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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佛母

    癸未月庚子日(六月初二)

    清晨,小金子从起身后来到太子床前。为了照顾太子,他就在太子床旁临时拼凑了一张木板床。太子面色红润,气息舒畅,看来经过智光大师的治疗,太子病情已经明显好转。小金子到外面去准备开水等物,回来时太子已经醒来,下床在地上走动。洗漱净面后,太子胃口大开,唤来吃食,猛吃了一顿。小金子轻声规劝,身体刚刚好转,肠胃尚未完全恢复,先少吃一点。太子毕竟是年轻人,经智光大师调理,康复速度着实惊人,哪里听得进小金子的苦口良言,放开手脚大吃一顿。

    早饭后,智光大师又为太子推宫过血,服食秘制沉香丸,太子精神愈加焕发。大队人马齐整上路,竟然有二三十人。离BJ只有不到两日路程,又有智光大师护送,大家无不信心满满、胸有成竹,路上相互畅聊、欢声笑语。

    过任丘县鄚城驿、雄县归义驿,傍晚时分就会到达新城县新城驿。鄚州历史悠久,位处交通要冲,自古为争战鏖兵之地。明洪武七年,莫州省入任丘县,属河间府。鄚城驿,明洪武九年置,即今河北任丘市北三十里鄚州镇。新城县即是今高碑店,唐太和六年,置新城县,县治在今高碑店市新城镇,

    天明气朗,一马平川,太子欲催马快行,再赶出一个驿站,晚上到新城县汾水驿休息。众人都劝大病初愈,不能贪急冒进,况且再走一天便能到达BJ,不必急于一时。太子想到回京后,更有千钧重担,养好身子才能坐稳皇位,因此不再强求快走。路上,与智光大师得暇请教,大师慧言要语,“闻名之如露入心,共语似醍醐灌顶”。

    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新城驿,此时天气尚早,太阳虽已西垂,犹半悬空中。太子一行来到一座小镇,人口不算稠密,亦足有百户至多。官道两旁齐整地排列着民房,各自独立成院,连成一片,将小镇分割成六大街坊,摆布井然有序,高低错落有别,巷道形成数个十字街口。临近小镇中心,商铺、酒楼渐多,吆喝买卖声不绝于耳,淳朴乡民或停或行,倒也逍遥自在、舒适惬意。太子一行因到村镇,担心马匹伤到百姓,牵住马匹缓步慢行。村镇百姓很少见到这样气派的队伍,还有几个大喇嘛穿着红色僧袍格外引人瞩目,很多人跑出来围观。

    这时,传来一阵鼓乐之声,竹笛、唢呐、铜钵等交相辉映,不由得让人精神亢奋、飘飘欲仙。随后,从十字路口左侧转出一直人马,晃晃荡荡,占住了前行的道路。前面是十几个乐手,俱是白衣白裤,吹拉弹奏,各尽其能。接着是十六名男女侍者,男者穿白,女子穿红。后面是三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男女三人。居中者是一老者,身材高大,面目清瘦,花白胡须,鬓角降霜。左侧是一中年书生,神情倨傲,肋插铁笛。右侧是一中年美妇,身披红衣,眉目冷峻。后面是两顶双人抬的便舆,一前一后,只用数层黑纱围住,看不清楚里面详情。轿夫是都精壮的汉子。最后又是十六名男女侍者,男者穿白,女子穿红。

    两只人马走了个碰头,官道虽宽,却无法同时经过,只好都停下来。以太子地位之尊,哪里给别人让过道路,但是太子考虑现在是非常时期,又是微服出行,尽快回到BJ才是正途,不愿意节外生枝,遂主动把马匹带到路边,让他们先走。其他人见太子如此做,也都避开道路。智光大师师徒本是有道高僧,自然礼让一旁。

    乐手吹吹打打,鼓乐喧哗不止,然而队伍丝毫未动。众人正感到奇怪,鼓乐突然停止,乐手和侍者分成左右两旁,让出了中间的三匹马和两顶便舆。马上中间老者提马上前几步,手指太子等人:“无耻狗官,作恶多端。自投罗网,度你升天。弥勒佛祖,法力无边。造福万民,齐享平安。”说罢,两边鼓乐声起。

    何两生哪里见过马路上唱戏文的,想笑又不好意思笑。转念一想,事情并不简单,这难道就是白莲教不成?想到这一层,心里不免紧张起来,手握宝剑,留神提防,静观事态发展。胡安身子往后退了退,眼睛瞄着两顶便舆。东宫四杰和幼军见势不妙,将太子紧紧围在中央。太子敬重智光大师,将其拉在自己身旁。智光大师的四名弟子和随从亦加强了戒备。

    演奏了一段,老者把手一挥,鼓乐又停。书生提马上前,向老者道:“我去擒了狗贼。”说罢,脚踩马镫,身体从马上腾空而起,直扑太子,视守卫为无物。他刚刚起身,唐仰吾亦腾身而起,在空中截击书生。唐仰吾善轻功和鹰爪力,功力在东宫四杰中居首。二人在空中相遇,唐仰吾以攻为守,运力于指,使出擒拿手法,抓书生的双手手腕。书生不避不让,双手竟然让唐仰吾抓得结结实实。二人由空中纠缠在一处,双双往下落。在场诸人都是一愣,唐仰吾更是没有想到,看对方身手应当是一手高手,怎么没有躲过自己这一抓?难道外强中干,是个绣花枕头。他正在胡思乱想,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感到一股巨力从书生手腕传来,虎口又震裂之感,双手不由自主拿捏不住。书生反手抓唐仰吾双手腕,快如闪电。唐仰吾心知对手功力高出自己甚多,哪敢硬拼。他急中生智,双掌用力磕对手双腕,类似于太极推手,借力使力,身体后仰,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到本方队伍之前,落地之时站立不稳,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书生则如仙人一般落在场中,潇洒飘逸,众人心中暗自喝彩。书生内心里倒是微起波澜,原本认为对方乃平庸之辈,举手投足间就能手到擒来,没想到能躲开他的混元功和小擒拿手,有些出乎意料,不免刮目相看。

    唐仰吾站定后,抱拳拱手道:“朋友,您是哪方高人,请道出名姓,以免误会。”书生摇头道:“又不交往,何必相识。”唐仰吾道:“咱们既不相识,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光天化日下谋人害命?”书生笑道:“大家心知肚明,何必说在当面。”唐仰吾听对方语气、看对方阵势,知道他们有备而来,今天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唐仰吾曾闯荡江湖,对江湖人物有所耳闻,心里猜测对方身份,道“恕某眼拙,您可是江湖人称狂书生的白王孙白大侠吗?”书生面上微微一笑,既不否认也不肯定。唐仰吾知道自己说对了,又对后面两人道:“两位一定就是擎天手夏晚舟夏大侠、红衣侠女单新语单女侠。三位都是江湖成名侠客,我等有礼了。”说完深深一恭。单新语外号本是红衣魔女,他不好当面称呼,遂改为红衣侠女。之所以当场叫出名号,是想给自己人做以提醒,又想对方有所顾忌。

    狂书生哈哈大笑道:“大家都是江湖人士,何必多费唇舌,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说罢举步上前。唐仰吾知道多说无益,虽说不是人家对手,此时哪能退缩不前,还是挺身迎敌。刘伯兴平日与唐仰吾交情较好,亦看出他单打独头必输无疑,此刻保卫太子重要,不顾江湖规矩,举刀上前双战狂书生。狂书生毫无惧意,运用混元功,举掌投足皆有千钧之力,周身上下皆以罡气护体,在唐仰吾和刘伯兴合击之下,从容不迫,腰间铁笛插着未动,场面上稳稳占据优势。李荣和杨雄见状,纷纷上前,四人合战。狂书生大喝一声“来得好”,长啸龙吟,兴致勃发,力战四人。场上各使绝招,斗得难解难分,一时间难分胜负。

    大家都在关注场上局势,没有人注意到,第一顶黑纱便舆悄悄撩开一道缝,一只乌黑枪口对准了太子。“嘭”的一声,火光中一只利箭射向太子。在场诸人都是一愣,场中动手的五人都停下来,寻声查找。

    只见一人手捂胸口,奄奄一息。太子安然无恙,原来是胡安中箭挡在他的身前。刚刚,胡安见眼前这些人拦住去路,就知道白莲教高手悉数到场,定要行刺太子成功。他心中非常矛盾,实在不愿意太子受到伤害,只怪自己孱弱被人利用。原来,胡安手握亲军兵权,汉王早已注意,多次暗示招揽,不为所动。后来,枚青花重金买了一个歌女,暗中托付双方都熟识的人,将歌女送与胡安,偷偷养在一所别墅中。歌女艳媚无比,深得胡安宠爱。一年后,竟又生育白胖儿子,胡安自然更加欢喜。歌女偷偷给胡安吃了一种名为五元散的丸药,吃后飘飘欲仙,眼前有无数幻象,歌女又服侍得好,胡安沉迷其中难以自拔。而且,一段时间不服用五元散,整个人就会哈气连天、毫无精力。就这样,枚青用五元散控制了胡安,让其提供太子和朝廷情报,还以歌女和儿子性命相要挟,胡安在软硬兼施下不得不从。太子回京途中,他就多次向枚青提供路程信息。但他内心对太子充满内疚,多次想坦白承认,但虑及自己和家族前程,憋在心里未敢坦诚相告。今天,他偷眼看两顶黑纱便舆,疑心枚青就在里面,所以别人动手之时,他一直在悄悄留意便舆中情况。见便舆中火光一闪,他毫无迟疑,挡在太子身前,替太子挡了致命一箭。

    此时,从第一个黑纱便舆中跳出一个长衫人,手里拿着手铳,竟然就是枚青。他跳出来,手指着胡安,气急败坏大骂不止:“胡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坏了老子的好事,真是死有余辜。”又跺脚、又咒骂,气急败坏。何两生看见他一身长衫,手拿火铳,想到了当日张阿牛也是死在枚青手中,怒不可遏。

    这时,从一侧人群中,闪出一道黑影,挺剑直刺枚青。枚青正在激动之中,完全没有料到有人暗算,恍惚见黑影袭来,用手中火铳去挡。何两生定睛观看,黑影正是林映月。原来,林映月被枚青迷倒后,多亏何两生将其救出险境,但是对枚青的仇恨与日俱增。她一直在暗中查找枚青的行踪,昨日晚间听说白莲教三大护教尊者在上次截击太子扑空后,要在涿鹿之前再次拦截太子。林映月猜想,枚青很可能会与三大护教尊者同行。因此,她在太子队伍后面远远跟随。白莲教露面后,她趁人不备躲到人群之中。枚青从便舆中跳出来,她咬牙切齿,誓要取枚青性命。她用剑挑飞火铳,回手再刺枚青眉心。枚青武功平平,不是林映月对手,而且担心丑事外露,心里发虚。他勉力躲开眉心,转身要跑,结果没躲利索,林映月顺势将他的右耳割下。枚青疼痛嚎叫,手捂右耳,脚下踉跄,摔倒在地。林映月举剑就刺,这时一道红影掠来,用剑挡住了林映月的宝剑,救了枚青一条性命。枚青从地上爬起来,赶紧缩到便舆之中。

    来人正是红衣魔女单新语,二人本是旧相识。红衣魔女望了望林映月,道“林姑娘,我们在教内本是贴己,经常聊天说话。前几日枚青来信,说是你和崂山二圣投靠朝廷,已经反叛了白莲教,并提供了确凿证据。当时我还不太相信,可是今日亲眼见你助纣为虐,帮着朝廷对付自己人,却不由得不信。你我往日虽然亲近,但是教主已经降下了法谕,要严惩于你,死活不论。现在你不要怨恨我,出剑进招吧。”林映月惨然道:“单尊者,枚青是卑鄙小人,用毒酒害死崂山二圣,又迷昏了我,意图不轨。索幸为他人所救,枚青的奸计才未能得逞,反而在教主面前诬告我和崂山二圣。我不杀他,天理难容。看在往日情分,我们各不相干,待我杀了枚青,任凭你处置。”红衣魔女道:“教主法谕,岂敢徇私。待我擒下,你跟教主当面禀告吧。我念旧情,让你三招。”说罢,摆开了架势。林映月一心要杀枚青,知道多说无益,挥剑与红衣魔女斗在一处。何两生看见林映月,欣喜不已,又见她与红衣魔女相斗,知其不是对手,飞身合在一处。林映月见何两生挺身相助,娇羞欣慰。单新语见何两生出手对付自己,更加确信林映月已经叛教,下手不再留情。

    太子将胡安抱在怀中,眼见箭伤在要害是不能活了,泪流满面。胡安颤抖着说:“殿下,我之前不好,做了对不住殿下的事,今天拼了命挨了这一箭,心里就安宁了。我着了汉王总管枚青的道,出卖过几次殿下的消息。一直想跟殿下坦白,未能做到……”还要往下说,太子痛哭失声,止住他的话:“不要再说了,以前的事本宫已经知道了,保重身体,多说无益。本宫知道你有不得已的难处,平时说些不重要的事与枚青周旋,关键时还是向着本宫的。”胡安挣扎道:“殿下圣明,这些话不说出来憋死人,说出来就是死了也痛快。微臣不能再伺候殿下了,只是回京登基后,汉王、赵王夺位之心不死,朝中大臣人心难测,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望殿下处处谨慎,方可江山无虞。臣的妹子性情最好,心地纯洁,就是木讷少言,请求陛下善待之。”太子道:“你养好身子,本宫还要你来辅助。你的家人,本宫会善待之,放心吧。”太子明知他重伤难愈,亦希望奇迹出现。他答应善待胡安家里人,没有点王妃之名,实在是不愿违心承诺。胡安在弥留之际,未能分辨出其中差异,听见太子的承诺,心中一宽,放心而去。内兄替自己挡箭而亡,太子痛心大哭,小金子在旁不住劝慰。智光大师等默念佛经,超度胡安。

    狂书生抽出铁笛,再战东宫四杰。此刻,他欲一鼓作气,尽快截杀太子,因此使出梅花笛法,攻势如潮水涌向四人。东宫四杰愈发吃力,守多攻少,勉强维持。这时,智光大师的弟子桑渴巴辣跃出人群,来到场中央,操着异域口音道:“你们四个下去,我来会会书生。”东宫四杰正在发愁,见大喇嘛主动出战,欣喜不已,乘势退在一旁,保护太子。

    桑渴巴辣,是中天竺人,自幼出家,游方印度各地,参习密教,后抵XZ,遇正在XZ“宣化”的智光大师,入其门下。他“生性刚直”,在密教方面有很高造诣,唯独敬让智光大师道学兼明,而对教中泛泛者竟无一逊让,极为孤傲自负。

    二人并不答话,直接动手。桑渴巴辣使的是一种特殊兵器,是中原所没有的,是一条骨棒。这条骨棒,实为精钢所铸,形如胫骨,两头粗、中间细,既是武器,也是法器。他练就的是密宗无相功,棒法走的是刚猛的路数。狂书生则是罡气护体,梅花笛法飘逸洒脱。二人都在一处非常好的看,一个猛如张飞,一个俊如周瑜,各有所长,难分伯仲。

    何两生和林映月则要凶险得多。红衣魔女招式阴毒,身法诡异,剑锋直逼周身要害。何林二人,以前未曾联手迎敌,招式身法都不熟悉,所以刚刚交手之时,不仅红衣魔女攻势凌厉,就是二人身法上往往不协调,多次挡住了对方的路线,招式上往往缺乏默契,要么都攻,要么都守,难以相互呼应。红衣魔女心中暗笑,趁机猛攻何两生。何林二人虽然缺乏默契,却有一个好处,就是都为对方着想,有时拼着自己可能受伤,也要为对方化解危机。因此有时候红衣魔女明明有机会,却慑于何林拼命式打法而自己不愿冒受伤的危险,失去大好机会。百招之后,何林二人配合已经逐渐默契,攻守之间心有灵犀,威力竟然远远大于两人之合力,精妙无比。红衣魔女开始有些惧意,转攻为守,力保不输。

    何两生和林映月越打越自在,越打越有信心。何两生运用达摩剑法的精妙所在,长剑舞动出一圈圈剑光,不但护住了周身上下,而且不断向前逼近,罩住红衣魔女的周身要穴。红衣魔女不知道哪个光圈是真,还是所有光圈都是真,不敢贸然出手,只有不住后退。林映月借助何两生的牵制,腾身而起,身在空中,剑指眉心。红衣魔女上下难以兼顾,只能跃向后再退。此时,何两生挥出左手,向空中打出罗汉神拳。红衣魔女正在诧异,为何不打向自己而是击向空中,只见林映月在空中扭转身体,双足正蹬在何两生左拳之上。林映月借助反蹬之力,挺剑射向红衣魔女,其快如飞。红衣魔女此时腾身空中,尚未落地,见林映月剑已至胸前,急忙用剑一架,堪堪磕开林映月宝剑。她正要落地、变招,何两生宝剑从林映月身后刺到,再要躲已是来不及。何两生剑尖抵在红衣魔女咽喉之上,硬生生收力顿住宝剑。他与林映月对视后,双方会意,撤回宝剑,并肩跳到一旁。红衣魔女实难相信败在两个后辈手中,对方又有不杀之恩,自己不能失礼,铁青着脸抱拳致谢,一言不发退都便舆旁边。何两生和林映月没有想到,二人合力打败了红衣魔女,内心非常激动,两只手不由得拉到一起,使劲握了几握,给自己和对方鼓劲。

    桑渴巴辣偷眼看到何两生已经取胜,心里不免着急。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哪里能甘于人后,不由得将骨棒舞动如飞。狂书生由最初的傲慢,到与桑渴巴辣交手,竟然是当世少有高手,心里已是诧异,又见红衣魔女败下阵去,更加惊讶不已。桑渴巴辣挥骨棒,斜着朝肩头打来。骨棒是重兵器,铁笛不能硬碰,狂书生使了一个粘字诀,用铁笛带动骨棒,化去力道。同时,左掌运用混元功,直拍桑渴巴辣面门。桑渴巴辣兵刃被人家粘住,来不及抽出,见对方掌到,自己亦使出无相功,以掌对掌。二人内功深厚,两掌相交,各自催动内力,均想以内力战胜对方。混元功霸道异常,讲究鹅头凤膀,其势含胸拔背、沉肩坠肘,臂如抱树、脚分阴阳,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威力无比。无相功乃是密宗绝学,分为五层,越往后越难,近百年间只有一位高僧修炼到第四层。桑渴巴辣虽然练到第三层,但是已属难得。掌力越来越强,谁都不愿撤力,谁都不敢撤力。二人强弩着,催动最强功力,脸色由红到白,由白变青,由青转金,这既是伤敌,也是自伤。忽听噗的一声,狂书生口喷鲜血,踉跄后退。随即桑渴巴辣亦退出多步,噗的一声受伤喷血。两人一番苦斗,竟落得两败俱伤。两边人各自将狂书生和桑渴巴辣搀扶归队,用良药医治。

    夏晚舟见己方一平一负,面上无光,就要出场再斗。这时第二顶黑纱便舆传出既如少女般清脆、又如少妇般妩媚、更如老妇般威严的声音,真是雌雄莫辨:“夏晚舟,你不必去。吩咐下去准备香案。”夏晚舟是何等身份,竟然被直呼姓名,且恭顺崇敬,可见此人地位之高。夏晚舟命人在场中摆放了一条檀木香案,上摆香炉、高香。香案后摆了明黄蒲团一个,十六名侍女分成两派分列左右。太子看见明黄蒲团,不禁眉头一皱。

    未见何人有何动作,香案前忽然冒出一片白烟,瞬时烟雾弥漫,如临仙境。烟雾逐渐散开,蒲团之上端坐一个头罩黑纱女子,年龄相貌皆不可见。林映月悄悄告诉何两生,这就是佛母,是白莲教的教主。其实她虽然是教主义女,但是从亦未见过教主的真面目。

    佛母盘膝坐在蒲团上,右手上举至胸前,掌心向外,五指伸展。右手手掌伸出,置于膝前,掌心向外,手指下垂。口中喋喋不休,旁人听不清她说的内容。场面庄严肃穆,神秘诡异,在场诸人竟然没有一人喧哗,都在静静看着佛母施法念咒。

    佛母口中念念有词,右掌向内一翻,再平展伸出,手中多了一个白纸人,只有巴掌大小,形似女子,手拿钢刀。佛母徐徐向白纸人吹出一口气,白纸人就飘飘荡荡飞到空中,从香炉上飘过去。香炉前又是一阵白烟升腾,随后散开。忽然,从白雾中冲出一个女子,手拿钢刀,正是白纸人的模样。白衣女子腾身向太子冲去,钢刀直指太子。众人目瞪口呆,傻在当场,忘记了保护太子。何两生从小学习佛法,修行戒定慧,摄心为戒,因戒生定,因定发慧,较之常人胜出许多。他见女子袭来,挥剑阻挡。女子武艺尚属平常,十几个回合,何两生一剑刺其腰部,正要将其活捉,忽然白衣女子脚下又是一阵白烟。白烟稍稍散去,白衣女子不见踪影,但是从空中飘飘荡荡落下一个白纸人,腰间似乎有一点红,格外显眼。

    佛母变换手印,左手竖起食中二指,指向天空,右手放下,拇指、中指成圆形,手心向天,置于膝上,口中咒语越念越快。此时本是万里无云,百里无风,大家忽然觉得起风了,路旁饭店的幌子在空中飘荡。转瞬间,天黯如铅,云寒似水,北面的天空,乌云压着大地,铺天盖地而来。没有多久,乌云布满空中,小镇漆黑如墨,狂风夹带石子,吹得人睁不开眼睛。镇里的百姓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东宫四杰和幼军环卫着太子,个别胆小的士兵已经吓得尿了裤子。智光大师在太子身旁,坐了下来,双手合掌,默念经文。四个弟子挡在太子和智光大师身前,口念低声念诵佛号,桑渴巴辣亦勉力支撑。

    黑暗狂风中,佛母咒语声由小变大,就像是在每个人耳旁诵读,钻进了心里面,令人恐惧而又温暖舒服,似乎是在绝望中找到了依靠,就想要彻底放松、休息。有些士兵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刀枪,昏昏沉沉地要睡去。

    正在这时,智光大师高诵《心经》的声音春雷般响起:“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众人听此犹如当头一棒,顿时清醒。

    佛母见状,隐去了咒语之声,但是天更暗、风更烈。风声中,众人似乎听到嘭的一声,随后又是嘭嘭两声,之后再无声音。没过多久,风逐渐变弱,天逐渐变亮。一刹那间,风完全停了,天完全亮了。再看街心,除了太子一行,对面白莲教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就连香案都已不见,似乎刚才大家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一切如初。

    桑渴巴辣回过头来,看见太子一切无恙,而师傅智光大师面色蜡黄,当即有所感悟,向师傅问道:“师傅,刚才我听见三声闷响,可是佛母前来偷袭?”智光大师缓缓道:“这个妖妇确实厉害,之前用摄心术迷惑众人,被我用狮吼功诵《心经》破掉。她又乘黑偷袭,我们对了三掌,未分胜负。她见难有机会下手,率众而退。”刚才黑暗狂风之中,众人皆被迷心迷眼,独有智光大师具有神通,击退佛母。师徒情深,桑渴巴辣诸僧见智光大师面色蜡黄,猜测必是受了内伤,关切地询问情况。智光大师摇头道:“妖妇虽然败退,但其妖术霸道,我也受了内伤,一时间无有大碍,但恐难康复如初,勉强还有十年阳寿。”诸弟子听后低头不语,暗自心伤,拿出秘制丹药服侍付下。太子深为感动,知今日全赖智光师徒周全,否则自己很难全身而退,再三致谢。众人九死一生,唏嘘不已。幼军就近买了棺椁装殓胡安,一同前往汾水驿,准备护送回京。

    何两生今日与林映月携手胜敌,心中非常高兴,又趁机苦劝林映月同行。林映月见已同白莲教公然对抗,知道再难回头,又喜何两生情投意合,亦不愿分离。路上,何两生向太子介绍了林映月,并将其传递护教尊者等情报、暗中多次帮助等情详细述说。太子感其帮助,又见与何两生暗生情愫、两情相悦,更愿意成人之美,故诚挚邀请同行。林映月深受感动,遂与何两生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