉王,罪不容诛。至于你,嘿嘿,我还舍不得杀你,今天就要你从了我。”说罢,哈哈大笑。林映月正要拔剑,已然来不及,嘤咛一声就要倒在地上。枚青垂涎已久,哪里舍得她摔倒,急忙起身抱在怀里,在脸上亲了两口,暂时放到旁边的太师椅上。

    他走到宫氏兄弟身旁,冷冷地说:“两位前辈,非是小辈不敬,实在是你们私通太子,死有余辜。我是替汉王处死你们,千万不要记到我的头上。”说罢,从怀里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每人咽喉割了一刀,宫氏兄弟顿时身亡。枚青急于取二人性命,也是忌惮他们的武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用麻药翻倒,再出手结果性命。至于后续安排他已有打算,一面向汉王出示几封书信,即可毁掉太子搜集汉王阴谋的证据而受宠,又可发现剪除内奸而立功;一面将三人的死讯告诉佛母,并嫁祸给太子,由佛母出面刺杀太子;还可以得到貌美的林映月,把她幽居在隐秘之所。这样岂不是一举数得,真是锦囊妙计。

    枚青令手下拖走宫氏兄弟尸体,打扫好房间,自己抱着林映月来到自己的房间。他望着床上的美人,不禁笑出声来,自己都佩服自己能想到这要绝妙的主意。他又浅酌两口美酒,来到床前,淫笑着满足地看着林映月,迫不及待地伸手解开林映月的衣扣。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人。枚青喝到:“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一回头,发现进来的不是他的手下,而是太子一行中的何两生,吓得从床上跳了下来。他真是机智过人,因早听说何两生武功高强,自己绝不是对手,伸手掏出怀中的匕首,随手甩向何两生,同时腾身从窗户跃出。何两生侧身躲开匕首,眼看着枚青逃走却并不追赶,赶紧到床边抱起林映月飞身上房,找到自己的马匹,冲出镇子顺着官道向东阿县奔去。枚青召集了手下,在来寻找何两生,可是搜遍了客店,依然不见何两生,而且连林映月都不见了身影。偷鸡不成蚀把米,枚青咬牙跳脚大骂何两生,痛惜自己失去了占有林映月的大好时机。

    此时,在通往东阿的官道上,何两生怀中抱着林映月,一股淡淡的少女香气时隐时现,紧致的肌肤细嫩而富有弹性。他恍然在梦中,好像一切都不真实,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只有他们俩才是真实的。他忘记了官道、忘记了时辰、忘记了世界,就愿意一直这样下去,梦一直不要醒来。

    在官道上飞奔好一阵,来到一条小溪旁。何两生回头张望,没有看到追赶的人。他勒住马匹,来到小溪旁。抱着女神轻轻跳下马,用清水在林映月额头上拍了拍。迷药遇水而解,没有多久,林映月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男人的脸,林映月羞愧难当,伸手就打了何两生一个响亮的巴掌,翻身从怀中挣脱出来。一巴掌把何两生打蒙在当场,没想到林姑娘醒来会打自己。

    林映月抽身闪到一旁,定睛一看,原来是何两生而不是枚青,自己在野外而不是在房间内。她刚才的记忆还是在昏迷时的场景,因此情急之下没有看清就打了何两生。现在看清后,她手捏着衣襟,忸怩着身子,不好意思起来,半晌才说了一句:“怎么是你啊!打疼了吧?”“没事,一点都不疼。”何两生有些腼腆,脑子里还想着一路上抱着她的情景。“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林映月首先进入正题。何两生就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林映月知道宫氏兄弟被害身亡,伤心得唏嘘不已;听说枚青作恶多端,憎恨得咬牙切齿;听说何两生一路上抱着自己,羞愧得满面桃红。

    林映月听完后,就要去找枚青报仇。何两生劝住她,现在去完全没有必要:首先,枚青一定早已离开。他不知道太子一行来了几个人,所以会隐藏起来,暗中找机会下手。其次,枚青一定会找林映月。因为她逃走了,就留了活口,枚青担心得罪白莲教,一定会再次陷害林映月。最后,何两生劝林映月:“林姑娘,你现在很危险,不如跟我到太子那里去,这样更安全。再说,通过几日来的接触,太子宽厚仁爱,他会不计前嫌的。”林映月咬着嘴唇,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何公子,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去太子那里,这几天刺杀了他两次,这是弑君的大罪。再说,我的义母知道我在他那里,一定认为我背叛她。我不能这么做。”她望着何两生,悠悠地说:“其实,我早已厌倦了江湖上的纷纷争争,好想找一个世外桃源,与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这不是最好吗?”她的眼神一直在盯着何两生,像是在询问、像是在征求。何两生心里突突的乱跳,仿佛心脏马上就要跳出胸膛。听到林姑娘如此讲,他是梦寐以求,真想一口应承下来。但想到皇太子此时的命运决定着大明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决定着建文诸臣家属的命运,他的眼神有些游离、心里有些犹豫。挣扎许久,何两生对林映月说:“我要保皇太子顺利回京,回京后我就归隐山林。只是这几天必然凶险,我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林映月似乎对他的这个回答早有预料,淡淡地说:“我明白,你是为天下苍生着想!那你一定要记住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平安归来!我们后会有期。”说完,林映月转身就走。

    何两生想动却没有动,眼睛一直盯着林映月。没想到,林映月没走几步忽然返身。何两生不禁激动,看来她改变主意了。林映月对何两生关切地说:“前途会越来越凶险,你要小心!”也不待何两生回答,转身而去。何两生先是失望,林映月没有回心转意;后是高兴,她说要自己小心,不是太子诸人小心,可见是心里惦记着自己。想到这里,心里美滋滋的。上马直奔东阿县,会合太子一行。

    何两生在东阿县找到了太子,大家短暂分别后再次见面无不开心。张阿牛咧着大嘴:“好朋友,阿弥陀佛,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可是急坏了,一路上净打听你,碰见人就问:看没看见一个小白脸啊。”大家听后哈哈大笑。

    寒暄后,何两生向太子和大家诉说了以往经过。当他说到枚青发现密函时,太子不禁面露笑容;当他说到偷回包裹时,太子变得严肃起来;当他说到枚青迷倒宫氏兄弟并亲手杀害时,太子以手拍腿,长出一口气。当然,何两生隐瞒了林映月的事情。众人听说枚青窝里反,杀了崂山二圣,无不面露喜色。要知道,这几天他们都在发愁如何应对崂山二圣,毕竟他们的武功远超众人。虽然两次都化险为夷,但是都是侥幸逃脱。他们无不惊诧,枚青为何因为一封信就杀死宫氏兄弟。

    何两生说完后,众人叽叽喳喳讨论其中缘由。小金子突然高声说道:“众位大人不必再猜了,崂山二圣被杀、白莲教内讧,都是太子爷的锦囊妙计。”他这样一讲,大家都难以置信,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原来,自从第一次遇到宫氏兄弟,太子见其武功太高,难以力敌,只能智取。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那日,他将孙九单独拉入房内,亲手将随身携带的传世玉佩交给他,让他想办法让宫氏兄弟得到,最好还能套来字据。孙九胆大心细,完成任务。太子让其连夜返京,就是怕被白莲教人等发现,计策难以实施。第二天一早,太子依照字据,模仿宫氏兄弟笔迹,写了投诚信件一封。为让敌人相信,他特意把都御史和锦衣卫指挥使的密函放到一起,增加真实性。他料定有敌人沿线沿途跟踪,让小金子把三封信包好,系在身上等待机会。在小食摊,当何两生认出枚青时,太子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提示小金子,并用言语引诱枚青上钩。果不出所料,枚青抢走包裹,受骗杀死宫氏兄弟。当时在集市遇刺后,不见了何两生,太子担心他不知道内情追回包裹;在旅店他偷回包裹时,太子担心坏了大事。好事多磨,最终计策成果,算是解了当务之急。众人听后,无不赞颂太子算无遗策,妙计安天下。太子很是高兴,亦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自许。何两生惊喜交加,不禁感叹:自己苦学武艺二十年,浴血拼杀,以命相搏,尚不能胜。太子手不执刃、足不履地,竟然能在朝夕之间就除去强敌,这才是真正的可怕、可畏、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