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年少】
孙泽伸手对着鼻子一抹，黝黑的皮肤上瞬间沾满了温热的红色，“没事老师，经常流鼻血，待会就好了。”
“快把头仰起来。”姚千婷说着从口袋掏出纸张给孙泽堵住了鼻子，擦了擦血迹，并让他仰起头。即便杂着血腥味，透着白纸，他还是闻到了老师身上清新的花香味，那沁人心脾的味道让孙泽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女性躯体中安抚人心的力量。
看孙泽仰着头没什么异常后，姚千婷便走上讲台并从包里抽出一份名单，“我们继续，点个名认识一下大家，点到名字的同学们说个到。”
……
点完名字，姚千婷又找出一个挤满了文字的备忘录，上面罗列着各种信息，包括课程安排以及班干部人员，注意事项和注意人员，孙泽的名字赫然在列。这些都是翁爱国的嘱托，被一字一句记录了下来。
“先上一年级的课程，五年级的同学把语文课本翻到三十四页，预习一下内容然后完成课后习题。”姚千婷按照备忘录的提示开始了自己的第一节课。
但课程的进展并不顺利，按照翁爱国的描述，叶镇的大多数孩子都到镇上上学了，留下来的孩子基本是家庭特殊或者成绩比较差，家里不管的孩子，所以不能用过于强烈的责任心对待他们，就让他们安安稳稳混到小学毕业也就阿弥陀佛了。
“小婷啊，我听说你自愿下来临时教书，你太糊涂了啊。”医院床上的翁爱国拍着被子说道，“得安排个凶狠的男教师才镇得住这群小崽子，你一个女生，我怕应付不了啊。”
“没事的，翁伯伯，我刚实习正好有机会锻炼下。”
“你是不怕，我怕呀，我怕你出事你大伯姚爱华找我麻烦，我都快退休的人，再经不起他折腾了。”
姚千婷朝着翁爱国哈哈一笑，“一群小孩能有啥事，放心，翁伯，我一定注意。”
“光说注意没用，有纸笔吗？我和你说的都记下来。”
……
在教一年级汉语拼音的时候，姚千婷也在时刻注意着左手边的五年级的同学，他们大多数把书立着挡住了脸，亦或抠着手指甲，发呆……只有班长和那个留着马尾圆圆脸的女生专注得看着书。这让姚千婷心里一凉，但刚入社会的她内心燃着理想主义的火很快驱走了寒冷，那些年看过的无数关于教育的励志电影时刻敦促着她不能就这么放弃，于是她在给一年级的五个人上完课后，做了一个决定。
“你和我讲得那些我都明白，但是不要有所期待，你会失望的。”这是翁爱国在姚千婷临走时给的最后的忠告。
她合上了备忘录，看着这些年轻人浑浑噩噩的模样，一股莫名的使命感让她轻轻敲了敲讲台，打响了姚式改革的第一枪。
“五年级的同学们，每个人撕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你觉得自己未来想做的职业，以及为什么，记得写上自己名字，写好了交上来。”姚千婷说。
这么新奇的事第一次发生，让所有同学感到了诧异，随着班长孙涛一声清脆撕纸声后，大家也陆陆续续撕了起来，很快所有人都写好交了上去。
姚千婷翻阅着大家的未来畅想，发现大多数人都写的是做老板，理由也很统一——有钱，但是并没有特定的行业，只是单纯想做老板。剩下的几个分别是，想当村干部，想成为明星，想当兵，想做老师，以及一个想做“赌神”的孙泽。
“同学们的想法我都看了，可以看出大家都是有美好理想的青年，只是有一个人让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想成为赌神呢，孙泽同学。”
听到自己名字的孙泽非常兴奋，立马拔出鼻子里的纸团，站起来眉飞色舞地说：“老师你猜我们叶镇谁最有钱，就村口盖别墅的孙鬼子，他以前穷得很，老婆都娶不起，就是出去赌，现在房子盖起来了，老婆娶回家了，小汽车都有了！”
“赌博是违法的行为，孙泽同学，而且十赌九输，不能被一时的利益蒙蔽。”
孙泽摇了摇头，“那是老师你不懂，孙鬼子有手法的，他就是赌神！”
姚千婷很严肃地看着孙泽说：“无论如何，不能做违法的事。”然后示意孙泽坐下后，沉重地望着其他人，“同学们记住了，做事之前先学会做人，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做，你们这个年纪好好学习才能有出路。”
同学们鸦雀无声，听她继续说着。
“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想成为的人，只有一点一点努力才会实现自己的目标……”
姚千婷努力和讲台下的人讲述着正确的道理，这个新一代女青年手段新颖，讲述的道理和几十年前的前辈却没什么区别，能让底下的人感到新奇的是按照以往经验，翁爱国要是开始说和上课没关系的事，肯定就是破口大骂，出手动粗。但讲台上的女人侃侃而谈怎么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时间久了好几个人开始打瞌睡了。
瞌睡声传到了姚千婷耳朵里，失落感瞬间袭来，重重锤在她的胸口上，让她停了下来。翁爱国的话在她耳畔响起，“不要有所期待，你会失望的。”但也就是这个瞬间，她注意到了七岁的周江羽端正地坐着凝视着她，就好像一颗泱泱泥田中挺直的秧苗正向着他心中的阳光。
这让姚千婷意识到自己过于把注意力放在扳直长歪的树干却忽略了还在土壤中的种子，她走向周江羽，抚摸着他的头问：“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
所有人都望着周江羽，但他没有一丝胆怯，“我不知道。”
姚千婷感觉自己问这个问题有点早，于是换了一个，“你最爱的人是谁？”
她希望通过对孩子爱的引导，让他找到榜样发现自己未来的期待，但周江羽的回答有些出乎所料。
“爱是什么？”周江羽一脸疑惑的问。
这个问题的抛出，由如一把从未见过的利刃，给刚刚毕业的姚千婷素质教育理念上扎了一个洞。这不是单纯的孩子爱的观念缺失问题，而是背后的难以逾越的家庭问题，她还是问了一句，“爱爸爸妈妈吗？”
提到爸爸妈妈，周江羽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并没有吱声。
姚千婷猜到了什么，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给周江羽留了一个奇怪的作业——“和自己的家人说一次你爱他”，随后再次用温柔的手掌轻抚周江羽的头。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这些孩子，也不明白他们的内心，讲大道理越多，离本就陌生的他们越远，翁爱国说的并没错，过多的期待是没有意义的。她仅仅是突然的过客，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能影响到的人和程度可能微乎其微，但即便如此，放弃的念头也并没有出现，她觉得只要不抱有期待地执行使命，就不会失望，只要尝试了解他们，就有希望。
“快把头仰起来。”姚千婷说着从口袋掏出纸张给孙泽堵住了鼻子，擦了擦血迹，并让他仰起头。即便杂着血腥味，透着白纸，他还是闻到了老师身上清新的花香味，那沁人心脾的味道让孙泽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女性躯体中安抚人心的力量。
看孙泽仰着头没什么异常后，姚千婷便走上讲台并从包里抽出一份名单，“我们继续，点个名认识一下大家，点到名字的同学们说个到。”
……
点完名字，姚千婷又找出一个挤满了文字的备忘录，上面罗列着各种信息，包括课程安排以及班干部人员，注意事项和注意人员，孙泽的名字赫然在列。这些都是翁爱国的嘱托，被一字一句记录了下来。
“先上一年级的课程，五年级的同学把语文课本翻到三十四页，预习一下内容然后完成课后习题。”姚千婷按照备忘录的提示开始了自己的第一节课。
但课程的进展并不顺利，按照翁爱国的描述，叶镇的大多数孩子都到镇上上学了，留下来的孩子基本是家庭特殊或者成绩比较差，家里不管的孩子，所以不能用过于强烈的责任心对待他们，就让他们安安稳稳混到小学毕业也就阿弥陀佛了。
“小婷啊，我听说你自愿下来临时教书，你太糊涂了啊。”医院床上的翁爱国拍着被子说道，“得安排个凶狠的男教师才镇得住这群小崽子，你一个女生，我怕应付不了啊。”
“没事的，翁伯伯，我刚实习正好有机会锻炼下。”
“你是不怕，我怕呀，我怕你出事你大伯姚爱华找我麻烦，我都快退休的人，再经不起他折腾了。”
姚千婷朝着翁爱国哈哈一笑，“一群小孩能有啥事，放心，翁伯，我一定注意。”
“光说注意没用，有纸笔吗？我和你说的都记下来。”
……
在教一年级汉语拼音的时候，姚千婷也在时刻注意着左手边的五年级的同学，他们大多数把书立着挡住了脸，亦或抠着手指甲，发呆……只有班长和那个留着马尾圆圆脸的女生专注得看着书。这让姚千婷心里一凉，但刚入社会的她内心燃着理想主义的火很快驱走了寒冷，那些年看过的无数关于教育的励志电影时刻敦促着她不能就这么放弃，于是她在给一年级的五个人上完课后，做了一个决定。
“你和我讲得那些我都明白，但是不要有所期待，你会失望的。”这是翁爱国在姚千婷临走时给的最后的忠告。
她合上了备忘录，看着这些年轻人浑浑噩噩的模样，一股莫名的使命感让她轻轻敲了敲讲台，打响了姚式改革的第一枪。
“五年级的同学们，每个人撕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你觉得自己未来想做的职业，以及为什么，记得写上自己名字，写好了交上来。”姚千婷说。
这么新奇的事第一次发生，让所有同学感到了诧异，随着班长孙涛一声清脆撕纸声后，大家也陆陆续续撕了起来，很快所有人都写好交了上去。
姚千婷翻阅着大家的未来畅想，发现大多数人都写的是做老板，理由也很统一——有钱，但是并没有特定的行业，只是单纯想做老板。剩下的几个分别是，想当村干部，想成为明星，想当兵，想做老师，以及一个想做“赌神”的孙泽。
“同学们的想法我都看了，可以看出大家都是有美好理想的青年，只是有一个人让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想成为赌神呢，孙泽同学。”
听到自己名字的孙泽非常兴奋，立马拔出鼻子里的纸团，站起来眉飞色舞地说：“老师你猜我们叶镇谁最有钱，就村口盖别墅的孙鬼子，他以前穷得很，老婆都娶不起，就是出去赌，现在房子盖起来了，老婆娶回家了，小汽车都有了！”
“赌博是违法的行为，孙泽同学，而且十赌九输，不能被一时的利益蒙蔽。”
孙泽摇了摇头，“那是老师你不懂，孙鬼子有手法的，他就是赌神！”
姚千婷很严肃地看着孙泽说：“无论如何，不能做违法的事。”然后示意孙泽坐下后，沉重地望着其他人，“同学们记住了，做事之前先学会做人，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做，你们这个年纪好好学习才能有出路。”
同学们鸦雀无声，听她继续说着。
“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想成为的人，只有一点一点努力才会实现自己的目标……”
姚千婷努力和讲台下的人讲述着正确的道理，这个新一代女青年手段新颖，讲述的道理和几十年前的前辈却没什么区别，能让底下的人感到新奇的是按照以往经验，翁爱国要是开始说和上课没关系的事，肯定就是破口大骂，出手动粗。但讲台上的女人侃侃而谈怎么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时间久了好几个人开始打瞌睡了。
瞌睡声传到了姚千婷耳朵里，失落感瞬间袭来，重重锤在她的胸口上，让她停了下来。翁爱国的话在她耳畔响起，“不要有所期待，你会失望的。”但也就是这个瞬间，她注意到了七岁的周江羽端正地坐着凝视着她，就好像一颗泱泱泥田中挺直的秧苗正向着他心中的阳光。
这让姚千婷意识到自己过于把注意力放在扳直长歪的树干却忽略了还在土壤中的种子，她走向周江羽，抚摸着他的头问：“你将来想成为什么样？”
所有人都望着周江羽，但他没有一丝胆怯，“我不知道。”
姚千婷感觉自己问这个问题有点早，于是换了一个，“你最爱的人是谁？”
她希望通过对孩子爱的引导，让他找到榜样发现自己未来的期待，但周江羽的回答有些出乎所料。
“爱是什么？”周江羽一脸疑惑的问。
这个问题的抛出，由如一把从未见过的利刃，给刚刚毕业的姚千婷素质教育理念上扎了一个洞。这不是单纯的孩子爱的观念缺失问题，而是背后的难以逾越的家庭问题，她还是问了一句，“爱爸爸妈妈吗？”
提到爸爸妈妈，周江羽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并没有吱声。
姚千婷猜到了什么，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给周江羽留了一个奇怪的作业——“和自己的家人说一次你爱他”，随后再次用温柔的手掌轻抚周江羽的头。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这些孩子，也不明白他们的内心，讲大道理越多，离本就陌生的他们越远，翁爱国说的并没错，过多的期待是没有意义的。她仅仅是突然的过客，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能影响到的人和程度可能微乎其微，但即便如此，放弃的念头也并没有出现，她觉得只要不抱有期待地执行使命，就不会失望，只要尝试了解他们，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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