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清晨】
张悦然生日当天，周六早上七点二十三分，隔壁房间的辱骂声越加强烈，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玻璃被打碎的声音，周江羽从睡梦中惊醒。
这是第三次了，即便前两次的程度远不及这次剧烈，却依旧可以清晰听到主题和这次一致——“还钱”。联想到时常半夜回来时碰到隔壁着装暴露的年轻女人，周江羽推测大概率是夜场工作的女人欠钱被追债，只是这次发生在了早上，而且出现了可以预料到的肢体冲突。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风格，周江羽起初并没有想开门出去制止，但随后敲门声打破了他独善其身的想法。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老破小。在上海租房是很普遍的事情，尤其是独自一人住的周江羽，合租更是很正确的消费方式。他和女人隔着一堵不算厚的墙壁，门缝也不算小，所以隔音并不好，但在情理上可以装听不见，可这直戳戳的敲门声似乎怎么也没法回避。
敲门的是那个女人，“哥，帮帮我，开开门，帮帮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对最后一丝希望的期待，“求，求你……”抽泣声让她说话断断续续。片刻纠结后，周江羽还是起身穿上裤子后打开了门。
门外是看到开门后的周江羽眼里燃起希望的女人，以及两个站在她身后的满身横肉拿着铁棍的打手，再后面是一个手里捧着茶杯的大胡子。
“她说你能帮她还钱，”大胡子拧着茶杯说，“真的假的？”
女人抓着周江羽的胳膊，把整个人贴着他穿着短袖的身子，凑近他的耳朵带着哭腔说：“求求你帮帮我，他们要剁我的手指头。”随后声音压得更低，“你帮我……之后随便你怎么样，我……可以陪你睡觉……”
周江羽推开了这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走投无路的女人，“你要是愿意陪人睡，又何必找我呢，外面有的是人愿意帮你。”
大胡子冷笑一声，对着茶杯喝了一口，说：“没错，外面是有的是人，但她放我鸽子，警告过她两次还和我装天使，现在想开了是不是有点晚？就现在，钱和手指头你选一个。”
“她欠你们多少钱？”周江羽问。
“五万四千两百块。”大胡子回答，“两百是这两兄弟的工资，不多，你帮她还吗？”
周江羽看着女人冷漠地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我帮你还你多久可以还给我？”
“一万五，我可以挣到一万五，每个月还给你五千！不，一万！”女人激动地说。
思考了片刻，周江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就这点钱你们要伤人，不怕我报警吗？”
大胡子一点没虚，眯着眼笑嘻嘻地说：“不是钱的问题，是我的面子问题，一视同仁嘛，欠我哪怕一分我态度也一样，至于砍手指，我们就吓一吓她嘛，哥们，说说不行啊，瞧把她吓得，啧啧啧，警察要是找我，我肯定没啥事……但马上就有人来找她，那我就不敢保证了，听懂了吗？”
女人拽了拽周江羽，眼里都是害怕，身体止不住颤抖。
周江羽再次观察了四周，大门是密码锁，而且没有损坏痕迹，说明是女人开的门，或者告诉了对方密码，由此可见女人被吃得死死的。
“怎么给你。”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周江羽选择了借钱。
“现金，如果没有你就网上转给她，她陪我们去取。”
周江羽又瞅了一眼女人，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对女人说：“一个月还我八千，需要写欠条，七个月之内还完，没问题吧。”
女人拼命地点头，似乎身陷洪水中拽住了救命的树枝。
收到转账后的女人被大胡子领着出去取钱，临走关门的时候，大胡子瞥了一眼周江羽，这一眼让他记住了眼前这个没有情绪的脸。
关上房门，周围再次恢复了安静。但刚才荒诞的发展让周江羽已经彻底清醒，即便闭眼躺下也没有丝毫困意，无奈他只好起身洗漱。
整理好卫生，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外面阴沉沉得似乎又要下雨。他没有开灯，昏暗的氛围下他被安静的空气包裹的严严实实，熟悉的孤独感让闭上眼睛的他仿佛灵魂脱壳，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的自己。
这个二十三岁却总是故作老成的小伙子开始后悔帮刚才的女人，理性而言这件事充满了风险而且没有回报，除了徒增烦恼别无他好，尤其他内心对风俗女的厌恶更是从小就有的，毫无疑问这是完完全全错误的行为。错误，想到这，周江羽蜷缩了起来，一种一旦犯错就会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旦犯错就要被父亲鞭打教训的心理反射，一种随着年龄增长被知识和道德感模糊的对于父亲的恨的衍生，一段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咚咚咚，现在是八点十三分，有人轻声敲门。
……
“把门给我打开！”周保国愤怒地呐喊着敲打着房门，惊走了屋顶的麻雀。
房门紧锁的屋内，是刚满七岁的周江羽，此时的他正在房间中委屈地抽泣，年幼的他不明白爸爸的反应怎么和老师说的不一样，关于这件事要再往前跳一跳，从翁爱国住院说起。
翁爱国，也就是那个村里唯二的老师，希望你还记得他。他在把另外一个老师排挤走后成了唯一，并接手了村里所有的教学工作。某天他急着上厕所，在转弯口一个没注意和飞奔的男学生撞一块，然后狠狠摔在了他五岁大的亲孙女亲手垒起来的砖头块上，把腰给摔伤，只能住院了。学校还得开，课还得上，于是镇上安排年轻的实习老师下来临时支援，听说是个温柔的女老师，低年级的学生很高兴，高年级的学生更高兴。
整个叶镇小学加起来只有一个包含了两个年级的教室，一个容纳了一位老师的办公室，一个奇臭无比的公共厕所以及教室门口每年都要家长孩子一起清理的大片野草地。安静的教室里坐着一年级五个人，五年级十三个人，这十八个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因为他们期待的女老师要来给他们上课了。
轻盈的脚步传入教室，这与翁爱国拖泥带水的野蛮粗鲁的脚步声不同，它均匀有力量，是一代青年代表走向未来的清脆的脚步声。
女老师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出现，似乎把整个教室的季节拉回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我是你们的临时老师，我叫姚千婷。”说着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正值夏日炎炎的尾声，大家的穿着依旧清凉，坐在讲台旁边的名叫孙泽的小子，平日调皮捣蛋，不求上进，但这次他聚精会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看，可惜他看的不是黑板，而是姚千婷浑圆的屁股，随着混乱想法的深入，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嘴唇愈发干燥。
姚千婷回过身，继续说着：“很高兴认识大家，第一节课呢我们先点个名认识……你怎么了同学！你怎么流鼻血了！”
这是第三次了，即便前两次的程度远不及这次剧烈，却依旧可以清晰听到主题和这次一致——“还钱”。联想到时常半夜回来时碰到隔壁着装暴露的年轻女人，周江羽推测大概率是夜场工作的女人欠钱被追债，只是这次发生在了早上，而且出现了可以预料到的肢体冲突。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风格，周江羽起初并没有想开门出去制止，但随后敲门声打破了他独善其身的想法。
这是一间两室一厅的老破小。在上海租房是很普遍的事情，尤其是独自一人住的周江羽，合租更是很正确的消费方式。他和女人隔着一堵不算厚的墙壁，门缝也不算小，所以隔音并不好，但在情理上可以装听不见，可这直戳戳的敲门声似乎怎么也没法回避。
敲门的是那个女人，“哥，帮帮我，开开门，帮帮我……”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对最后一丝希望的期待，“求，求你……”抽泣声让她说话断断续续。片刻纠结后，周江羽还是起身穿上裤子后打开了门。
门外是看到开门后的周江羽眼里燃起希望的女人，以及两个站在她身后的满身横肉拿着铁棍的打手，再后面是一个手里捧着茶杯的大胡子。
“她说你能帮她还钱，”大胡子拧着茶杯说，“真的假的？”
女人抓着周江羽的胳膊，把整个人贴着他穿着短袖的身子，凑近他的耳朵带着哭腔说：“求求你帮帮我，他们要剁我的手指头。”随后声音压得更低，“你帮我……之后随便你怎么样，我……可以陪你睡觉……”
周江羽推开了这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走投无路的女人，“你要是愿意陪人睡，又何必找我呢，外面有的是人愿意帮你。”
大胡子冷笑一声，对着茶杯喝了一口，说：“没错，外面是有的是人，但她放我鸽子，警告过她两次还和我装天使，现在想开了是不是有点晚？就现在，钱和手指头你选一个。”
“她欠你们多少钱？”周江羽问。
“五万四千两百块。”大胡子回答，“两百是这两兄弟的工资，不多，你帮她还吗？”
周江羽看着女人冷漠地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我帮你还你多久可以还给我？”
“一万五，我可以挣到一万五，每个月还给你五千！不，一万！”女人激动地说。
思考了片刻，周江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就这点钱你们要伤人，不怕我报警吗？”
大胡子一点没虚，眯着眼笑嘻嘻地说：“不是钱的问题，是我的面子问题，一视同仁嘛，欠我哪怕一分我态度也一样，至于砍手指，我们就吓一吓她嘛，哥们，说说不行啊，瞧把她吓得，啧啧啧，警察要是找我，我肯定没啥事……但马上就有人来找她，那我就不敢保证了，听懂了吗？”
女人拽了拽周江羽，眼里都是害怕，身体止不住颤抖。
周江羽再次观察了四周，大门是密码锁，而且没有损坏痕迹，说明是女人开的门，或者告诉了对方密码，由此可见女人被吃得死死的。
“怎么给你。”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周江羽选择了借钱。
“现金，如果没有你就网上转给她，她陪我们去取。”
周江羽又瞅了一眼女人，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对女人说：“一个月还我八千，需要写欠条，七个月之内还完，没问题吧。”
女人拼命地点头，似乎身陷洪水中拽住了救命的树枝。
收到转账后的女人被大胡子领着出去取钱，临走关门的时候，大胡子瞥了一眼周江羽，这一眼让他记住了眼前这个没有情绪的脸。
关上房门，周围再次恢复了安静。但刚才荒诞的发展让周江羽已经彻底清醒，即便闭眼躺下也没有丝毫困意，无奈他只好起身洗漱。
整理好卫生，他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外面阴沉沉得似乎又要下雨。他没有开灯，昏暗的氛围下他被安静的空气包裹的严严实实，熟悉的孤独感让闭上眼睛的他仿佛灵魂脱壳，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的自己。
这个二十三岁却总是故作老成的小伙子开始后悔帮刚才的女人，理性而言这件事充满了风险而且没有回报，除了徒增烦恼别无他好，尤其他内心对风俗女的厌恶更是从小就有的，毫无疑问这是完完全全错误的行为。错误，想到这，周江羽蜷缩了起来，一种一旦犯错就会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是一旦犯错就要被父亲鞭打教训的心理反射，一种随着年龄增长被知识和道德感模糊的对于父亲的恨的衍生，一段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咚咚咚，现在是八点十三分，有人轻声敲门。
……
“把门给我打开！”周保国愤怒地呐喊着敲打着房门，惊走了屋顶的麻雀。
房门紧锁的屋内，是刚满七岁的周江羽，此时的他正在房间中委屈地抽泣，年幼的他不明白爸爸的反应怎么和老师说的不一样，关于这件事要再往前跳一跳，从翁爱国住院说起。
翁爱国，也就是那个村里唯二的老师，希望你还记得他。他在把另外一个老师排挤走后成了唯一，并接手了村里所有的教学工作。某天他急着上厕所，在转弯口一个没注意和飞奔的男学生撞一块，然后狠狠摔在了他五岁大的亲孙女亲手垒起来的砖头块上，把腰给摔伤，只能住院了。学校还得开，课还得上，于是镇上安排年轻的实习老师下来临时支援，听说是个温柔的女老师，低年级的学生很高兴，高年级的学生更高兴。
整个叶镇小学加起来只有一个包含了两个年级的教室，一个容纳了一位老师的办公室，一个奇臭无比的公共厕所以及教室门口每年都要家长孩子一起清理的大片野草地。安静的教室里坐着一年级五个人，五年级十三个人，这十八个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安静，因为他们期待的女老师要来给他们上课了。
轻盈的脚步传入教室，这与翁爱国拖泥带水的野蛮粗鲁的脚步声不同，它均匀有力量，是一代青年代表走向未来的清脆的脚步声。
女老师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出现，似乎把整个教室的季节拉回了春暖花开的时候。“我是你们的临时老师，我叫姚千婷。”说着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正值夏日炎炎的尾声，大家的穿着依旧清凉，坐在讲台旁边的名叫孙泽的小子，平日调皮捣蛋，不求上进，但这次他聚精会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看，可惜他看的不是黑板，而是姚千婷浑圆的屁股，随着混乱想法的深入，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嘴唇愈发干燥。
姚千婷回过身，继续说着：“很高兴认识大家，第一节课呢我们先点个名认识……你怎么了同学！你怎么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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