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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安疠

    聂韫礼自从缚魂症缓解以来,重拾了少年朝气不说,他本就心智过人志存高远,一腔热血多年被掩于深宅而无法施展。

    是日,他疾书一封派人送去京师,告知父亲聂靖渊,棠城恐有瘟疫蔓延之危,须早作应对。然也深知眼下父亲受朝堂议政牵制,未必腾得出手来主持小小一地的治疫救济。

    可事关宸国百姓,他不禁想到既有小侯爷的名头在,不如借着奉朔侯府的威望,权当治疫先行军出份力。

    此次疫症显然是一种非比寻常的烈性传染病,正如宋岩年之前判断,若不防住口鼻吐息,怕没过多久整个棠城都沦陷了,当务之急是严防死守,竭力维持生计,至于如何彻底驱逐疫气,且行且摸索。

    赵管家素知小侯爷少年人敢作敢为,但也离不开他这个侯府老人从旁辅佐,当下勉力收敛心神,将照顾女儿慕灵之事交由从棠城赶来的辛嬷嬷,随后找来王栄大夫一起商议。

    “依老朽之见,前朝鼎盛之期饱受瘟疫之苦,每隔十来年各地或爆发一次,药物外用是最传统管用的法子,小侯爷不妨让乡邻佩戴桑根、马蹄屑等辟疫药物,或是让医馆宋大夫准备些复方,诸如太乙流金散、赤散之类。”王栄捻须沉吟道。

    聂韫礼若有所思,追问道:“王大夫您看,可否让乡邻均佩戴起面巾,非必要不出家门,加上您提的药物外用相结合,阻一阻瘟疫扩散之势?”

    “不错,烈性疫症一旦遏制,医者便有喘息机会。”王栄十分赞许点点头。

    赵管家闻言会意,提议道:“小侯爷,我让下人们做些防疫药囊与面巾分发给乡邻如何?”

    “有劳赵叔布置下,告诉大家一声,请快些赶工出来才好!”聂韫礼心知这些权作应急之举,哪怕对疫症起效有限,胜过毫无作为,再者,惟有百姓先存下防疫意识,后续救治方能一呼百应。

    忽然间,王栄想起一事,开口道:“听闻宋岩年大夫便在附近医馆坐堂,老朽想去请教下经方,可否指个路?”

    聂韫礼和赵管家几乎异口同声道:“我带你去!”主仆相视一笑,顾不得俗套礼节,一左一右陪着王老大夫往医馆去。

    话说王栄跟随张意勍太医多年,曾听师父多次提及一个年轻医者,他虽不在太医院任职,但资质天赋远胜于当年许多杏林圣手。

    其实师父背地里还议论过那位叫宋岩年的后生,说他所学庞杂,不肯囿于一样,稍稍弱化了精通之道,不过,既能被滇南尹氏看中执意传授柳针之术于他,说明那人除了聪颖善学,更兼造化了得。

    师父仙逝多年,每每忆及往昔,王栄总会咂摸出一番淡淡的妒意。诚然潜心医术者无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孜孜不倦付诸治病救人,难免也会嫉妒同行受名医世家垂青的际遇,哪怕张意勍自身也有幸得到过尹氏指点一二,毕竟是九牛一毛。

    倘若师父知道宋岩年后来为了一名女子甘心放弃拜入尹氏师门,大概会哭笑不得吧。柳针一道,最终谁也没学个十成十。

    抬头望向那块名唤“念羽医馆”的匾额,王栄不由得感慨万千,口中喃喃道,“念羽……念栩?”恰逢宋岩年从内室出来,闻言诧异,他并不识王老大夫,便拱手道:“老先生有何指教?”

    “不敢当不敢当,老朽从凉城暮云医馆来棠城别院探亲,顺道向宋大夫请教治疫经方!”他从随身布袋中掏出一张方子,密密麻麻注满了各种药材的份量与配比。

    这张经方单子可不一般,当年张意勍仅凭一己之力救旻西数千名病患于水火,得以破格进入太医院,时隔多年他持续改良方子药性不足之处,只传给了入室弟子。

    宋岩年粗粗扫过一眼便知经方来历不简单,去了原先轻视之心,沉下心细细研读起来,越读越是心惊。

    除了连翘、炙麻黄、鱼腥草、广藿香、蜜麻黄之类的常见清瘟药材,还大胆加入了滇南药材中极为烈性的玉蚧、盏砚等几味药材,所占份量甚高,犹如对疫症搏击一般猛攻。

    行医讲究个平衡之道,如此这般霸道的用法往往不可取,反而会损及本元,致使伴生性疾病遗患无穷。可宋岩年深知,眼下顾不得别的,竭力阻止病情恶化才是上策,斟酌再三对王老大夫道:“多谢老先生指点,此方尚可商榷,滇南药材实在太过霸道,须寻个匀和之法。”

    听他答复,王栄倒觉得有几分不俗见识。他原先确实存了考较之意,霎时感到自己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小家子气,气度上难免输了对方,他面露微笑诚恳相询:“依宋大夫看,此方该如何调整?”

    “既有咳喘之症,不如添加桑叶、苦杏仁、桔梗、陈皮、僵蚕、蝉蜕,您看如何?”

    “不错不错,不过……”王栄仍是捻须点头,忽尔又摇了摇头,“玉蚧与僵蚕,盏砚与桔梗,相生相克最是犯忌,怕是两者之间免不了忍痛取舍!”

    宋岩年暗暗惭愧对滇南药材生疏至此,之前还特意去过一趟,当时只顾着寻找克制苍藜的法子,全然忘了药材本是个庞大的体系,孤立单味药出来,极易走上岔道,后背微微渗出汗意。

    一旁静静听他们交谈的聂韫礼缄默不语,他想起了苍藜之苦,滇南这个地方真邪门,是遍地野生药材么,稀奇古怪还总是误伤人。

    两位大夫三言两语交换了对治疫经方的看法心得,大有畅怀之意,对救治时疫增添不少信心,相约此后在医馆探讨医术,俨然成为忘年交。

    不知何时听宋浔提起赵管家女儿病重的消息,宋岩年回过神来关切问道:“慕灵如今怎样了,服药见效了没有?”

    “多谢宋大夫关心,小女她……”赵管家欲言又止,当着王老大夫的面,不好意思直说,神情焦灼还是浮了上来,令宋岩年一望便知。

    “无妨,无妨!老朽确实用药重了,考虑不够周全,小姑娘体弱有些经不住,高烧虽是退了,却不见起色,诶!”王老大夫甚是坦然,自揭短处。

    宋岩年忙道:“老先生过谦了,疫症确实凶险,您能把这姑娘从阎王殿拉回来绝非易事,可曾试过别的法子没有?”

    “实不相瞒,老朽不会用柳针,便以寻常镵针替代,扎在涌泉、天突两处,辅以烧艾,竟侥幸起效了。”

    这番话倒是让宋岩年眼前一亮,针灸烧艾,盘活穴道,常见手法往往不可低估其功效,若论柳针胜在何处,该是更精准更集中要害了,他立即有了试上一试的念头。

    正说话间,宋浔从门外急奔进来,她衣衫裙摆上星星点点沾染血迹,吓了众人一跳,她喘着气挥手示意自己没事,指指身后那位颤巍巍的老伯,可不就是慕灵当初遇到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