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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孤女

    京师,悦客楼。鹤监丘效岳连日来心神不宁,回想起那次聆训,主子对他颇多不满,好几件事没做利索出了岔子,惊动了对方不说,反使己方束手束脚。

    如今小侯爷聂韫礼成了圣上口中的少年才俊,满朝多少双眼睛盯着,再伺机下手变得难上加难,况且主子也叫他暂时停手,风口浪尖避一避为好。即使他内心极度不服,尤其是对弗届卫统领翟季。

    若论武功造诣,丘效岳自认放眼京师无出其右,敢嚣张过市的必有几分底气在。然那夜初次交手后,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至少出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这令嗜武成痴的他心痒难忍,莫名有了敬重之意。

    此时,一名手下低声禀告探得的消息:“回鹤监大人,翟季派出秦逯往凉城去了,他们似乎从王栄遗物中找到线索,我们的人要不要跟去?”

    “当然,还用问!你叫那几个身上带金狩印的,速速跟上!”他似又想起一事,补充道:“趁他们还没查出真相,手脚利索点!有什么物证一并带回,听懂没?”

    丘效岳料想小翘刺杀王栄一事迟早败露,小姑娘武艺平平心机不深,得了矜贵毒药勉强用上,逃不过笨手笨脚。只是没想到如此之快,毕竟有祁武这个叛徒在,想及此处气得捏碎了手中杯盏。

    当时弃了祁文这个染疫卒子实属无奈,没想到祁武竟敢反水,本来还以为他是假意投诚将计就计,现如今倒要对他刮目相看了,简单几句就进了弗届卫,显得驭鹤所剩下这群暗卫无能之极。

    “大人,还有一事……”刚才那护卫犹犹豫豫又开了口,“属下查过秦逯底子,意外发现多年前他曾与一农妇扮成夫妻,收养过一个女婴,后来不知怎地孩子就失踪了,秦逯也归了队没再假扮身份……”

    从手下只字片语中,丘效岳终于拼凑出个大概经过。

    那名女婴来历不明,据说养到四岁患上恶疾夭折了,可为何秦逯要费劲假扮夫妻收养她,莫非……一个大胆的念头窜过脑海,不禁让他浑身一颤。

    七年前,容栩公主在奉朔侯府悄无声息逝去了,临终前还绝食过,奉朔侯一反常态闭门不出,连劝慰一句也无,从此抱憾终身。此事亦非什么秘闻,如风传过一阵后,湮灭于旧光阴。

    那时丘效岳还不是鹤监,仅是驭鹤所一名不起眼的暗卫,未曾参与监视侯府的行动,亦无法打听到详情,派去行动的暗卫集体失踪。

    直至后来侯府姨娘邵芸兮透露了调包之事,他才敏锐地意识到其中几个疑点,主子大概也不清楚真相罢,不然追杀名单中又会多出那个女婴。

    她,究竟去了哪儿,若还在人世,掐指算算也该十七岁了。倏尔灵光一现,丘效岳像是在幻海沉浮里抓住了一根稻草,眼前浮现出那个敢于当面对峙他的少女,容貌尚带稚气却似曾相识。

    “你去摸清那个医馆孤女的底细,她与宋岩年倒底有何渊源!”他阴恻恻吩咐手下尽快去查证。

    宋浔没来由打了个喷嚏,揉揉眼睛继续跟着宋岩年认准穴位,一年来药材学得七七八八,又被柳针吸引去了,缠着师父教她,其实天资聪颖学什么亦不在话下,无非戒了那半炷香热度便好。

    “浔儿,学医之人最忌讳心浮气躁,你这丫头打小沉不住气,近来经了事虽说好上许多,为师盼着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辜负这份天赋!”宋岩年郑重其事道,眼神满是希冀。

    身为养父,他已尽心尽力,甚至有乡邻打趣道,宋大夫莫不是为了养女才执意不成家,怕新夫人不喜。

    宋岩年惟有苦笑,这个女儿无时无刻在提醒他,当年心血来潮的抉择恐怕会耽误她一辈子。她完全能过得更舒心,说穿了内心的那点执念不容许就此放手。

    或许有一天,他会逼着自己放手罢,该还她一个不必屈居人下的命途。

    “浔浔,你这一世去过京师吗?”聂韫礼折了一枝绿萼递与她,这个品种的梅花在棠城不多见,可他知道宋浔喜欢。

    “没啊,前世待在深宫而已,京师该是很繁华的吧,话本子中好多故事是讲京师街市的!”宋浔情不自禁流露出向往之情,接过绿萼甚是欢欣,一时找东找西想翻出个瓶子养花。

    聂韫礼有些窃喜,面上仍是故作淡然道:“京师是朝堂之地,世家贵胄莫不是与皇权有牵连,三教九流各色人,不乏卧虎藏龙之辈,是见大世面再好不过的都城了。”

    “阿礼,你说,那么繁华的都城,会不会教人迷失其中?”宋浔话语中的怯意倒不是毫无来由,她此世从小生活在质朴安宁的棠城郊外,来来去去接触的人相对单纯,若不是聂韫礼当初养病来别院,日子如同清水一般寡淡无澜。

    一个声音幽幽传来:“世人总是这般,体悟过跌宕起伏,再难安稳度日咯!”昆狸话中有话,很是阴阳怪气,惹得宋浔回怼一句:“狸爷,你倒是消停久了,这段日子恹恹的无精打采,问你也不肯说!”

    “死丫头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小爷替你挡灾,你能活蹦乱跳?看看那小妹子,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好受吗?”

    宋浔一窘,心知昆狸没有撒谎,她跑东跑西没顾上防护,经常接触病患,而慕灵不过是搀扶了大娘就染上疫症,她毫发无伤确实没处说理了。

    “你,你是说替我挡了疫症么?那谢了啊!”宋浔哪里知道,昆狸又豁出半条命消化了疫气,对于失了半颗内丹的猫魈而言,不啻是个严重内耗。

    它哭笑不得摆出个大度的姿态,“诶诶诶不必说了,大伙都是熟人了,以后相互多担待……那谁,别老打浔丫头的主意,尤其是辣眼睛的事!”

    聂韫礼闻言一窘,心道猫魈真是什么都敢讲,一点没藏私啊,果然还是介意他在宋浔身边转悠,难道是,当他情敌了?这个念头未免荒谬,迅速强压了下去,免得昆狸听了又吱哇乱叫。

    昆狸默默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却开口道:“浔丫头,京师一路不好走,以身犯险的滋味你前世也尝过了,惨败而归或是计谋不灵,放心,小爷陪着你,咱跟刘家斗斗,三十年惊鸿三十年绛秋嘛!”

    惊鸿是刘淑妃的惊鸿殿,绛秋是哪里?宋浔费力搜寻着前世记忆,竟毫无印象,昆狸颇觉扫兴提示道:“绛秋宫,容栩公主凌知嫣出嫁前居住的地方,后来改名碧吟宫,拨给另外妃子住了。”

    皇宫还真是庞大无比,许多宫殿楼阁称谓五花八门,饶是久居其中,狸猫也好宫女也罢,未必能一一道出。可惊鸿殿那一幕,渡劫历难至死不忘。

    刘祺钰,你还记得十多年前冤死的,那个叫玉粟的宫女么,缚魂症的滋味不好受,重生一世,因果轮回是该好好清算一番了。

    宋浔感知到体内的戾气渐长,不知是否昆狸从中作祟,还是她内心深处化解不了的仇恨吞噬着理智,面上霎时阴晴变幻,令一旁默默注视的聂韫礼有所担忧。

    许久,他还是坚定握住她泛出沁凉的手,一心一意想化解这股戾气,正如很多年前他所做的那样。