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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施针

    师父宋岩年把柳针收在一个桐木匣子里,宋浔从未见他使过,除了给乡邻开药方,师父极少针灸烧艾。

    她小心翼翼捧给聂韫礼看,那是一整套极细的针,简直细如牛毛,掂在手上无甚份量,不知张太医是如何精准施针的,常人便是捏住指尖,亦感十分费力。

    宋浔一时心血来潮,问道:“你说张太医刺了合谷、太冲、风池这几个穴位,能否让我试试?”她近来学了不少医书,自认精进许多,奈何不敢真给乡邻治病,居然想出了个拿小侯爷练手的鬼主意。

    若是换个人怕有十个胆子也不肯答应她,偏偏聂韫礼将生死置之度外,也不忍见她眼神流露出失落之色,暗自咬了咬牙道:“来来来,本小侯爷来领教宋小大夫的神针妙术!”

    宋浔闻言一乐,凝神屏气捏起一根较长的柳针,幸而少女十指纤纤用劲灵巧,又多少有了些功底,轻轻一刺无声进入了合谷穴半寸。

    “疼吗,不疼该是扎准穴位了吧……”她犹犹豫豫不太自信,关切地询问被拿来练手的病患本人。

    聂韫礼感到一种极其轻微的刺痛感,转眼便适应了,含笑回应:“别怕,扎不死人的,大胆试!”

    待到第二针刺入太冲,他顿时灵台清明了几分,双眼不由倏然睁大,瞳仁却是一缩,下意识紧紧攥住宋浔施针的手,差点令她惊慌失措,误以为扎错了穴位。

    “仿佛有效,”他嗓音略略嘶哑,欣喜地看向少女,“你再试试第三针。”

    可惜宋浔对风池穴认得还不够准,扎了数次均是失手,好不容易才三针集齐,柳针在斜透过窗棂的日光照耀下泛着淡金色泽,尾端微微颤动甚是轻盈。

    全凭有限见识自行摸索着针灸技法,虽与名医相较差之千里相形见绌,然柳针本身助益极大,弥补了手法上的缺失,亦称得上意外之喜了。

    施针完毕,宋浔仔细收好柳针,搁了块浸水纱巾敷在少年的额头。

    “师父不知何时回来,他定能找到一劳永逸的法子,你呀要快快好起来陪我去逛集市。”她托着腮,把玩着盆中的新鲜瓜果。

    聂韫礼不知自己是如何睡去的,半年来未曾有过的酣睡,一夜无梦到天明。醒来时见床边坐着一人,荼白衣衫,剑眉凤目,不是风尘仆仆从滇南赶回的宋岩年又能是谁。

    “宋大夫何时从滇南回来的,路上可顺遂?”聂韫礼忙撑起身子要下床。

    宋岩年先一步扶住了他:“小侯爷别起得太急,慢慢来,我昨夜方归家,有劳挂怀。”

    聂韫礼一脸诚挚望向他:“先生,您对我而言是恩人,不如唤我礼儿。”

    “好,礼儿,眼下有一事,你得先有所准备,”宋岩年沉吟片刻道,“我未能寻到治缚魂症一劳永逸的法子。”

    尽管有所预料,听到此言少年还是忍不住黯然,勉力问道:“先生,还余多少时日?”

    长则一年,短则数月,宋岩年不知如何开口是好,便斟酌着回答道:“这个也说不好,端看养病情形,服药还能缓一阵。”

    相对无言,俱是感伤,直至有人进了东厢房。

    聂靖渊与宋岩年已有六年未见,容栩公主凌知嫣是他们之间仅有的一点关联。

    当宋岩年留意到昔日将军双鬓微染霜色,才恍惚意识到韶华不再,光阴似流水无情,作揖问候道:“侯爷近来可好?”

    “你来看礼儿么,可否有法子救他?”还是一如既往单刀直入,宋岩年不免苦笑摇头。不到绝境不会甘心,为人父母哪里舍得骨肉受病厄之劫。

    聂靖渊强忍颓意,肃容道:“本侯不懂医术,却信普天之下再无比你更关心礼儿的大夫,此去滇南想必不易,今后遇到难事直言无妨。”

    宋岩年深深谢过,表示自会竭尽全力。此去滇南,回想起来,确非易事。

    他在滇南没能找到故人,她消失了踪影,尹氏一族也如同人间蒸发没了痕迹。说是为了查证,更多是求助,柳针补缀术也好,麻沸散刳术也罢,天下再无第二人能传授。倘若很多年前不是为了容栩公主回到京师,他会就此扎根研习,不再过问世事。

    苍藜在滇南也绝非珍稀药材,当地百姓常熬制成汁液涂在身上祛湿驱虫,药农则高价倒卖给外地商贾。

    要想尽快弄明白几种滇药的属性,却不知何处寻问,他只得熬汤煎药亲试。至于杜鹃啼血,当地就没产过此物,是什么人费尽心机收罗异药要折磨一个少年。

    缚魂症无从下手,宋岩年不由心焦,似乎老天嘲笑他枉为医者。一连数月,他踏遍滇南十六乡,便是想寻一个活生生的病患亦不得,即使偶有几例也被当作癔症胡乱医治一番,甚至任由病患自生自灭。

    幸而遇到一位老药农心疼得了此症的孙女儿,穷己之力苦心孤诣找遍了经方,大致摸索出些稳住发病的法子,便是用上了茯苓。

    说来也怪,茯苓祛湿原与阴虚火旺者最不相宜,凡除湿之品皆伤津液,单味服用更是不宜。

    万物相生相克自有它的道理,这是宋岩年从医多年的感悟,端看开方何种份量何种搭配,药效强弱对症与否很快见分晓。譬如茯苓搭配怀山药,可先祛湿再滋阴,大大减轻苍藜的药性,化去淤积的沉水香。

    他之前给小侯爷的方子里,另外几味药材替代了怀山药的食膳功效。

    至于有人会不会在药材上另动手脚,他估摸着光明正大下毒可能较小,宫中常用隐晦手法是浸药材,譬如之前没凑齐的那味啼血该是上选,太医院那段岁月他见过朱墙内的腌臜事诡人心。

    他怕宋浔应付不来,急急飞鸽传书过去,遥遥祈祷那少年有福报,浔儿有慧根,一切皆来得及补救。

    多盘桓了数日,故人线索断净,眼见毫无进展,他抱憾踏上了回棠城的路。

    “师父!”宋浔欢快得像只鸟儿飞奔过去,拉着他衣袖不住晃动,“我要学柳针术!”

    刚进医馆,宋岩年就被徒儿缠住,不由皱眉道:“浔儿,没大没小的,还乱翻为师匣子里的东西。”

    宋浔撇撇嘴,心想等你回来,小侯爷早就没命了,还不是亏得我机智。

    “这几月辛苦你啦,照顾小侯爷不容易,总算平日没白教你。”他抚了抚少女的头,嘴角有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宋浔得寸进尺,央求道:“不如师父你全教了我吧,浔儿一定好好学用心学,将来做个好大夫。”

    宋岩年不禁莞尔:“哟,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小丫头片子居然一心向学了,啧啧啧。”

    少女鼓着个小脸,气呼呼的样子甚是可爱,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