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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倾心

    “这两味药材究竟有何用意?”聂韫礼挠头沉吟,本就不识药材,宋浔打这哑谜是想告诉他什么,不由苦恼道,“要是昆狸在就好了,至少能说出个一二来。”

    “啧啧啧,小爷我在,有内丹就有我,你忘了?”昆狸再次传音入耳,悠然道,“傻小子,这两味很常见,一味叫徐长卿,可解毒,另一味叫紫萱,可忘忧。”

    聂韫礼恍然大悟道:“原来浔浔是祝祷我痊愈来着,既可解苍藜之毒,又能治幻觉之症,她真是处处替我着想。”他双颊泛红心驰神往不已。

    昆狸顿住了,不知说点什么才能圆回来,许久才缓缓解释道:“……也不能说你不对,害,都叫什么事,小爷好猫做到底罢!徐长卿与紫萱在远古传说里是一对爱侣的名字,他们拿心换心此情不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明白没?”只得耐着心引导他,毕竟它实在受不了你来我往却不肯用嘴好好说清楚的做法。

    然人世间情爱多为意会,说破便少了那一分萌动,将明未明之际,往往醉人心扉。

    “浔丫头心思单纯,你俩也算是共患难过,她早已把你藏在心里,这倒与你身份毫无瓜葛。”它叹了口气,又道,“两个傻孩子,都为对方着想甚至情愿牺牲自己,真不明白你俩还在别扭什么!”

    此时昆狸俨然成了牵线中间人,它也搞不懂自己,为何情不自禁这样做了。虽说算计了玉粟多次,对重生的宋浔却始终多了份呵护之意,仿佛冥冥中是它愿意不惜代价亲近之人。

    聂韫礼闻言有些怔忡,忽而大惊道:“浔浔不会此刻也听得到你说话吧?”

    “不会,放心!小爷这会只对着你说,她啥都没听见!”昆狸大概是默默翻了个白眼,“这点微末本事都没有,猫魈一族是吃素的?”

    “不敢不敢,狸爷威武!”聂韫礼故作服软,哭笑不得。

    点风灯的荷塘离医馆与别院都不甚远,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乡邻带着娃娃们前来游玩。

    虽已入秋,加上棠城偏北没有诗意江南的氛围,要说是荷塘也不十分确切,浮萍若许零散四处,倒是白鹭时常出没闲庭信步,颇有独占一塘澄澈的派头。

    小娃娃们自然欢欣无比,绕着荷塘奔跑不休,稍微年长一些的少女们则交头接耳,她们难得见到奉朔侯府的小侯爷真面目。

    这个小侯爷文雅清隽,墨发如洗,青衫质朴却难掩矜贵,平和之中又带着生人勿近的冷清。

    聂韫礼想起当年生辰已过,娘亲曾告诉他出生之时春寒料峭,已有二月春风似剪刀的惬意。他与宋浔同岁,内心却隐隐以哥哥自居,少年心性总是好懂。

    只见宋浔一人独自站在塘边,静静望向水面沉吟。碧玉少女往往成长极快,短短数月稚气稍褪,从背影便显出几分属于女子的纤柔来,与往常活泼可亲不可同日而语。

    “浔浔,想什么呢?”他走近她身边,刻意留着一尺远的距离,她的侧颜恬静,娇俏被掩于眉眼之间,似被什么事情引去了注意。

    “阿礼,你知道点风灯有个故事吗?”她低声诉说了一个民间传说,聂韫礼全神贯注倾听着。

    原来徐长卿与紫萱也点过风灯,那时他们怕伤到对方,忍痛割舍对彼此的情意,那盏风灯烛影朦胧映出油纸上那句诗来。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聂韫礼心中一急,他尚未明白过来少女百转千回的心思,脱口而出道:“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讶异片刻,宋浔终于侧过脸凝视他清澈的双眸,不带一丝哀怨愁绪,满是深信不疑。不必昆狸再多说几句,它已颇为识相闭嘴隐退。

    此情此景缱绻,众人毫无察觉,皆沉浸在风灯千姿百态里,沉浸在彼此的祝祷中。

    他鼓起勇气挨近,缓缓执起她双手,少年眼中炙热如同一簇火苗燃起毫不掩饰,与往常冷清孤绝的性子截然相反。

    “浔浔,道阻且长,你可愿陪我走下去么……”少年尾音略颤,等待着她的回音。

    宋浔微抬如雾的眼眸,鸦睫犹沾水气注视着眼前忐忑的少年,红晕双颊羞怯难抑,微微点了头。

    “浔浔……”聂韫礼内心喜悦难以言表,这些日子患得患失已消散无踪,不过他忽尔说了句:“闭眼!”

    宋浔一愣,僵在原地,少年慌忙解释道:“不不,那个……不是在说你!”他懊恼自己如此不识时务,此时还在介意别的。

    “好好好!闭眼就闭眼!这么辣眼睛的,你们以为小爷想看吗,哼!”昆狸闷闷的声音从宋浔胸腔处传来,当即缄默不语隐退其后。

    宋浔闻言,意识到聂韫礼是想让附体的昆狸非礼勿视,不由漾起一缕会意的微笑。

    他如此温柔体贴,就像呵护珍视已久的玉器般,无言将宋浔揽入怀中不愿放开。

    “行了行了,你俩醒醒!此处危险,速速离开!”昆狸这次粗暴打断倒不是戏谑,它感应到马蹄声由远及近,听蹄音并非寻常品种,倒像是宫中来人。

    “糟了,怕不是鹤监的人!”宋浔很快意识到上次被绑去寂翕庵之事,丘效岳连吃哑巴亏岂肯轻易放过,之前多少顾及到奉朔侯聂靖渊的威势,那么此趟前来又意欲何为?

    聂韫礼亦是一凛,他当下加速思索脱身之法,如去别院回报自是来不及,赵叔一时半会也就能唤来几名武艺平平的粗使家丁,如何是驭鹤所暗卫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二人一筹莫展来不及逃开之时,对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驰而至,待到听见利器破空之声,宋浔回头望了眼聂靖渊,眼波流转万般不舍,似要准备挡在他身前。

    不料,一个身法更快的黑衣人影翩然跃至跟前,出手接过几枚暗器,挡下这灭口之祸。

    “啧啧啧,翟大统领亲自护佑小侯爷,奉朔侯果然算无遗策!”来人见一击不中,施施然收起袖箭机括,凤目微睁噙笑冷嘲道,“话说多年来,咱家倒是未曾与弗届卫第一高手喂喂招,择日不如撞日!”

    那个黑衣身影渊渟岳峙,纹丝未动,不惧丘效岳挑衅,只开口道:“就你话多!”接着不多废话猱身而上,抻出一柄泛着幽幽银光的青剑,点向丘效岳左肩往下三寸处,剑法甚为罕见。

    这下惹得鹤监一声惊呼,用九节鞭护住周身要穴,一面还阴恻恻问道:“好个秣陵剑!你跟麒麟谷有何干系?”

    “管不着,”翟季向来人狠话不多,又堪堪点向丘效岳下盘,反问道:“你在袖箭喂的五日吊,又是从药王山偷来的?”

    “哟呵,翟统领见多识广,咱家这点伎俩瞒不住啊……”丘效岳反手一鞭,意欲缠住剑身遏止对手凌厉的攻势。

    两人缠斗不分上下,口中却未停过,可见内力均是到了至臻化境,这让宋浔对鹤监这个死太监刮目相看,而聂韫礼见到翟季兄出手相救,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他虽无从得见父亲率领无远军征战北疆叱咤沙场的当年英姿,然对于弗届卫再熟稔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